西國天堂鳥的那幾夜,尚宮羽在他身下的無助驚恐,身體僵硬,甚至陷入失去知覺的境地,都是源自八年前噩夢的經歷!
尚宮羽什麼也不說,不說害怕、不說不堪回首的往事,不說拒絕,什麼也不說,只是他要了,尚宮羽便給了。浪客中文網舒駑襻他什麼也不知道,只知一味索取!
尚宮羽該是厭惡那種事的,畢竟有了那樣不堪回首的記憶,可他還是將自己給了皇起。
容華相謝,色授魂與,時至今日,皇起方才明白,昔日尚宮羽將身體交給自己,一片赤膽忠心交付得多麼決絕!
而五蘊城,最後的日子,尚宮羽知皇起將他換取兵馬,再一次遭遇噩夢中的一切,又該是如何無助、如何絕望,對皇起如何恨,才選擇一死了之嫵?
尚宮羽!尚宮羽!尚宮羽!他的尚宮羽!
恍若驚雷劈下,皇起的意識一片混亂,排山倒海的痛苦困住了他!
「大哥哥……你怎麼了……」尚昭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皇起什麼也沒有听到般,恍恍惚惚地將尚昭琪放下,而後奔跑向昔日尚宮羽的臥房螫!
「大哥哥!大哥哥!等等我!……」小女孩的聲音傳來,皇起不曾听到一般,只是盡全力跑向尚宮羽的臥房。
尚宮羽,尚宮羽,尚宮羽!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 」一聲,臥房的門被推開,皇起站在門前喘著氣,直直地看向屋內擺設——簡潔素雅。
案幾書架,牆上書畫,皆蒙上了細細一層灰塵,薄薄一層,訴說著尚宮羽已離開很久的事實。
皇起陡然渾身月兌力,身體劇烈搖晃,扶住門框才稍微站穩,然而臉色卻蒼白得不成樣子︰「尚宮羽,若你還在,若能重來,該多好……」
多少回憶糅雜著悔恨涌上心頭,皇起不知從何說起。
年少夢念,猶自縈牽,一切皆在輪回中變幻,在變幻中輪回。
愛恨兩面,轉眼滄海桑田。
那日,皇起不知,有生之年,終能再遇尚宮羽,問破誓言,劍指蒼天。
……
龍溪三年,冬,十一月二十七日。
南國銀濯民間謠言四起︰「帝儲皇起,此番當歸,重掌乾坤,萬民皆生。」
高景帝暴虐無常,橫征暴斂,百姓苦不堪言,是以百戶皆以盼明君歸來。昔帝儲皇起應天命以伐,率眾三十萬,破王城,禁皇丞,南面為尊。
——《玄鼎書•南國•懷羽帝記》卷一
龍溪三年十一月二十八日,皇起繼位,改元嘉誠,史稱懷羽帝。
嘉誠一年,十一月三十日,懷羽帝將前高景帝惡行昭公天下︰勾結魔宮,嗜殺先帝,冒充先帝之子,在位期間橫征暴斂,殘害忠良,致民不聊生、餓殍遍野。
如此之人,天下百姓無不欲食其骨、啖其肉以泄憤,是以斬皇丞于西郊刑場,懸起頭顱于城門三日。
嘉誠一年,十二月五日,懷羽帝為前朝左相尚宮羽昭雪,世人方知,尚宮羽並未叛國,叛國之名乃皇丞誣陷。
為彰臣心拳拳,皇起賜尚家豪宅一座,良田百畝,封尚宮羽之妹尚昭琪為昭琪郡主,尊為懷羽帝之妹。
懷羽懷羽,所念之人,昔日左相尚宮羽。
自西國天堂鳥經歷千雷之劫,後與虞菁扣一戰,卻不能傷了對方性命,千葉黎川的傷勢便一直很重。
北國北宸的雪海冰原有位遠古上神冰雪之帝,其地位遠高于現今玄鼎大陸的兩大神獸——蓂莢山神朱雀,麒麟山神麒麟,正因其地位崇高,且脾性乖戾血腥,不喜人擾,一般並不為普通百姓知曉,千葉黎川偶爾得知,這位遠古上神或許能救尚宮羽一命,他便將昏迷的尚宮羽帶到北國北宸,尋那位上神而去。
極北之地,極寒之原,冰凌刺切,雪舞漫天。
步入冰原,千葉黎川這才發現,他雖能操控萬水,但水若成冰,且覆地極廣的話,他要施展水神之力也著實不易。且如今他傷勢未愈,若那上神真如傳言那般乖戾,一言不和便大打出手,千葉黎川勝算怕是一成也不到。
風雪呼嘯,嘶吼著撲向步入雪海冰原的兩位不速之客。
雪迷人眼,風阻人步,在這般惡劣的環境當中,千葉黎川只顧護著昏迷的尚宮羽不讓他受了寒氣,也便顧不得自身,如此,半盞茶的功夫,黎川全身上下幾乎被冰雪封了一層,遠遠望去,只道是一個雪人抱著另一個雪人。
大約步行了半個時辰,也算是深入到了雪海冰原的內部,黎川停下腳步來。
銀發銀眸,在冰雪中透出一股更為冰冷的寒意,黎川的臉色比尚宮羽白了許多,他低頭看一眼尚宮羽,後者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想來這般大的風雪,並未驚擾了尚宮羽,如此,黎川也稍微放下心來。
抬頭,風雪盤繞飛舞,根本辨不清日頭,也便不知時日,黎川思忖片刻,在風雪中揚聲︰「冰雪上神,南國千葉黎川攜摯愛,求上神賜救。」
沒有回應,瞬間,風雪驟然舞得更急,其力度、速度之甚,打在臉上幾乎可以割破皮膚。
黎川眼神微凝,將尚宮羽護得更嚴實,心中也知曉了那位冰雪上神此刻就在雪海冰原,但自己的到來,怕是惹惱了那位上神,如此,這漫天風雪的警告意味,便愈發濃烈了起來。
黎川稍微想了想,撤去了自身周圍的護體之力,將整個人暴露在了風雪之中,轉而將所有的力量用來護住尚宮羽。
徹骨寒意襲來,冰雪如刀,黎川周身已被冰雪劃出無數道細微傷口。
望著這般風雪,黎川眼神瞬息萬變,定了定,方才開口︰「冰雪上神,可還記得北國北宸的如絲夫人?」
如絲夫人,乃是十八年前名動北國的絕色之人,黎川在前來雪海冰原之時,透過水鏡窺得一點冰雪之神的往事——十八年前,偶爾游走人間的冰雪之神曾和如絲相戀,最後卻因為某些原因,如絲入了北國王宮為妃。
冰雪之神怒,險些毀了北國王城,如絲以死相逼方才作罷,自此,昔日戀人形如陌路,直到如絲夫人產下一子後身死,冰雪之神方才去見了如絲最後一面。
自那以後,如絲之子不知所蹤,冰雪之神更是不再行走于世間,脾性更為乖戾。
黎川在水鏡中窺得的最後一幕——冰雪之神將如絲之子,與南國的某個小村里婦人所產的死胎替換。
而那個小村,名喚尚橋村。
「放肆!」
憑空一陣怒吼震破蒼穹,一道強悍至極的力量閃電般奔騰而至,瞬間在千葉黎川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肩膀到月復部,橫貫了整個胸膛!
血來不及流出便被凍結。
千葉黎川站在原地不動,看著一個男子從漫天.怒吼的風雪中臨空而立,殺氣騰騰,看不真切面目。
「你就是那個新晉的小水神?果然如傳言般,目中無人得緊,千雷之劫剛領不久,便跑到我雪海冰原撒野?」
冰雪之神給人的感覺,除了冰,便是冷,而他的聲音鑽進耳朵,生生能將人的腦子凍結。
胸口的傷口被冰雪凍結,連著疼痛神經也麻木,千葉黎川感覺不到一絲疼痛般,只是微微躬身行一禮,不急不緩道︰「上神過獎,上神久不問世事,竟將黎川的事都知個徹底,黎川受寵若驚。」
冰雪之神冰冷的眸子看不清楚是什麼顏色,然而那樣的眸子里,目光逼人得緊,他看了看黎川胸口的傷口,冷哼一聲︰「算你識相,不曾自不量力,如此我便網開一面,你立刻滾出雪海冰原,我留你性命。」
黎川看著這個凶悍的遠古上神,知自己不躲避他的襲擊一步算是走對了,黎川搖了搖頭,神色誠懇︰「冰雪上神,此番黎川前來,只為求上神救一人。」
千葉黎川之意再明顯不過,若冰雪之神不答允救人,便不會離開雪海冰原。
听言,冰雪之神陡然暴怒,眸子里幾乎快噴出火來,劈手一道冰凌激射而來︰「我要你立刻滾!」
黎川不躲不避,生生受了那一擊,冰凌穿胸——冰凝結了血,血融化了冰,黎川藍袍上綻放出朵朵妖異的血色之花。
連受二次傷,他卻無知無覺般,仰頭看冰雪之神,銀眸之中毫無懼色︰「冰雪之神,如絲夫人留有一子,此子本該北國宮殿、一世榮華,卻因上神所為,受盡磨折一十七年,若如絲夫人地下有知,想必是——死不瞑目!」
千葉黎川目光灼灼,雖仰視著浮在半空的冰雪之神,然而傲然的神色,加之捎帶憤慨的語氣,沒有威壓,卻是給眼前的遠古上神造成了一絲壓迫之力。
冰雪之神豁然冷了神色︰「你可知我是何人,竟敢窺探我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