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鬼醫喝的醉意燻燻,「小毒物,再跟你說個事。」
「鬼先生請說,我洗耳恭听。」楚姒清小臉染上兩抹緋色,醉聲醉氣地回答。
鬼醫打了個酒嗝,一臉興奮地講述,「你別看這屋子簡陋,地低下可藏了百萬兩金子。」
「恩?你偷來的?」楚姒清眸底掠過一抹精光,滿是鄙夷的口吻。
「呵!老頭子我一身本領,需要去偷去搶嗎?實話告訴你,那些金子全是一個傻小子送給我的。」鬼醫沾沾自喜,彎腰掀開一塊地板,黃燦燦的金子鋪的整整齊齊嫣。
「你救了他?所以得到這麼多金子?」楚姒清深知,纏繞她多日的謎底即將揭開。
「呵呵,怎麼會?我鬼醫從不主動救人,哪怕金山銀山擺在面前。」鬼醫打了個酒咯,將地板掩好。
「那是何故?」楚姒清試探著詢問,不敢表現出焦慮鵒。
「噓……。」鬼醫鬼鬼祟祟地看了眼門外,醉意朦朧地道出真相,「我事先出先條件,如果救傻小子的心上人,他必須自毀雙目,且割讓一半的家產!你說他傻不傻?這世上哪有什麼真愛?他救的那個女子根本一無所知,還嫁給了另一個權勢滔天的男人。」
「混賬!你對他做了什麼?為什麼要害他?你究竟知不知道,他已經夠可憐了。「楚姒清聞言,頓時滿腔的悲憤無處發泄,她撕破臉,一把揪住鬼醫的衣襟,恨不之此刻了解他的性命。
自毀雙眼?要有多大的決心?那該死的男人!憑什麼,憑什麼讓一聲不響的付出?
「可憐?呵呵,世上的人哪個不可憐?」鬼醫譏諷地笑出聲,並未完全清醒,繼續不知死活地說道,「他活該!活該一輩子生存在黑暗里,這都是他母親欠我的,欠我的……」
鬼醫瘋瘋癲癲地咕噥著,一摔酒瓶,踉蹌著沖出門外,雪地里,他蒼老的身影漸漸成了一個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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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月復喝了許多酒,胃里翻江倒海,楚姒清顧不得其他,躍上馬背匆匆朝四王府趕去。
午後的陽光有了幾許暖意,錦書苑里女子嬌笑的聲音不絕于耳。
楚姒清緊了緊拳頭,努力鎮定下來。
楊廣正領著侍衛巡邏,陡然瞥見楚姒清,震驚不已,「楚姑娘,你怎麼來了?」
楚姒清冷睇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問道,「慕容熠塵呢?他在哪個房間?」
眾侍衛一陣唏噓,這七王妃突兀到訪,還直呼他們四爺名諱?其中的糾葛引人遐想。
「咳咳咳。」楊廣尷尬地低咳兩聲,「回楚姑娘,四爺他不再府內。」按照主子的吩咐答話,謙卑有禮。
「不在?也好,夏馨梅呢?莫非她也不在?」楚姒清不依不饒,冷聲質問。
「楚姑娘,四爺正和王妃……您還是不要進去打擾的好。」楊廣殘忍地道出事實。
「楊廣你若敢攔我?明日朝堂定會多幾分彈.劾慕容熠塵的折子,希望你自己掂量一二。」楚姒清留下狠話,快步朝書房的方位走去。
「楚姑娘……你這又是何苦呢?」楊廣無奈地嘆息一聲,猜不透她此番前來的目的,來找茬?不太像?來敘舊,更不像。
書房里,春色無疆,夏馨梅衣衫半解,香軟的身子整個掛在男人胸前,「塵……我們去床上,去床上好不好?」央求著問,嬌喘連連。
「馨兒,椅子上會別有一番滋味。」慕容熠塵邪魅地含住女子的耳垂,灼熱的氣息盡數噴薄在她白皙的頸子上。
如此瘋狂,大白天行魚水之歡?楚姒清冷冷勾起唇角,伸出手猛地推開.房門。
「啊~」夏馨梅驚聞動靜,嚇得花容失色,小臉羞得埋入男人懷里。
「誰?」慕容熠塵故作不知地問道,幽深的眸底沾染一抹怒氣。
「不好意思,打擾兩位了。」楚姒清落落大方地道歉,不疾不徐地走近二人。
夏馨梅鳳眸掠過怨毒的光,轉頭看向她,「楚姒清,連著最幾本的敲門都不懂嗎?」
「敲門?若真敲了,你們听得見嗎?」楚姒清嫌惡地反駁,一伸手就將夏馨梅拉下地。
「啊!你做什麼?」夏馨梅狼狽地摔倒,青絲散落下來,顯得萬般狼狽。
「楚姒清!你找死嗎?」慕容熠塵厲聲怒斥,忙躬身模索著去扶心愛的女子。
楚姒清卻不給他機會,一把拽住他的手,「你們在行.房事嗎?」語聲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緒。
「怎麼?你的男人沒有滿足你?還懷念跟隨本王的日子?」慕容熠塵譏笑地勾唇,冷嘲熱諷。
「既是行.房事,何故你沒月兌衣服?」楚姒清冷冷看向他半點褶皺都沒有,依然完好的衣衫。
「馨兒,你先出去!」慕容熠塵臉色微變,隱隱的猜到什麼。
「塵……」夏馨梅委屈地流下兩行清淚,如何都不肯離去。
「馨兒,晚上我再去看你,听話。」慕容熠塵語聲冷了一分,已是不耐的口吻。
夏馨梅何等聰明,只得不甘地離去,徒留房內劍拔弩張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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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夏馨梅,慕容熠塵並未打算理會楚姒清,自顧地走到案桌處落座,仰頭倒在太師椅上假寐。
楚姒清跟上去,一把摘下他的面具,「你的眼楮,是不是一輩子都看不見了?」她問,心口處抽痛陣陣。
「你究竟要死纏爛打到何時?上次不是已經問的很清楚了嗎?」慕容熠塵沉下臉,冷冷斥責。
「鬼醫都跟我說了,你以為能瞞天過海嗎?」楚姒清厲聲打斷他。
「……」慕容熠塵一怔,黑眸里交織著萬般復雜的神色。
「鬼醫說的沒錯,這世上還有比你更傻的人嗎?明明不喜歡那個女人,偏偏用自毀雙眼,去救治她。」楚姒清立在他跟前,深深地凝著他墨黑的瞳孔,毫無焦距的瞳孔。
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她再都無法得見了。「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無話可說,權當是我賠償你的。」慕容熠塵激狂的心緒平靜下來,淡漠的口吻說道。
如今,她知道真相又如何?知道他依然愛著他又如何?他們再都回不去了,況且,他一個瞎子,如何給她幸福,給她安定的生活。
「賠償?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賠償?我楚姒清何德何能?」楚姒清輕笑一聲,明眸里淚光點點。
阿洛!前世欠你,今生又欠你,你注定是要為我不顧一切地付出嗎?可你錯了,你愛我至深,而我又何嘗不是愛你入骨。
「回去吧,跟七弟好好過日子,就當沒認識過本王。」慕容熠塵低沉道,不再理會女子。
「告訴我,你是愛我的對不對?」楚姒清咄咄逼問,俯身湊近他。
「愛與不愛,已經不重要了,你有七弟,我有馨兒,希望你不要打破這份寧靜。」慕容熠塵緩緩道,依舊冷漠如初。
「你放心!我沒說要糾纏你,只是想弄清楚真相。「楚姒清苦澀一笑,不卑不亢地回答。
他果然夠狠,夠絕!至此都不肯承認心中愛的究竟是誰?
如果他不是阿洛,她可以認定他會變心,可他是阿洛,獨獨屬于楚姒清的阿洛。
他說,丫頭,我早已將你刻入心底,哪怕來世,茫茫人海,我也能一眼將你認出。
不錯,她改變身份,改變相貌,他依舊第一時間認出了她,認定了她,自此延續兩世情緣。
人說,有一種愛,叫此生不盡,來世不休。
原來,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相愛的人,哪怕相隔千年,依舊能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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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親王府。
慕容君墨著單薄的中衣立在窗前,一動不動凝著院門,渾身被籠罩上一層孤冷,寂寥。
莫蘭拿了披風上前,「七爺,夜已深,該就寢了。」
慕容君墨推開她的手,低沉問道,「第幾日了?」
莫蘭怔了半晌,如實回答,「七爺,王妃連著四日未歸,要不要派人去找?」
「不必了。」慕容君墨淡聲打斷她,眸底流轉的落寞、失望再難掩飾。
「七爺?您明日還得早朝,該歇息了。」莫蘭服侍他數月,從未見過這個男人如此頹喪的樣子。
「出去吧,我再等等,清兒若是回來,指不定會怕黑,畏冷。」慕容君墨身子穩如磐石,半分不肯動彈。
等下去,一夜復一夜,他相信,她終究會回來,回到他的身邊,哪怕只是一時的自欺欺人,他也不願面對殘忍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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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四王府出來,楚姒清陷入前所未有的絕望,鬼醫的性格她有目共睹,連著睿智的慕容熠塵也沒轍,生生毀掉雙眼才換來她的復明。
究竟該怎麼做?才能令那個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老毒物出手相救?
腦海里陡然憶起鬼醫的醉話,「他活該!活該一輩子生存在黑暗里,這都是他母親欠我的,欠我的……」
欠?誰虧欠誰?鬼醫竟是認識慕容熠塵的,其中莫非有一段錯綜復雜的故事?
思及此,楚死去低落的心境豁然明朗起來,或許,挖出塵封的往事,能有一線轉機。
不知不覺,夜幕悄然降臨。
楚清神色寂寥地回到七王府,推開閨房的門,一抹頎長的黑影立在窗邊,他听聞動靜,驀地轉身,「清兒?」
不敢置信地看向女子,他就知道,她一定會回來,回到他身邊。
「君墨?你怎麼?」怎麼那麼憔悴?楚清想問的話噎在心底,終難啟齒,她何嘗不知,她的一切舉動都深刻影響著男人。
「什麼也別說,回來就好。」慕容君墨啞聲道,徑直上前給女子解下披風。
兩人都靜默不語,心照不宣地坐下用晚膳。
「這幾日,在家玩的好嗎?」慕容君墨邊問,邊給她布菜,滿滿一桌子,全是她喜愛的。
「恩。」楚清負疚地垂下眼瞼,花了四日功夫去找鬼醫,如今真相大白,她更加無法安定下來。
「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提出來。」慕容君墨依舊不捅破窗戶紙,變相告知她無須感到不安。
「謝謝你,君墨。」楚清溫溫一笑,她何嘗不知,自己的行為深深傷害了這個男人。
可他並不計較,反而處處為她著想。
「是你說的,夫妻之間說什麼謝謝?太見外了。」慕容君墨牽唇笑道,心底苦澀難當。
他如同往常一般,督促她吃飯,兩人盥洗後,雙雙很早躺到床上。
「君墨?」楚清側身,看向他俊美無儔的臉。
「又睡不著嗎?」慕容君墨睜開黑眸,大手愛憐地撫模著她柔軟的青絲。
楚清努努嘴,揚眉道,「君墨……你相信前世今生的說法嗎?」她深信,前世的前世,慕容君墨是她最摯愛的男子,不然何故兩個人如此緊密相連?
「當然信。」慕容君墨不置可否地回答,大手輕輕描繪著她美麗的眉眼,「清兒何故問這些?」
「沒什麼,最近看了一本書,里面就是說的這些。」
「如果真有前世今生的說法,我希望來世我們依然能做夫妻,羨煞天下人的夫妻。」慕容君墨低沉的嗓音透著無盡的期望、憧憬。
「好!那我們就這樣約定下來。」楚清緊緊握住男人的手。
「該睡覺了,你不累嗎?」慕容君墨輕刮了下她的鼻子,霸道地覆上她睜的大大的明眸。
「唔……你怎麼這麼**?下輩子還是不跟你了。」楚清嘟噥著嗔怪。
「由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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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楚清醒來,慕容君墨早已不見的蹤影,一封信箋留在桌上,蒼勁有力的字體寫著一個住址,正是歸隱多年的宮女秀娥,亦是慕容熠塵的女乃娘。
「君墨……」楚清緊緊攥著信箋,一時間不知如何平復心緒。他果真什麼都知道,卻一直裝作無事的樣子。
清河縣是離著帝都五十里的小縣城,楚清策馬趕到時,日已西斜,天邊的殘陽如火似血。雪水開始融化,路面泥濘不堪。
一座清幽的別院,老婦人坐在院子里倒弄針線,她頭發花白,臉容慈愛,得見來人,熱情地迎上去,「姑娘是哪位?」
一直以來,她獨自生活,登門到訪的人寥寥無幾。
「大娘,我姓楚,敢問您是不是宮女秀娥?」楚清謙卑有禮地上前問道。
老婦人怔了半晌,喜色縈上眉梢,「楚?可是楚清姑娘?」
「您認識我?」楚清疑雲遍布。
「呵呵,豈止認識,還日日掛念,那孩子最近沒怎麼寫信來,我都不知你是否安好?」
「大娘?」楚清愈發听不懂她話中的含義。
老婦人笑笑,親昵地拉住她的手,「我便是秀娥,塵的女乃娘,十多年前被塵安排隱居在此處,雖然不能陪伴在他左右,但他每月會寫信來告知境況……」
「塵信中提過我嗎?」楚清總算明白過來。
「恩,我給你看看,那孩子害羞,不善于言表,所有的事從來只是埋在心底,偶爾寫信同我訴說一二。」老婦人拉住楚清進了內室。
一疊疊信箋整齊地擺放在簍子里。
楚清帶著滿腔疑惑,隨手拿起一封,輕輕展開,「女乃娘,一月以來,我一切安好,不知您身體如何?有沒有按時吃藥……對了,有一件喜事要同您分享,我可能愛上了一個女子,她張揚不失睿智,蠻橫又不失溫柔,跟八年前的馨兒很像,不對,我時常感覺,她就是馨兒,歷經艱難險阻再次回到我身邊……八年來,心第一次因為她而劇烈跳動,再難平靜,跟初入愛河的毛頭小子一樣,有些傻,卻樂得其中。
第二封︰「女乃娘,我根本不配做一個父親,眼睜睜看著清兒毒素侵體,卻無能為力,這些日子,我做了很多錯事,一次又一次傷她入骨血,我想,她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了!她很愛孩子,我何嘗不愛?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就那樣夭折了……」
第三封,女乃娘,我如今身處險境,面對的敵人勢力無法估測,背負的擔子太過沉重,我決定疏離身邊的人,包括清兒,究竟這是不是萬全的法子?我也不知,只知道,她為我吃盡苦楚,決不能再有差池……一切按照預想中發展,可為何時刻感到後悔呢?
第四封,清兒嫁人了,原以為她命里注定是我慕容熠塵的妻,可世事無常,很多時候,人太過渺小,無法掌控命運。那夜,是我人生中最難熬的一刻,萬念俱灰不過爾爾,我不斷地問自己,後悔嗎?可為了她能得到幸福,我在角落里默默守護已經心滿意足。
「大娘?這都是他寫的嗎?」如此熟悉的筆跡,楚清依舊不敢置信的問道,不自覺濕了眼眶。
「是啊,我不知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麼?那孩子自大婚後就沒來過信,他如今可安好?」老婦人亦是忍不住流下眼淚。
「他……」楚清泣不成聲,心狠狠地揪起,從來不知道,他愛的如此艱辛,獨自承受了那麼多,到頭來,什麼也沒得到,還惹得她憎恨。
「好孩子,別哭啊,這世上,有什麼過不去的坎?」老婦人拿出絹帕,輕柔地替女子擦拭。
「大娘,他是個傻瓜,不折不扣的大傻瓜,我不會原諒他,絕不。」楚清哭的越發洶涌,從來不知,人的眼淚會無止盡。
「明明相愛,何故弄得如今地步?有困難一起面對啊,非得獨自承擔,到頭來反而惹得一身腥。」老婦人惋惜地嘆道,拉著楚清落座。
將信件拿出來給楚清看,為的就是他們能冰釋前嫌,如今似乎離著目的愈近了。
整理完思緒,楚清啞聲問,「大娘……您能告訴我關于塵所有的故事嗎?他母親,還有他兒時的故事。」
「好。」老婦人喝了口熱茶,娓娓道來塵封多年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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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雪的日子,叮咚叮咚。
慕容君墨孤身坐在院子里,輕輕撫弄著手里的玉笛,眸光幽深,不知心中所想。
驟然,一陣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還未等他反應過來,手里的笛子被驀地奪去,緊接著,利刃劃破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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