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中銀驀然抬頭,清冷的紫眸帶出了一絲笑,那笑意復雜,藍暖心還未猜測出他為何而笑時,他內力驅出了熱氣,原本緊束的頭發張揚的飛舞,聲音似經過幾千年後才悠悠傳出回音般︰「看來,你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看來,任中銀的武功還是有所隱藏的。舒蝤裻
藍暖心心中起起伏伏,她從沒有想過,任中銀是東邪神,也沒有猜到,任中銀的武功深不可測。
夜空沉沉如墨,默城內突然間變得不再寧靜。
火把的亮光將默城里面照得亮如白晝,而默城外的城門口,兩個人似乎什麼都不知道一般,安然而立,相對而望。
任中銀的武功是凜冽的,是無情的,他的眸已經因為憤怒而變成了深深的紅,頭發狂魅的飄舞著,手一抖,飄緲的身體輕盈躍起,銳利劍芒乍起,在藍暖心未反應過來時,已直沖她心窩刺來。
「心兒……」身後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本是能躲開的,包括任中銀也認為她躲的過這一劍,然……
只因身後這句輕喚,劍未走空,深深刺進藍暖心命脈。
鮮血噴涌,濺在身上,地上,滿目都是奪目的鮮紅,那紅漸漸變灰,直至她眼前一片黑暗。
她只覺身體的重心在不斷的下沉著,自己好像要擺月兌什麼,不斷的掙扎著。經過一翻掙扎,她感覺到自己終于月兌離了什麼,感覺到好輕松。
往下看,她張開了嘴巴,不可思議的看著下面,那不是自己嗎?自己正躺在任中銀懷里,他眼角似有淚,輕輕滴落在自己發絲上,嘴里喃喃︰「為什麼不躲開?為什麼?」
他在傷心?為自己受傷傷心?不,應該是說,為自己的死傷心?
她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這種感覺再了解不過,但,又有點不一樣。
眼前的景色變得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剛才還是晴空萬里,而且她感覺到越來越冷,這種冷並不是天氣那種冷,而是從腳底到頭頂發出的一種陰冷,這種陰冷很容易催垮一個人的意識,漸漸的,眼皮開始打架,直到她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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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是繁復交疊的暮色,層層連接的黑暗。
當夜的黑,黑的沉如潮水般的彌漫,整個世界,就進入了完全的休眠狀態。
三更的更鼓點水般地響過,銀王府院子里的燈又熄了一半。廊下的樹影,與風共舞,幢幢綽綽,使整個王府顯得更加的幽暗起來。
王府的西北角,是一間稍微寬大的屋子。隱藏在黯夜里的飛檐獸角,正帶著某種近乎隱秘的表情,靜靜地觀望著屋子內的旖旎春色,不聞,不問,不言,也不語。
寬敞的屋子里,窗門緊閉。
透過雕著繁復花紋的窗欞,隱約可以看到,那里面紅燭閃耀,燈光通明。再往里看,就是大床。那里,水紅色帷幕如水般地垂下,覆住了床前擺得整整齊齊的繡花鞋。
寬大的床上,一健碩,一妖嬈的兩個人影,正靜靜地呈一對一的覆蓋式交疊,毫無聲息。
而床前的地上,則是東一件,西一件的衣物,零亂地丟了一地。水紅色的女子衣裙,以奇特的姿勢半掛在椅背之上,上面的大紅牡丹圖案清晰入扣,仿佛在陽春三月里最華麗的綻放。
案幾之上,那一對象征著喜慶的紅燭,煙為幽魂蠟為淚。正無聲無息地燃燒,無聲無息地折損。
水紅色的帳幔,水紅色的衣物,再看看滿屋整齊有序的箱箱櫃櫃,均貼有粉色雙喜的字樣。看來,這是納妾新喜的男女,在極度的纏綿中,不小心睡著了。
夜更深了,夜更靜了,靜得風都失去了蹤跡。只是,在這無邊的寂靜里,仿佛有什麼在蜇伏著,隱蔽著,一到時機,就會張牙舞爪地出現,吞噬一切。
忽然,寂靜得近乎詭異的夜里,有無數的火把亮了起來。
火光之下,有數不清的人影正悄悄地向這邊移動。
無數腳步,踩踏在青石板鋪就的路面上,雖然帶著十二分的小心,落在萬籟俱寂的夜里,卻依舊顯得紛繁而且嘈雜,那樣的近距離可聞的喧囂,更象是被夜半敲響的鼓槌,擊落在夜行人的心上。
那一群人,是清一色的家丁打扮。有些人,應該是剛剛起床的,睡眼惺松,衣衫半開。
而所有人的手中,則全部不約而同地拿著木棍等可以防身的物什,正穿街過巷,直朝著紅燭閃閃的那間大屋,呈半包圍的形式,慢慢地圍攏過去。
滿府都是黑暗,只有那一間屋子里依舊光影幢幢,像有找到了目標的獵人,一群人有為首一人的指揮下,有秩序地分散,分別將房門窗門都圍了起來。
一切準備就緒,只見當頭的男子對身後作了個手勢,然後右腳伸出,猛地用力……
只听「乒」的一聲巨響,案幾上的紅燭都被嚇得顫了一顫。下一秒,緊閉的紅木大門敞開了,無數人吆喝著涌了進來,正「嘶嘶」燃燒著的火把,吞吐著火焰,散發著熱氣,將黑暗遠遠地驅趕。只不過剎那間,整個房間頓時清晰明亮如白晝。
沒有人說話。
氣氛仿佛被繃到了極限的弦,哪怕一個小小的觸動都會斷裂。
靜——
十分寂靜——
只有火把「嘶嘶」的燃燒的聲音,和細微的呼吸聲在整個空間流動。
所有的人自動散開,留了一個寬敞的通道,仿佛忠實的奴僕,正在迎接晚歸的主子。
火光的盡頭,就是黑暗,一抹血一般的紅,正靜靜地仰望長空,負手而立。那人影,高大而且健碩,鮮紅的衣袂無風而過。
燈光、火光,斜斜地照了過來,將他的身影倒映一木槿花樹之上,形同巨人。看到人影散開,有人上前細聲稟報,他才醒悟一般地轉過了身子,一步,一步地朝屋內走去。
在光和暗的交織中,在靜和窒息的間隙,那個高大健碩的身影,赫然穿著一襲代表新郎身分的紅衣,一拂衣擺,大踏步地越過重重光影,一步一步地向屋內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