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暖心記得,自打進門之後,就看到一個年約四十歲左右的掌櫃,正在迎來送往不變樂乎,而那個傳說中的老板,並不見蹤影。舒蝤裻于是,她大約明白,這家的老板,或許並不在店里,即便在,也不是誰想見,就能見到的主兒。反正,只要她見到掌櫃,說明了原由,那麼,老板若是個有心人,自會相見,反之,她想見老板,又有何難?
洛暖心的一盞茶剛剛喝完,掌櫃就在小伙計的帶領下上了二樓。
洛暖心淡淡地打量著掌櫃的同時,眼尖的掌櫃,也早就看到了坐在窗前,神情悠閑的洛暖心,四目相對,兩人的心里,都有了一個大概有印象。
幸運樓的掌櫃,是一個年過四旬的男子,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袍,外套同色的外套,中等個,五官清瘦,一字須,一副琺瑯眼鏡松松地架在鼻梁上,鏡片後面,一對精明的老鼠眼在鏡片後面滴溜溜地轉。
听到有人找他,再詳細地問了對方的衣物特征之後,他就鎖上了櫃門,和小伙計一起上了二樓。
要知道,京城之地,天子腳下,什麼人都有,什麼人都能來,所以,對方點名要見他,他也會見人一面,順便可以看看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上了二樓的時候,洛暖心正背對著窗口,一邊靜靜地喝著茶,神情若有所思。
她的身上,穿著一件暗紅的衫子,衣領和手工,都是上乘。衣擺處,領口還有袖口都繪著精致的梅紋裝飾。腰帶的一端,懸著一塊血紅的雞血石,玲瓏剔透,非同凡物。
而她的相貌,也是極好的。
五官精巧,膚色潔白。一雙黑白如陽春白雪的眸子里,透出睿智以及冷定的光芒,為她的整個人,生生地增添了幾分英氣。
而她,只是隨意地坐著,神情也是淡漠,卻偏偏有一種說不出的貴氣和傲氣,令人不敢仰視。
此人絕非凡物……
掌櫃的一眼望去,再掃了一眼桌上的菜,馬上現出一個明了的神色,本來嚴肅的臉上,立馬就堆起了笑。
桌子上擺著四道小菜,蔥燒遼參,涼抖海蜇,小蔥炒豆腐,還有一個青菜。
俗話說,窮人喜肉,貴人喜參,可真正有錢人家的公子,卻偏偏喜歡那些極為清淡的小菜,並常以清淡為樂。
不過,若他知道,洛暖心因為捱餓而引伸為氣憤,轉而進了王府的廚房,橫掃了大部分的干貨和肉類,因此餐餐肉類,早就吃厭的話,不知道,會如何想呢?
掌櫃的上前,在洛暖心三步外站定,先是做了揖,然後是簡單的自我介紹,就開始小心地詢問洛暖心的稱呼,以及來意。
洛暖心微笑地望著這個名叫孫標的掌櫃,然後放下手中的茶杯,身子向後靠了靠,剪水般的眸子抬起,望著身穿神情干練,絕不累贅的掌櫃,點頭︰「我姓銀,名叫八,你叫我八爺即可……」
八也,王八也。
孫標听了洛暖心的話,差一點兒沒有笑出聲來。可是,他隨即躬去,恭敬地喚了聲︰「小的幸運樓的掌櫃孫標,見過八爺……」
銀姓?
京城之內,可有這個姓氏嗎?
世人皆知,三王爺的名諱即為「銀」字,于是,此一字,天下人人皆忌憚,可是,此人公然以銀為姓,可見,若非膽大包天,就是不知情人士。
可是,官謀其政,商謀其財,他們做生意的,就是要設法將客人口袋里的錢,變成自己的。其他的,事不關己,則高高掛起。
沒有人看到,孫標低下頭去的時候,洛暖心悄悄地扯了扯唇。眼底流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來。
午後的陽光,靜靜地穿過窗欞,淡淡地落在洛暖心的身上。她那件暗紅的衣衫,在明麗的陽光之下,暗紋閃閃,熠熠發光。
而她的眸子,微微地眯著,唇角,輕輕地翹著,那樣的潔白如玉的膚色,襯著她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了另一個人的眼里,仿佛天上跌落凡塵的精靈一般,生生地晃花了他的眼楮。
這個女子……
洛暖心看到掌櫃的表情,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當然了,古時封建統治的時代,有什麼東西,仿佛天塹一般的不可逾越。比如,平凡人家只能穿什麼顏色的衣服,又比如說,皇姓即為天姓,凡人不可直呼其名,遇到同音的字,也只能用相同意思的字代替等等。
可是,她偏偏就不信這個邪,想想新婚之夜,那個任中銀明知道她是冤枉的,還如此的折辱于她,以後,她的名字,就叫銀八了,釋義就是︰任中銀王八蛋……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一看到洛暖心不慌不忙的態度,以及舉手投足間的優雅,高貴。年過四十的孫標就知道,來人,果然有些來頭。于是,他又躬了躬身,叫謹恭地喚了聲︰「不知八爺光臨小店,有何吩咐……」
洛暖心微微點了點頭。
她看出來了,這孫標的眼光極為犀利,先以衣著判斷對方身份,然後再以修養來斷定對方來路,而且,雖然看出來自己衣著並不一般,可他的神情,也只比對待一般的賓客,客氣恭敬了一點兒而已。
不得不說,這家酒樓的主子,極會用人,她相信,只要擺一個這樣的人在店里,無論大小事,均逃不過店家主的人耳目。
于是,她淡淡笑笑,算是回禮,然後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的菜︰「這就是你們幸運樓的招牌菜?」
此話一出,她發現掌櫃立即面露驕傲之色。看來,幸運樓的名聲在本地,可謂是名符其實。因為,掌櫃的垂手站在一邊,將桌上的菜,他點頭︰「不錯,幸運樓屹立百年不倒,就是靠了我們師傅最拿手的招牌菜……」
他望著面孔極生的洛暖心,問道︰「不知客官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