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撲通」一聲,鋪著粉紅床單的大床之上。舒蝤裻那個從頭至尾都在沉睡著的男子,被七手八腳的家丁們抬起,然後「撲通」一聲,就扔到了床前的地下青磚地上。
想是劇烈的撞擊的疼痛和冰涼,驚醒了男子。
他先是懵懂地睜開了眼楮,身子還未爬起,眼楮已經滴溜溜地看了一圈。然而,一觸及面前那雙冷漠得幾近結冰的紫瞳時。他昏昏的神智,瞬間清醒過來。
于是,那個上一刻還睡得死豬一般的男子,馬上一骨碌爬了起來,以最卑微的姿勢,匍匐在男子的腳下,一邊不停地叩著頭,伸手一指神情猶自懵懂的藍暖心,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為自己辯解起來︰
「三王爺明鑒,真的不關小人的事啊……這一切,都是洛二小姐……不,是洛暖心逼小人的……她說,新婚之夜,三王爺不會進她的房間,而她不甘冷落,所以就找小人來頂替……若小人不從的話。她就會殺小人全家……」
怎麼?還是自己勾引的嗎?
藍暖心眨了眨眼,表示懷疑。莫不是,這天下間的男人都死絕了?還是她的愛好本就如此奇特,專門勾引了一個丑八怪回來?
新婚之夜,紅杏出牆,不守婦道路的女人,固然之可恥,可是,在藍暖心的心里,若千挑萬選地找了一個對不起觀眾的男人,絕對更是可恥……
可是,月復誹歸月復誹,這半場戲,她還得看下去。特別是男人的指責,她更要字字入耳,听個清楚。因為,若她沒有料錯的話,那個人口中所謂的「供詞」,才是她翻身做主人的關鍵……
火光熊熊地燒,男子侃侃地講。
藍暖心斜眼望去,一邊將新郎打扮的男子,和睡到她床上的男子做著比較,一邊暗暗地嗤之以鼻。
先不說兩人的相貌,有著雲泥之隔。那樣的次品中的次品,一副活鬼模樣的男人,說什麼也沒有資格成為後備。
燈光下,那人涕淚雙流,百般地為自己開解辯解,可以說,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藍暖心的身上。
听著下人們的唏噓,看著那男假到不能再假的表情,漏洞百出的辯解,藍暖心總算明白了事情來龍去脈——
敢情自己屈尊做了別人的小妾,別人都沒有想過要放過自己,這不,紅杏出牆,捉jian在床的老戲碼,又在她的身上重演了……
想當時做特工時,為了任務需要,這種戲沒少演,但都是假的,如今可是假戲真做了。
可是,陷害她的人,能不能再有水平一點,最起碼,也要找一個好看一點的道具啊……
藍暖心的沉默,終于激起了紅衣男子的好奇心。只是,他望著她的眼神,卻是更加的鄙夷。那神情仿佛在說,要找,也要找一個象樣一點的啊,怎麼找了這種貨色回來……
四眼相對,藍暖心感覺到自己很冤,比竇娥還冤。
這究竟是誰做的好事啊,害得她如此的丟面子?
跪倒在地下的男子,頭重重地叩在青石板的地面上。他一邊不停地叩拜,一邊眼楮暗自斜斜地瞄了起來。
四周都是執著火把的人,只有任中銀神色冷漠,負手而立……
仿佛為了迎合他的眸光,一抹白色的衣袂,悄無聲息地前移,轉眼間就站在了任中銀的身後。
一觸到那一抹出塵百合一般的白,猥瑣男子的神色令人不易覺察地松了一下,這邊,頭也叩得更急了︰「三王爺,請您看在小的是被逼的份上,饒了小的吧……」
寂靜的夜,令人幾乎窒息的沉。只有男子不停地叩頭的聲音在青磚的地下重重地響著。仿佛死神敲響奪命的鐘聲,每一道聲音,都是那麼的驚心動魄。
「jian人……」任中銀的臉色幾近鐵青,那一雙紫瞳折射的流光夢幻且詭異。那樣的令人恐怖的色調,再加上秋草燎原一般的怒意,使他的整個人看起來,仿佛是瞬間奪命的修羅,渾身上下,都透著令人絕望的恐怖氣息。
明亮的燈光、火光之下,他咬牙切齒地抬頭,卻是望向了剛剛坐起身子的藍暖心,清紫色的眸子里,盛滿令人心顫的恨意的鄙夷。他瞳孔一縮,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來人,將這對奸-夫yen婦給我綁起來!」
近在咫尺的藍暖心,听到了對方磨牙的聲音,她忽然間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還有對方的心意。
可是,衣服總得穿上,且不說這夜里會涼,尊嚴還是要有的。
這也是藍暖心的原則,在還沒有可以全身而退的辦法時,也要竭力保持平靜,想盡一切辦法,將可以對自己造成的傷害,減到最低……
一念及些,她迅速左右瞄了一眼,隨即鎮定地在寬大的床上站起身來。蓋著她一半身子的薄被一寸一寸地滑落,露出了她潔白如玉的肌膚,趁著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的時候,她玉手一伸,手下用力,「嘩」的一聲,扯下了床上一半的帳子,在手中的一抖,開始一圈一圈地包裹自己。
本尊的衣服,她不屑著,也不會穿,而且,相對于她站的位置,也遠了些。所以,她還是就地取材的好。趁那些人還沒有上來之前,遮住自己先吧,最起碼過一會動起手來,不至于被人看光光……
寂靜,無休止地蔓延。
整個空間只有燃燒的「嘶嘶」聲和錦帳撕裂的聲音。
藍暖心一邊懊惱,一邊將半透明的粉紗層層包裹在自己的身上。那若隱若現的淺色,仿佛包裹著雪蓮的輕帕。
水紅,雪白。
那樣的極致詮釋,那樣若隱若現的誘惑,對于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充滿誘惑和魅力。一時間,除了那個正主兒,所有的男人都露出的不明意味的渴望。
可惜了,她是那樣的一個女子……
藍暖心將最後一抹紅紗在身上纏好,隨手打了個結實的結,再一把甩開上來欲捉她的下人。趿著粉色的繡花鞋,一步一步來到任中銀的面前,仰起臉來,望著足足高她半頭的任中銀。
聳肩,攤手,她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王爺是吧……對于眼前這種現狀,我表示抱歉,但是你應該也明白,事情並非你想像的那個樣子!」
雖說剛剛醒來,她卻也知道,這個身體的本尊是被人陷害的。
她相信,對于這一點,面前的男子,也同樣洞若觀火。因為,他即便不能听出男子虛偽的說辭,看不出他閃爍其辭的表情,最起碼,他可以聞到,直到現在,空氣中還彌散著迷香的味道。
只可惜,這明白呢,通常是一件事,而肯不肯幫她,又另當別論了。
更多的時候,是明哲保身,又或者是借題發揮。
至少,在藍暖心看來,任中銀是真正屬于後者的了!
藍暖心至所以到現在,還在耐心做著最後的解釋,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對方的身份,和自己現在的處境。
她竟使不上內功和氣力,全身軟綿綿的,藥性早已過了,如今這樣,便是重生的後遺癥,和穿越不一樣。
而對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身邊武功高手無數,想弄死自己就像弄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
藍暖心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和平靜淡然的眸光,還有那句文縐縐的話,令任中銀明顯地怔了一下。
柳眉、瑤鼻,小巧嫣然的唇,還有那一對晶瑩剔透的鳳眼。眼前這個只用一襲薄紗裹身的女子。明明就是那個愛他愛得痴狂,追他追得發顛的白痴二小姐洛暖心啊?
可是,一望之下,任中銀卻又覺得不是。
她的眸子,剔透如水晶,清亮如秋水。倒映在滿室的嫣紅里,仿佛綻開在汀上的清麗花束,嫣紅渲染著朝霞,瓣上跳躍著露珠,那樣月兌俗且出塵的氣息,是他以往所認識的無數女子身上所沒有的。
而此時,她正一半無奈,一半煩惱地望著自己,小巧的唇輕輕地壓在貝齒之下,泛出一圈一圈的雪白漣漪。她那樣處驚不變的神態,那樣陌生到近乎冷清的淡定,除了那一張熟悉到厭惡的臉,完全是兩個靈魂……
然而,相同如何,不同又如何?
洛暖心,就是「可惡」的代名詞,即便不是他痛恨的那個人,只是生了一張相似的面孔,在他看來,也是一種罪過。而那樣的罪過,絕不容寬恕。
于是,居高臨下的男子,先是怔忡,然後狠厲。他好看的唇際無聲地張開,一抹充滿諷刺意味的笑浮上唇際︰「難道,在你看來,一句‘抱歉’就可以解決一切嗎?」
男子是真覺得好笑。
難道,在這個制度高于一切的勝日皇朝,在這個女子的清白大過天的京城里,不論是誤會還是真相,這種事一旦傳出,她的整個清白人生,將就此劃上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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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方便起見,女主以後隨著重生後的身份命名——洛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