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公子求見。舒殢獍」
突兀的傳報聲令本就低溫的氣氛顯得越發凝固。
淳貴妃不著痕跡的瞟了瞟夏天,嘴角微不可見的翹了翹。
「他來的倒是時候。」袁龍翹輕輕一哼,甩手放開夏天。「讓他進來。」
青冥一身風塵,看樣子像是剛才宮外趕回。一進殿里他便听到了數個人的呼吸聲,奈何目不能視,只能開口問道︰「找我來有何事?」
秀娘上前扶住夏天,一半是答復青冥的話,一半則是向袁龍翹解釋︰「淳貴妃娘娘動了胎氣,帝後娘娘十分擔心,因此特地請公子來為貴妃娘娘診治。」
「動了胎氣?」青冥微微側首,似是驚訝又不解。
「臣妾怎敢勞煩青冥公子,陛下,臣妾想喝水。」淳貴妃突然插話進來,並向袁龍翹撒起嬌來。
一句話給了青冥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袁龍翹也在這兒。
夏天伏在秀娘的肩上,一顆心已然碎得七零八落,這會兒見他居然當著她的面那麼親密的喂淳妃喝水,她這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心碎了還可以再碎,痛了還能再痛。
青冥沉默了一瞬,緩緩地道︰「我不給女子醫病。」
啪!
袁龍翹狠狠的摔了手中的杯子,寢宮內外的宮女、太監立時跪了一地。
「你不給女子醫病?朕看你是不給除了夏天以外的女子醫病!」貼近青冥的身前,他似笑非笑的道。
感覺著他的氣息和近在咫尺的壓迫感,青冥臉色微白,卻沒動也沒做聲。
夏天就是再遲鈍此時也察覺到了袁龍翹的「不同尋常」。「袁龍翹,你到底想干什麼?你要說什麼就直接坦白說好了,何必這樣陰陽怪氣的!」
轉頭看向她,他眼中的怒氣一閃即逝。「坦白?坦白的人應該是你們才對!」
「我們?」
「不懂,不明白,還是想繼續騙朕?」他一步上前一把扯過夏天,一只手緊緊的卡住她細女敕的脖子,眼中的怒火不再掩飾,恨恨地道︰「你以為朕不在時你們做的好事朕就無從知曉嗎?夏天,你太低估朕了。淳兒已將所有的事都告訴了朕,朕如今只想問你一句,你怎可如此的不知廉恥?」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怎麼不知廉恥了?」
「哼,不見棺材不掉淚。你與青冥在凌王府的暴室里過了幾個日夜?春遲苑里你又為他染了幾次頭發?嗯?」
淳貴妃只覺得數道目光皆對準了她,心髒一時跳得有些快,可一轉念她又平靜了下來,就算被夏天知道是她向陛下進的言又如何?一則自己說的都是實情,二則自己如今有了肚子里的孩子撐腰,這可是本朝第一的功勞。更何況,經此一事陛下定不會如從前那般寵著夏天了!
夏天被制住了喉嚨,氣息微堵,但氣勢卻是絲毫不減。瞪著他,她憤憤地道︰「我與青冥只是朋友,朋友,你懂嗎?哼,你怎麼會懂!你自己的朋友不是被流放就是被迫返鄉,如今你還要懷疑青冥與你老婆之間的關系。袁龍翹你根本就是個大混蛋,大騙子!你騙了我,還賊喊捉賊的冤枉我!咳!」
那雙霧蒙蒙的大眼楮里滿是受傷與失望,袁龍翹的指尖一陣細微的輕顫,他急忙穩住自己的心神,臉上依舊冷漠如斯。「朕真是將你寵得無法無天了,居然連朕也敢罵!」他順勢一推,將她又推回秀娘的身邊。
腳下一絆,她向後踉蹌了幾步跌倒在地,頭正巧踫在紫檀木的桌角,鮮血一下子流了下來。秀娘趕上去,卻只來得及將她扶起。
瞳孔微微一縮,眸中的顏色深淺難辨。袁龍翹淡淡的掃了一眼她額上的鮮血,聲音平板地道︰「朕已宣召了夏陽進宮,從今日起夏天被遣回護國將軍府,不再是朕的帝後。」
「陛下!」秀娘吃驚的望著他,「帝後娘娘可是您親自冊封的,怎能說遣回就遣回。」
青冥一直沉默的站在那里,似乎對發生的一切都無動于衷。
「朕若沒有記錯,昔日朕娶她時並沒有行過家禮,既未行家禮便算不得正妻,朕如今遣返一個小妾又有何不可!」
「袁龍翹!」夏天再也無法忍受,掙開秀娘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決絕地道︰「不用你趕我自己會走,但你記住,不是你休我,而是我夏天休了你!我再也……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娘娘!」秀娘愣了一瞬,見夏天的身影已快要消失在殿門處,也顧不得向袁龍翹告退便急著追了出去。
他居然被休棄了,袁龍翹輕輕彎了彎嘴角,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听到一個女子敢對他說這樣的話。不過也不奇怪,她連他是混蛋都罵過不只一次了。然而那笑意還未及眼底便已被刻骨的痛苦所替代。暗暗吸了口氣,他復又面色清冷的看向青冥。「你……」
「你不會是想把我也趕走吧。」青冥攔了他的話,先開了口。
袁龍翹沒有立時做聲,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你知道朕最痛恨什麼,念在你跟隨朕許多年的份上,朕留你一命,充軍八百里。」
淒然一笑,長長的睫毛揚起,灰白色的眼珠像兩口絕望的枯井。「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過……今晚我想與你單獨再見一面。」
一切終于都塵埃落地了,淳貴妃仰面躺在床榻上,望著床頂的幔帳,雙手輕輕的撫模著小月復,唇邊漾起一抹勝利的微笑。
荊楚駕車,夏陽騎馬隨行,馬車里夏天閉目歪靠的坐著,秀娘小心的幫她處理著額上的傷口。
馬車在略顯嘈雜的街市中穿行,來往的百姓見到如此華麗的馬車本能的讓出道路,可終究還是行得緩慢。
額上的傷口一陣陣鑽心的痛,夏天煩躁的睜開眼撩起小窗上的紗簾,望著外面碌碌來去的人群不禁有些灰心。原以為可以和他共度一生,沒想到過往種種不過是一場假象。他背叛了他們的愛情、他們的婚姻,還否認她的身份,誣陷她與別人有奸情。
「天兒,怎麼了?」夏陽騎馬靠了過來,眼光在她的額頭傷處一轉,立時涌起心疼的漣漪。
「大哥,我不想回將軍府,我們離開京城好不好?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好。」沒有太多的猶豫,他答應得極為干脆。
「真的?」
夏陽溫柔的揉揉她的發頂,寵溺地道︰「當然。」轉頭吩咐荊楚︰「直接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