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來了?」緋月 輕笑︰「我還以為你滿心里只剩下趕快翻過這座山,去找你心心念念的人呢!」
吟醉听著緋月 的嘲諷,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卻听緋月 又笑了一聲道︰「雲界山之所以叫雲界山,就是因為它自古以來都作為中原和塞外之間的界限的原因,遠到古周時期,留存下來的最早的史書上就有記載︰‘北方有山名界,勢險峻,山陰為蠻地,山陽乃周疆’,自那以後,幾乎各朝各代都以這座山作為與塞外蠻夷之地的分界,那些游牧之人輕易不敢跨越界限,中原人民更是不屑北遷,長此以往,這倒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歷史上曾出過幾個志得意滿的皇帝,想要打破這一常規,軍隊也驍勇,糧草也充足,奈何百姓並不配合,即便是打下了雲界山以北的土地,卻沒有百肯定居,便是迫于皇權而遷入,亦是消極怠工,加之失了家園的游牧之人時常騷擾,不僅百姓苦不堪言,便是駐守的軍隊也十分被動,往往堅持不久,便只能放棄撤回。t久而久之,便沒有人再打這種主意了,也正是因為這個觀念太過深入人心,才使得兩方百姓都極為固執,特別是雲界山附近的百姓,彼此之間幾乎是水火不容。當年父皇不繼續攻打大雄,自有他的考量,我雖比不過父皇的雄才大略,卻也能猜到一二,其中必然有一條就是這附近百姓的抵觸心理。」
吟醉抿唇不語,眉頭微蹙,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緋月 停頓了一下,看著吟醉繼續道︰「當然,也不是沒有人試過想要統治那些蠻夷之人,但是,他們大多都是居無定所,所謂‘逐水草而居’,連人都找不到,何談統治他們。」
吟醉點了點頭,喃喃道︰「這就是人文的力量……」
「嗯?」緋月 疑惑的看向吟醉,他似乎听到了什麼听不懂的詞語。
吟醉看向緋月 ,簡單的解釋道︰「雙方百姓文化習俗差異太過明顯,甚至在很多時候都會產生沖突,以至于兩方百姓無法融合,甚至敵對現象更為明顯,就比方說,緋月無法接受的巫蠱之術在金夷卻被封為尊貴的神術,緋月百姓見了金夷人尚且先要惶恐上三分,若有朝一日讓這兩個國家的人合二為一會出現什麼情況?中原人從來不曾產生過侵佔南疆的想法吧。緋月和大雄亦如同緋月和金夷,只是乍然相比之下,這種沖突似乎並不那麼明顯,其本質上卻都是一樣的。」
緋月 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通,隨即點頭應道︰「經你一說,我倒想起一點來,在大雄因崇尚雪山雪蓮,對白色也多偏愛,婚嫁之時,新嫁娘多著白衫,這與緋月便是大大的相反,在緋月,一般只有在喪亡災病之時才會一身縞素。」
吟醉點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道︰「這些客觀原因雖然重要,但是,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人們自己給自己套上的枷鎖,雲界山不僅立在了這條邊境線上,還刻進了人們的心里。」
緋月 輕笑點頭︰「就是這個才難辦,若百姓肯遷居山北,歷史上那些雄才大略的皇帝們就不會抱憾終身了。」
吟醉沉吟了一下,道︰「暴力一途是行不通了,不過,為什麼沒有人想過文化和經濟入侵呢?」
緋月 詫異的挑眉,桃花眼亮晶晶的看著吟醉,似乎對吟醉的話很感興趣。
「據我了解,中原人和北方游牧民族甚少往來,緋月和大雄之間除了少數的商旅,再沒有更多的交流,緋月富足繁榮,相比之下大雄人多困苦貧乏,如果緋月開啟國之大門,為兩國商旅提供方便,鼓勵緋月商人出售糧食,種子,絲綢,茶葉,工具等,再派遣匠人和農民教他們建造房屋,耕種農田,這樣,他們還會居無定所嗎?」
緋月 驚訝的看著吟醉,道︰「如此一來,大雄人和緋月人還有和區別?」
「就是沒有區別了才好管理,這樣是不是就相當于把大雄人邊城了緋月人?倒是緋月再派官員管理他們,他們還會逃跑嗎?應該說,他們還舍得逃跑嗎?」吟醉彎唇一笑道︰「還有,大雄人攻打緋月,進城擄掠搶燒也只是因為物資匱乏,缺少糧食,如果連他們也富裕起來,他們還願意打仗嗎?」
緋月 想著吟醉描述的畫面,越想越心驚,越想越贊嘆,看吟醉的眼神也一變再變,最終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吟醉抿唇,疑惑的看著緋月 ,他笑什麼,她說的話很好笑嗎?
卻不知,緋月 哪里是在笑她說的話,他只是單純的覺得高興暢快罷了,雖然他不在其位也不謀其政,但是,男人天生就對政治莫名的關注,就連茶館里清閑無事的平民百姓開口閉口都喜歡談論兩句國事,更何況緋月 這個一國皇子。對于緋月和大雄之間的矛盾,他也不止思考過一次,只是每每都因為兩國百姓的問題無法解決而無疾而終,現在听了吟醉一席話,他的感覺就像是有一塊常年積壓在心頭的石頭終于被移開了,這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實在是暢快淋灕,讓人無法不開懷啊。
「你這個神奇的小腦袋,是怎麼想到這些的?」緋月 眉眼都笑開了,整張臉明媚絢麗得像是夏日里開得最驚艷的花。
看著這樣一張臉,實在讓人很難不跟著開心,這種時候,就連一些無傷大雅的小錯誤都變得容易被原諒,吟醉沒理會他話里的小小曖昧,笑著搖了搖頭道︰「對于我說的這些,並不是沒人想到,而是沒有人想去想罷了,這是歷史的局限性,也是人性的自私,就好比一個富翁和他的窮鄰居,很多時候這個富翁寧願自家的東西爛了扔了,也不想把東西給窮人,讓窮人同樣富起來。」
這個比喻雖然不大順耳,但是緋月 卻無法反駁,在緋月人心里,大雄以及塞外的那些小國都屬于未開化的蠻夷之人,正因為緋月在各方面都比大雄人好,緋月百姓心里自然而然產生了一種優越感和滿足感,自認為高人一等,當然不想讓那些低等人追趕上來和他們平起平坐。這就跟貴族看平民是一個道理,明明看不起他們,偏偏還需要他們的存在來襯托自己的高貴。
「你呀,怎麼可以這麼通透!」緋月 笑容微斂,看著吟醉輕輕嘆息道,他寧可她笨一點,呆一點,總好過如此光芒萬丈,吸引太多覬覦的目光。
吟醉撇過臉,沉默不語,她總不能告訴他,二十一世紀,只要是個上過歷史課的都可以這麼通透吧。
「這些話,你對父皇說過嗎?」緋月 像是想起什麼一樣,突然問道。
吟醉搖頭,她只是看到了這座山有感而發而已,她心里可從來不曾有過什麼憂國憂民的高尚思想,又怎麼會突然跟緋月暝夜說起這些。
不過,吟醉腦中忽然閃過一抹亮光,水眸期待的看著緋月 道︰「如果,我把這些當做一計獻給皇兄,他會不會一高興就不再追究我私自出宮的事?」
緋月 怔了一下,然後桃花眸微眯,意味深長的看著吟醉道︰「你說呢?」
雖然他並不知道父皇最想要的是什麼,但是,他卻可以確定,絕不是什麼一統天下四海臣服之類的野心,並不是他沒有這樣的能力,而是他根本就沒想要。但是,這並不說明,他可以容忍有人冒犯他的尊嚴,和他英明神武的贊譽齊名甚至更深入人心的是他狠辣殘暴的手段,如果有人膽敢冒犯他,那一定要做好承受他的怒火的準備。
並不需要一統天下,卻可以唯吾獨尊。這就是他的父皇!
他的父皇,其實是一個很讓人嫉妒的人呢。
他自認也算聰明早慧,私下也肯吃苦勤奮,可不管他怎麼努力,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他都遠遠及不上父皇,十九歲,他還只是在玩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戲,而父皇十九歲的時候在做什麼呢?于內扶持朝政,把一**猾精明的老臣收拾得服服帖帖,于外定國安邦,率領三十萬龍翼大軍打得大雄大汗俯首稱臣,游刃有余的帷幄著一個泱泱大國的內憂外患,最終把這個國家推上一個盛世,這是怎樣的大智慧才能做得到的,天下又有幾人能有如此智慧!
撇開父皇對他們這些皇子公主不聞不問的態度不談,他們的父皇絕對是一個只容許他們仰望的存在。
也就是說,父皇他雖然不會容忍大雄的冒犯,但是他也一點都不在乎能不能把大雄收入囊中,否則,依照他狠辣果敢的手段,早在十幾年前,他就把大雄人都屠殺殆了,他才不管別人說他什麼,在他的規則里,不臣服,就只有死!
綜上所述,這樣一個不容冒犯的千古一帝會因為吟醉這一個計策而免了她私逃的罪責嗎?
吟醉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挺愚蠢的問題,不是她不如緋月 不了解緋月暝夜的脾性,相反,正是因為她太了解,才會因為太過擔心來自緋月暝夜的危險,而病急亂投醫了。
吟醉輕輕吐了一口氣,讓心情慢慢平復下來,現在不是該考慮怎麼面對緋月暝夜的時候,那些煩心事一切都等找到璃兒再做打算也不遲。
只是,經過這一路的擔驚受怕,吟醉不得不承認一個她無法忽視的事實,那就是,在這個世界上,她竟有了一個真正讓她怕的人,盡管表面上看來那個人對她百依百順,她在他面前也時常得寸進尺不知收斂,但是,她其實是打心底里在怕他。
沒錯,就是怕,她怕緋月暝夜,很怕很怕。
「不要擔心。」緋月 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吟醉身旁,微微垂頭看著她有些憂郁的臉龐,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道︰「你若是害怕,就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吧,所有的事情我來替你背。」
吟醉聞言,猛然顫抖了一下,下一瞬,水眸驀然瞪大,就像是看到了什麼洪水猛獸一樣,一咬牙狠狠的甩開了緋月 的手,冷聲道︰「不必,我自己的事會自己負責!」
說完,不看緋月 的反應,驀然轉身,抬步向前走去,沉郁的聲音微微抬高,帶著幾分寒意飄入了眾人耳中︰「我們走!」
翻越一座雪山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就算這一行人每個都是絕頂的高手,他們行走的速度依然不怎麼快。
雲界山直上直下,攀登不易,唯一一條可以翻越的小路也隱藏在重重枯木和沉厚的積雪之下,在層層山崖之間彎彎繞繞,九曲十八彎,茫茫白雪層層山巒中,一行人渺小得好似尋找出路的螞蟻,看不到前方的希望。
幸而帶路的人曾在此來回行走過十幾次,對這里的地貌還算熟悉,沒有在忙忙白雪中失了方向。
吟醉天生畏寒,身上層層疊疊穿了有十來層,整個人除了一雙眼楮外全部被緊緊的包裹了起來,活像一個移動的圓球,行動之間很是笨拙。即便如此,吟醉依然手腳冰涼,行走很是艱難。
這幾日,因著那天的不愉快,吟醉和緋月 幾乎沒有說過話,只是,吟醉身上披得這件火紅的狐皮披風是緋月 ,絢麗的顏色亦如它的主人般耀眼奪目,就好似積聚了千年力量的業火紅蓮用生命渲染出來的紅,仿佛還帶著灼人的溫度。而她自己的是件貂皮的,雪白瑩亮,就如這漫山的白雪般縴塵不染,輕盈保暖也一點不比他這件差,她原本並不想要緋月 這件,卻沒想到一向不喜歡勉強人的緋月 在這一事上態度卻十分堅決,他說,她的那件白色披風在這滿山的大雪中太不顯眼了,他怕她被弄丟。
原本強烈反對的周敏在听到這一句後,便沉默下來,顯然是默認了緋月 的說法。
吟醉沒有說話,乖乖的換上了緋月 的披風。因為,緋月 並不是危言聳听,在天氣平靜的時候尚且不顯,但是,當起風的時候,山上的疾風會帶起漫天的雪粒,極力阻止著艱難前進的行人,連眼楮都睜不開,縱使暗衛們時刻注意保護著她,但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實在無法做到萬無一失,若她不慎落隊,憑著這披風的顏色,眾人也更容易找到她。
雖然說起來有點傷自尊,但是,她的確是這個隊伍中拖後腿的存在,她那身高過所有人的內力因為她並不懂得運用而幾乎只是擺設。
她現在開始後悔有時間的時候沒有努力練功了,她總以前總是習慣于依賴一顆還算聰明的頭腦,以為只要運籌帷幄便可萬無一失,即便自身有著再大的內力優勢也疏懶著不願多動,以至于今天終于用到了,她卻無能為力。
自那日之後,除了換披風之外,她和緋月 再沒有過交流,她卻知道了她們出逃那夜之事的後續,糧隊被搶,三皇子大怒,連夜帶人殺入魁元寨,次日,魁元寨全軍覆沒,再無一人存活。
吟醉清楚的知道,那夜緋月 明明一直就在她身邊,是沒有機會帶人去剿滅魁元寨的。虧她之前還絞盡腦汁的想緋月 要怎麼善後,卻萬萬沒有想到,她無意中閃過的那個念頭竟然成真了,竟然真得被他又變出了一個緋月 !
只是,一般人閑來無事會總是備著一個替身嗎?
緋月 為什麼要準備替身,吟醉沒有細想,總歸是與她無關的,而讓她受不了的卻是緋月 總是若有若無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
每當這時候,她雖心煩,更多的卻是很迷茫,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對緋月 最好的,她很貪心的既不想讓緋月 受傷害,又不想讓他徒留希望,可是,世間安能得兩全!
卻沒想到,就在她滿心糾結著無法取舍的時候,緋月 的眼楮被大雪灼傷了。
他是被兩個慌慌張張的暗衛背回來的,手里,還拎著為吟醉獵得野兔。
吟醉曾听說過,一個正常人所得到的信息,有百分之九十來自于視覺,也就是說,一個突然失明的人,對外界的感知絕大多數都消失了,這樣的後果于一個強大而自信的人來說該是多麼的驚慌和無措啊。
吟醉閉上眼楮,想象著自己是個什麼都看不到的人,耳邊是呼號的疾風和暗衛焦急慌張的嘆息,有人在她周圍走來走去,烤肉的香味忽然飄進鼻腔,然後,她听到周敏疑惑的問她︰「公主,你怎麼了?」
但是,她卻看不到周敏臉上的表情,她也看不到周敏給她拿來烤肉是兔子的哪一部分,她更看不到緋月 的表情有多沉郁和茫茫的雪山哪里才是盡頭。
這一刻,吟醉忽然有些驚惶,她急忙睜開眼楮,周敏臉上的擔憂和焦急映入眼簾,轉過頭,是圍在一群看著緋月 接受診治的暗衛,然後是緋月 蹙起的眉頭,閉起的眼楮,緊抿的紅唇,和煩躁的表情。
吟醉側耳傾听那個懂醫術的暗衛對緋月 說的話,最後的結論是雪盲癥,算不得多嚴重,只是,需要很注意保護眼楮,在痊愈之前不能再接受任何強烈一點的光照了。吟醉輕輕松了一口氣,沒事就好。
簡單的吃過早飯,一行人繼續上路,緋月 的眼楮上被蒙上了一層黑布,有暗衛想要背著他走,他卻突然發了脾氣。
走在前方的吟醉听到緋月 煩躁惱怒的吼聲,緩緩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緋月 狠狠的推開身前的暗衛,看著他辨不清方向的亂走,看著他沒有踏平險些摔倒,看著他失了所有的慵懶和優雅,如同受傷的小獸般跌跌撞撞的前行,心里忽然一酸,眼楮里險些流出眼淚。
吟醉眨了眨眼,抬步向緋月 走去,隨行的暗衛紛紛向兩旁閃躲開,讓出一條通路,緋月 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狼狽的停下來,抬起頭,茫然的面向前方。
吟醉的腳步在緋月 面前停下來,抬頭看著緋月 ,微微沉吟著,要該怎麼說才能讓他更容易接受。
緋月 聞到那股熟悉的桃花香便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吟醉,頓時心神一凜,站直了身體,臉卻微微撇向了旁邊,有些高興她終于肯理他了,卻又因為被她看到了這個樣子的自己而有些難堪,一時因為她會關心他而欣喜,繼而又想起現在的他連保護她的能力都沒有而失落,不過短短的一瞬,心情卻復雜的讓人想哭。
吟醉久久不說話,緋月 緊張的心一點點落到了谷地,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忽然,不知想到了什麼,整個人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羞惱的對吟醉怒吼道︰「你是看我沒用了,想打發我回去是嗎!」
吟醉被他這猛然一吼嚇了一跳,抬眸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微微嘆息一聲,忽然右手從暖袖中伸出來,輕輕的牽住了緋月 的手︰「不過是受了點傷而已,你傲嬌個什麼勁!快走吧,時間都被你耽擱了。」
緋月 沒怎麼听清吟醉說了些什麼,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了左手的掌心,那里正握著一只小小的軟軟的有些冰涼的小手,他的心髒砰砰猛跳了兩下,心里的空間好像被瞬間填滿了,胸膛里滿滿的都是滿足感,什麼雪盲癥,什麼失明,通通都不是問題了,如果能一直被她牽著,他就是一輩子看不見也沒關系!
周敏驚呆的看著緋月 臉上那賤兮兮傻乎乎的笑容,累積好的三觀嘩啦一聲碎了一地,心里不由狠狠的咆哮,三皇子殿下您的意志力都去哪里了?就這麼被收服了不覺得太掉價了嗎?上一秒種您老人家還在炸毛呢啊!……
默默地在心里吼了兩聲之後,周敏突然覺得貌似有哪里不對勁,隨著目光的轉移,定定的落在吟醉和緋月 牽著的手上,周敏倒吸了一口氣,才驚覺原來她關注的點跑偏了,三皇子怎麼樣根本就不關她的事,但是,公主怎麼能和三皇子牽手呢?!若是被主子知道了,這是要鬧出人命的節奏啊!
「公,公,公主!」周敏急忙追上去,走在吟醉身側焦急的勸說道︰「路這麼難走,您身體又不好,怎麼能照顧好三皇子殿下啊,其實,您有這份心就夠了,三皇子殿下深明大義,一定不會怪您的。照顧三皇子殿下的事,還是讓屬下來吧。」
吟醉邊走邊听,深深覺得周敏說得沒錯,她自己本就是個拖後腿的了,再拉上一個失明的緋月 ,整個隊伍的進度都會被拖累的。只是,想是這麼想,話卻不能由她說出來,若是緋月 能自覺點就皆大歡喜了。
吟醉扭頭,有些期待的看著緋月 ,強烈的希望能夠听到緋月 主動提出讓暗衛帶著他的要求。
只是,看了好半天,緋月 只是笑盈盈的跟著她走,看表情,似乎神思有些游離,根本就沒有一點想要接話的意思。
吟醉不解眨了眨眼,緋月 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是她暗示的不夠明顯?這樣想著,吟醉放在緋月 手心里的手試探的動了動,想要抽出來,卻不想,剛有一點動作,上一秒還笑眯眯的緋月 竟是臉色突然一沉,緊緊的握住吟醉的手不放,發火道︰「你還是嫌棄我瞎了,怕我扯你後腿,想要拋棄我是不是!」
吟醉看著這變臉速度,不禁啞然,有些驚呆的諾諾道︰「沒,沒有的事。」
緋月 冷哼一聲,抬高下巴,不再言語,以行動表示暫且原諒她一次,緊緊握著吟醉手的手卻微微放松了一點,不會弄疼她,卻也絕不會給她抽走的機會。
周敏再次被緋月 刺激得愣住了,站在原地都忘了邁步,看著緋月 高大挺拔的背影,她只想問一句,三皇子殿下,您的羞恥心絕對是被狗吃了吧,是吧!
而在周敏身後,矗立寒風中的緋月 的屬下,心里才是拔涼拔涼的,想想剛才對他們各種嫌棄不待見的主子,再看看現在在長公主面前寵物狗一樣乖巧的主子,他們只覺得後背有什麼東西打著旋晃悠悠的吹過,這差別對待也太明顯了吧,給您做牛做馬盡忠盡孝的可是他們哎!
接下來的日子,緋月 在一大眾人怨念的目光中堅定的退化成了問題兒童模式,到了出發的時候,若是吟醉不牽著他,他就默默地盤腿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誰跟他說話他就跟誰翻臉,而只要吟醉一來,就立即牽住吟醉的手,乖乖的跟著走。總之一句話,賴定吟醉了。
吟醉對此表現得相當淡定,她已經問過那個懂醫術的暗衛了,緋月 的雪盲癥並不是很嚴重,保護得當的話,幾天時間差不多就能好了,不就是幾天嘛,她表示她能忍!
可誰知道,幾天之後,緋月 沒好!
又幾天之後,緋月 還沒好!
眼看著他們已經翻過了雲界山,再有最多兩天的路程就能下山到達大雄境內了,緋月 的眼楮竟然一點起色都沒有。
吟醉首先當然要懷疑緋月 是不是假裝的,但是,會醫術的這個暗衛是她的人,絕不可能聯合緋月 來騙她,那麼,緋月 就是真的沒好!
吟醉不禁有些緊張了,緋月 若真的從此失明,她想她或許會內疚一輩子。
「吩咐下去,加快速度,我們連夜下山。」吟醉皺著眉頭有些憂慮的看了緋月 一眼,對周敏下了命令。
周敏欲言又止的看了吟醉一眼,又看了緋月 一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應了一聲便去傳達命令了,她雖然不想自家公主太過關心緋月 ,但是,她有分寸,知道什麼更重要,緋月 的眼楮在預定的時間內沒有痊愈是個很危險的征兆,他現在急需藥物治療,只是他們上山之前為了輕便只帶了些治療外傷的成藥,根本沒有想到還會有人被雪灼傷眼楮,如今想要藥材,只能盡快下山置辦。
消息很快傳遞出去,可就在所有人都接到了命令的同時,鳴飛很快就找了過來,先問了禮,然後凝重道︰「公主,今日天氣陰沉,烏雲壓頂,熟悉天象的暗衛道,夜里可能會有暴風雪,若連夜趕路,恐有危險,我們是不是先找一個避風處,過了這一劫再走?」
「暴風雪……」吟醉輕喃著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灰沉沉的確實有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緋月 輕嘆一聲,握緊了吟醉的手道︰「沒想到在山上十幾天都安然度過了,最後一夜竟然起了波瀾,今天白日里風就比往常急了許多,我猜晚上的暴風雪不會太好過,不能再冒險趕路了,大家分頭去找,看能不能找到背風處,過了今夜再走。」
鳴飛聞言,看向吟醉。
吟醉遲疑了一下,卻是別無選擇,只好點了點頭。
鳴飛領命離去,一聲令下,眾人迅速分散開來,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一刻鐘後,所有人回到原地,找到得可以避風之所有三處,其中還在一處找到了一個山洞,只可惜山洞太小,也只能容納三四人罷了,不過有總比沒有好,最終還是決定就去這一處。
暗衛們身強體壯,行動迅捷,很快便在山洞附近清理出一片空地來,然後分工合作,有撿柴點火的,有清理今日路上順便獵到的野味的,也有尋找巨石用來壓好帳篷以防帳篷被大風吹跑的。
當晚飯準備好的時候,帳篷也已經搭建好了,圍著山洞口一個小小的弧形,剛好把山洞保護起來,山洞里面也被收拾得干淨舒適,打碎的干柴上面鋪上暖暖的虎皮墊,上面再鋪一層薄薄的棉褥,雖然山洞太小不能點火,卻一點也不會感覺到潮濕,真心是進入大山以來住過的最舒服的地方,帳篷什麼的,根本沒法比。
顯然,能住進山洞里的只有女主子吟醉,半殘疾人士緋月 ,再加上一個用來避嫌的周敏。
吃過晚飯,天色便全部陰暗下來,狂風卷著雪沫呼嘯而過,山洞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吟醉躺在暖暖的褥子上,嬌小的身體被厚厚的狐皮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倒是沒感覺到冷了,但是,畢竟比平時入睡的時間早了點,她還一點都不困,閉上眼楮也睡不著,睜開眼楮則只有一片漆黑,讓她心中忽然生出幾分惶恐不安來。
睡在她左邊隔了大概有三尺遠的緋月 似乎察覺到了吟醉的不適,雙手掏了掏,竟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個拇指肚大小的夜明珠來,個頭雖不大,卻是個品質極好的,瑩潤透亮,發著瑩瑩的光澤,一下子整個山洞都被照亮了。
突來的亮光讓吟醉的眼楮微微刺痛了一下,條件反射的閉上眼楮,適應了一下又急忙睜開,待看清緋月 手中拿的珠子後,一下子驚喜起來,道︰「你還帶著這個!」
說著,吟醉伸手接過緋月 遞來的夜明珠,平日里不怎麼在意的東西,這會兒卻有些愛不釋手。
只是,轉頭看到緋月 已經摘了黑布,只是緊緊閉著的眼楮,吟醉臉色一變,忙用手遮了夜明珠的光,遞還給緋月 ,道︰「快些收起來,你的眼楮受不得光。」
可緋月 卻彎唇笑著遲遲不接,吟醉看著指縫間透出的幾縷亮光皺了皺眉,干脆把夜明珠收進了自己袖袋里,責備道︰「自己的眼楮都不知道好好保護,你是想永遠這麼瞎下去嗎?」
緋月 側過身,面對著吟醉,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他卻能想象到她皺著眉頭一臉嚴肅的樣子,不禁笑了一下,道︰「我當然不想永遠瞎下去,否則,看不到你的樣子我會很難過的。」
吟醉皺起的眉頭又緊緊擰了一下,她算是發現了,緋月 絕對是得寸進尺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