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水燈夭 佔有源頭

作者 ︰ 之赫藍

子期感覺眼前陣陣發昏——尚宮羽,時至今日方知,你才是那個最狠的!對自己這般殘忍,不留退路,你才是最狠的!

子期咬牙,一把拉起尚宮羽的衣領,咬牙切齒︰「我是不會把墨魂給你的!說!你吃了什麼藥?不說出來,你就等死吧!」

尚宮羽半邊臉上滿是血,神情卻是從未有過的安寧︰「正如我所願。」

「你若這般死去,死靈之王佔用你的身體,腥風血雨為非人間,你可忍心?」

「那便……如他所願吧。騏」

「你瘋了!」

「我累了。」

子期陡然無力,望向那殷紅泛黑的一片,宛如火一般灼燒,那一瞬間撲面而來的寒意令他說不出話娣。

他是知曉尚宮羽在五蘊城的一切的,試問一個習武之人,一夕之間失去了武力,變得羸弱,在噩夢來臨時,連自保也做不到,那該是如何痛恨羸弱?

那份痛恨中,必定夾雜了恐懼,以及對重新站起來的希望。

墨魂之于尚宮羽,又該是何等重要?

子期怔怔地看著尚宮羽,襯著天際潮紅如血,探手伸向懷中。

#

千葉黎川回到碧凌宮之時,尚宮羽站在宮門口微笑著看著他,一雙琥珀色的眼楮熠熠生輝。

不再空洞的眸子,此刻看來,竟是如此地奪人心魄,那雙眸子,穿透了過去與未來,直直望向人的靈魂,那是千葉黎川有生之年再不敢忘的決然心動。

隔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尚宮羽的身影似乎牽著隨時會飄飛的紙鳶,那般不真實。

恍惚感使得千葉黎川一陣頭輕腳重,站定凝神片刻,感受到站在那里的確實是尚宮羽,千葉黎川像被釘住般,在原地卻沒有走上前。

尚宮羽不驚訝于黎川的驚訝,施施然轉身一周,偏頭問千葉黎川︰「黎川大哥,你看,我好不好?」

好,怎能不好?

只要看到他那抹發自內心的笑,千葉黎川就覺得,世間再無別的事物更好。

黎川點頭,微笑︰「好。」

得到肯定回答,尚宮羽興致稍微提高,踏上了幾乎沒膝的雪地,走到千葉黎川身前,舒展雙臂,以一種幾乎要飛起來的姿態,迎接著歸來的千葉黎川。

太久沒有這種活著的感覺,尚宮羽整個人都透出愉悅的活力。在黎川面前站定︰「子期的醫術真高,你看,我全都好了。」

尚宮羽看著千葉黎川的眼楮,銀色眸子里,似乎有什麼炙熱濕潤的情緒縱橫著,那是怎樣欣喜卻不敢相信的情緒。

許是太過高興,千葉黎川一把擁住尚宮羽。

尚宮羽忽的怔住,他發覺千葉黎川憔悴了許多——自從目盲,雖日日相對,卻從不曾親眼見過千葉黎川。

一朝得以重見光明,發現千葉黎川原來竟比想象中還要糟糕,尚宮羽低頭,眸子里隱隱透出一絲黯淡︰「黎川大哥,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千葉黎川遲疑,那一瞬,心底有種不祥感鋪天蓋地而來,那股不祥使得他擁緊了尚宮羽,似乎一松手,夢境又會重墮地獄。

尚宮羽微笑︰「黎川大哥,你抱我太緊,都快喘不過氣……」

千葉黎川松手,抬首漫天飛雪,下意識伸手為尚宮羽拂去發上雪花,忽然又發覺,雪發皆為白,很難看清,倒是伸出的那雙手,指尖發黑,顯得太過突兀。

千葉黎川一怔,生怕尚宮羽看到那雙手,連忙收回。

尚宮羽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接著淺淺笑開,帶著信任而期待的表情,攤開手心,手心里的是一方錦帛,展開是一枚冰曜石制成的耳墜︰「我尋了些母親昔日之物,這冰曜石,想必是父親贈與母親的,你幫我把這個交給他。」

千葉黎川凝著眉看他。

尚宮羽不好意思地笑︰「總歸是父親,待我離開北國,總要和你一起去見見他老人家。」

千葉黎川眼底帶有濃濃的遲疑,卻只是接過耳墜,算是應允了尚宮羽的請求。

「黎川大哥,你的手……」

「不礙事,是種很難洗去的丹青,顏色深了些,倒成了黑色。」

兩人各懷心思,都不再說話。

接觸到尚宮羽的指尖,不再是一貫的冰冷,而是帶有了一絲溫度,千葉黎川心中一松,心中那份遲疑減淡一分,握住了尚宮羽的手放在頸側捂著,勾起嘴角︰「天冷,回屋吧。」

屋內燻香充盈,少了室外的冰寒刺骨,多了一份昏昏沉沉的沉醉感。

千葉黎川似乎想要抓住在這個屋子里曾經發生的一切,但是總有那麼一股力量擋著,讓他怎麼也看不透,凝了眉,千葉黎川問︰「宮羽,與我說說,子期是怎麼把你治好的?」

「朱雀幫了忙。」尚宮羽沏好一杯茶,讓千葉黎川作暖手用,「黎川大哥,離開北國時,我們也要一同去蓂莢山向朱雀道謝。」

那一剎,時光如潮回溯。

若此余生,能守此人,就算下一刻魂飛魄散,又有何憾?

千葉黎川閉了眼,輕嗅茶的清香,享受著難得的安寧。

第二日,千葉黎川去了雪海冰原。

與此同時,皇起即將啟程回南國。

是夜,南國懷羽帝帶來的小郡主尚昭琪一個勁地要見尚宮羽,拗不過小丫頭的哭鬧,也便順了她的意。

一路宮燈,通向碧凌宮。

尚宮羽已然歇下,听得動靜,又起床迎接。

昔日古靈精怪的小丫頭,此刻一襲郡主裝扮,站在眼前,拿一雙明亮的大眼楮看他。

心里不是沒有欣喜的,尚宮羽看著眼前的「小妹」,下意識地微笑,向她招手︰「昭琪,你怎麼來了?」

尚昭琪抿著嘴︰「哥哥,我要和你說幾句話。」

「好。」

尚昭琪一指左右近侍,問︰「哥哥可不可以讓他們都退下?」

那一刻,尚昭琪的動作透出一個小女孩不該有的干練,尚宮羽微怔,又只當是身份的不同,故而尚昭琪小小年紀也已然有了一股子上位者的氣勢。

不再像個孩子。

尚宮羽微笑,擯退左右︰「都退下吧。」

左右盡退,尚昭琪拿出一枚白玉簪,遞到尚宮羽面前︰「還你。」宮羽接過,又听尚昭琪的聲音傳來︰「我的石頭呢?」

石頭啊,早就在五蘊城時遺落,不知所蹤。

尚宮羽抱歉一笑︰「弄丟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尚昭琪陡然大叫,像是只暴戾的小獸般,在屋里轉來轉去,幾次經過置于角落的燻香爐。

尚宮羽眼色一凝,這樣的尚昭琪,絕對不是昔日見到的那個小丫頭。

這般想到,另一旁尚昭琪早已抬起腳,一腳踢向燻香爐,尚宮羽陡然掠起,將尚昭琪一把撈進懷里。

將尚昭琪帶離燻香爐一丈之遠,尚宮羽手心捏了把汗,低頭看尚昭琪,卻發現對方的眸子里含一抹似笑非笑,緊接著,心窩一涼。

尚昭琪仰頭︰「哥哥,那個燻香爐有什麼危險,讓你這麼方寸大亂?」

尚宮羽站在原地,似乎動彈不得——不是,這樣的尚昭琪,絕對不是昔日見到的那個女孩。

尚昭琪眼底一抹恨色︰「都是因為你!全村人除了你們家,全部都死了!」

「……什麼?」

「哥哥,你不知道麼,我不是爹娘生的,我是他們領養的!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所以我親身爹娘都死了!」

尚昭琪本不是尚家夫婦所生,是尚家夫婦看鄰家生活窘迫,領養回家的女孩,尚橋村被下令屠村之時,只有尚宮羽一家得以幸免。

眼下,尚昭琪卻不知從何處听說了身世,並將一切過錯歸咎于尚宮羽。

尚宮羽偏頭︰「誰與你說的這些?」

尚昭琪手臂使力,將一直握在手心的匕首抽出,鮮血飛濺,尚宮羽有點站不穩,放下了抱著的尚昭琪,笑︰「那麼,告訴哥哥,這第二道招魂引,是對我的報復麼?」

那一瞬間,尚昭琪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縫,顫抖著身體扔掉匕首,尖聲哭泣︰「不要問我!不要問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門外,一道黑影遠去,尚宮羽看清了那人,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深吸一口氣,再看向尚昭琪的時候,尚昭琪一副被嚇壞了的樣子,看著自己瑟瑟發抖︰「哥哥……我,我不是有意的……」

果然,方才是被控制了麼?

尚宮羽心中一疼,這唯一的「妹妹」,竟走了和自己差不多的路子?

向尚昭琪伸出手,示意她過來,尚宮羽放柔了聲音︰「別怕,我很快就會好的,不要哭。」

一刀正中心髒,若死靈之王不采取措施,就得為尚宮羽陪葬,所以,尚宮羽相信,在刀沒入心髒的那刻他沒有死,就不會死。

果真,片刻後,他感受到了傷口的愈合︰看來,死靈之王是不會放棄爭奪這副軀體的控制權的。

尚昭琪驚慌搖頭,跌跌撞撞向門外跑。

僅僅一瞬間,門外傳來簡促的驚呼,一線血花飛濺,尚宮羽只來得及跑到門邊,便發現尚昭琪小小的身體倒在門邊,抬頭眼前,皇起手執天穹,劍上一線血紅。

尚宮羽腦中轟然作響,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到尚昭琪身旁,抱起她,入手便發現︰命懸一線。

皇起的聲音淡淡傳來,卻是吩咐左右︰「處理了,別驚擾了北國帝君。」

有人要來拉走懷中漸漸變得毫無氣息的尚昭琪,尚宮羽死死抱著不撒手,抬頭雙目血紅︰「皇起,你喪心病狂到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皇起凝眉︰「公子受傷了,去請太醫。」

吩咐完,皇起轉向尚宮羽︰「把她放下,只要她沒死,隨時會受控制殺了你。」

尚宮羽抱起尚昭琪,胸前一片血紅,眼底恨色如潮流暗涌,一字一句︰「你知道她是受控制的,為何還要下毒手?」

「我只看結果。」

尚宮羽偏頭看他半晌,忽的縱聲大笑︰「好一個只看結果!」

皇起看出了他的恨意,卻是幾步逼近尚宮羽。

孤光長展,尚宮羽玄身而起,迎向皇起的天穹,很快,兩人纏斗到一處。

最後一聲兵器相接,尚宮羽被皇起死死壓制住,眼睜睜看著尚昭琪小小的身體被一群手下抬走,漸漸遠去。

想要去搶回來,雙手卻被皇起死死得摁在牆上,動彈不得。

「她還沒死,還有救!你放開我!」

皇起將臉埋進尚宮羽的脖頸,深吸一口氣︰「傻瓜,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麼身份?你知不知道她給你下了第二道招魂引?再有一道,你就徹徹底底回不來了!」

「滾!」尚宮羽幾乎是氣急敗壞,「我不管她是什麼身份,我只知她還有救!其余都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皇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定定地看他片刻,低頭狠狠吻上了尚宮羽。

多少個日夜,最思念最渴望的人就在懷中,就在眼前,看見他的眼里重現光彩,故而欣喜,看見他眼底的恨,故而心驚。

皇起本是帶了桫欏樹下的美酒,想與尚宮羽對飲,卻在挖出美酒的那一刻接到消息,黑紗燭籠天主與地之主近期秘密潛入北國,試圖通過某種方法對尚宮羽下第二道招魂引,那個某種方法,竟是尚昭琪。

尚昭琪的身份,竟是魔宮安插下得棋子,這樣一個小姑娘,竟然被控制,魔宮到底要做什麼?

皇起心驚,所以在看到尚宮羽被傷時,毫不猶豫地揮劍斬殺一切可能傷害到尚宮羽的隱患。

漫長的一吻,尚宮羽被吻得喘不過氣,那群侍衛的影子早已隱沒在茫茫雪夜,想到尚昭琪說不定會被扔在雪地里活活凍死,眼下又無法月兌身,尚宮羽只覺得心被狠狠揪緊。

若是那般,離開之時,該多冷、多疼。

那樣的苦,不該是一個小孩子所能承受的,尚昭琪只是重復了和自己一樣的遭遇︰被人控制,做下錯事。

不是錯,卻處處錯;罪不至死,卻人人恨不得他死。

眼下,尚昭琪還那麼幼小,幼小到無論犯下什麼錯都讓人不忍苛責,卻即將被動凍死在雪夜。

尚宮羽心里一酸,低低哀求︰「救她……」

「那要看你怎麼做了。」「只要你肯救她。」

尚宮羽閉上眼,感受到衣襟被揭開,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皇起一直是這樣的啊,他要的,必須得到。

「我若不肯呢?」

「沒有什麼能阻擋你我,尚宮羽,我想你了。」皇起的聲音壓抑。

尚宮羽低笑,面對皇起,他從來都守不住,心也好、身體也罷。

尚宮羽胸前一片血紅,因為墨魂的作用,傷口卻早已愈合,只留下淡淡的傷疤。

皇起抱起尚宮羽,將他放到了柔軟的榻上,低頭,吻住了那淡粉的一道。

尚宮羽的雙手被皇起一只手死死壓制著,身上是昔日滿心滿眼念著的人,又是那般痛恨的人,他很想拼命掙扎,身體卻做不了絲毫的反抗。

在五蘊城的那段日子,他早已不知道該怎樣反抗。

多嘲諷。

皇起吻上他的唇,一絲濃郁的酒傾入口腔,尚宮羽只能下意識地吞咽。

皇起說要請他喝桫欏樹下的美酒,是這般喝法麼?

雪夜里,尚昭琪生死不明;他這個做「哥哥」的,被凶手壓制在身下。

腦子里除了那一口又一口酒,再無其他,昏昏沉沉。

醉死也好。

尚宮羽的意識漸漸的模糊。他頹然倒在冰涼的被褥里,慢慢垂下手,或許他不會這麼輕易醉過去,只是想逃避眼前的一切。

皇起看著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得到尚宮羽的時候,尚宮羽很害怕,卻沒有反抗,只是在他身下承受與輾轉。

時隔很久,他才知曉,當初尚宮羽為何那般害怕,如今,又經過五蘊城一事,他怎能再一次將他帶入那樣恐懼的深淵?

皇起心中沉痛,深吸一口氣,只是親吻的話,他應該不會那般害怕吧?

忍著想要得到尚宮羽的心,皇起一路往下親吻著他,直到尚宮羽全身遍布青紫的吻痕,都沒有想去動過他。

直到尚宮羽一聲嘲諷︰「嫌髒了麼,帝君?」

皇起一愣,片刻後陡然分開他的雙腿,沒有任何潤滑,直直地挺了進去,皇起感受到尚宮羽身下有液體慢慢流出,不去看也知道,那是血。

建立在尚宮羽的痛苦之上的快樂。

尚宮羽臉色慘白,痛得弓起了身子,卻只是死死地咬著唇,半句痛呼也不曾逸出口。

皇起僅僅抱住了尚宮羽單薄的身體,在他體內律動︰「我永遠不會嫌棄你髒。」

夜風呼嘯。

冰涼的雪光印的黑夜像塊巨大的水晶,室內幽暗,黑夜藏住了身體糾纏,藏住了粗重的喘息和時不時仍不住的似哭非哭的呻.吟。

皇起內心自責,尚宮羽那句明顯是諷刺之意,他卻急于證明似的進入了他,終歸他只是個普通的男人,他愛尚宮羽,所以經不起任何誘惑,他要得到他。

似乎尚宮羽的那句話,僅僅是給了他一個得到他的理由。

他永遠,在尚宮羽面前,都是一副佔有的樣子。傷害和佔有,是他親手在尚宮羽生命中刻下的印記。

但是,所有佔有欲的源頭,幾乎都是最無辜的熱愛。

尚宮羽的嘴唇咬出了血,皇起吻上那雙唇,暗夜里,竟發現尚宮羽的臉上有什麼濡濕縱橫。

「不要哭……」

尚宮羽斷斷續續道︰「給我……滾……」

皇起臉色一沉,加大了動作,尚宮羽疼得昏死過去。

皇起邁出寢殿時,天際已然泛白,他的臉色滿是陰霾,對著急急忙忙迎上來的貼身護衛道︰「快去找子期。」

皇起久久地站在門前,寒風吹在臉上的那刻,頭腦稍微清醒——看到尚宮羽身體恢復如往昔,他就下意識地不再如之前那般對他小心翼翼。

方才榻上的諸多不體貼,又是何苦?

不是已經下定決心,日後要多多疼他的麼?為什麼又被輕易地勾起了怒火?

皇起嘆息,喃喃︰「但願你莫再忤逆,一年後,深宮相伴,我自會對你好的。」

再回頭看一眼內室,尚宮羽靜靜地躺在榻上,關上門,皇起眼底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羽,我要走了,等我一年。」

很快,子期挎著藥箱進了碧凌宮,他沒有帶隨從,似乎從皇起的貼身侍衛那里听得了什麼消息,知曉那般情況不能帶隨從。

到了寢殿,點了燈,子期倒吸一口涼氣。尚宮羽的被子蓋到胸口,露出的肩膀上紅紫交錯,幾乎看不到正常的膚色,一只手無力地從帳幔中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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