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人命賤過草,下人們的命,在那些為官為富者的人眼里,更是一文不值……
再接下來,城外的李半仙也來了。舒蝤裻叮叮當當地府中走了個圈,撒了無數的元寶,符紙,然後收了銀子,歡天喜地地走了。
這一忙,就忙到傍晚,當洛水心筋疲力盡地坐在她自己的小院子里,正品著茶,思考著下一步的時候,那些妾侍們來了。
听說昨晚王妃受到驚嚇,然後府中兩位嬤嬤離奇地死去。生怕城牆失火,殃及池魚的妾侍們,明為探望,實則探听風聲。
洛水心坐在庭院之中,只一番話,就打發了眾侍妾們,接下來,又開始頭痛。
看來,這些個妾侍們,一個個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一看到有風吹草動,就大驚小怪不說,還變著法兒,來看她的笑話。
初秋的風,已經微涼,洛水心一直坐到全身發冷,這才進屋。勤快的小丫頭,早就鋪好了床鋪,只待她沐浴之後,就可以安寢,洛水心幾乎是無力地在床前坐下,然後命人準備熱水沐浴。
洛水心足足泡了半個時辰多的時間,才從水里站起,然而,更衣的時候,有什麼東西,從她的衣服堆里落下,她只看了一眼,臉色忽地煞白。
因為,那塊白色的絹布,正是她昨晚見過的,洛暖心的嫁妝單子……
這下,洛水心徹底被嚇住了。看那絹布的顏色,應該就是昨晚的那一張。可是,昨晚的那一張,不是被黑色的火焰點燃,然後化為灰燼了麼?卻為什麼,今晚又有一張出來。
一念及此,洛水心怒極,她將丫頭狠狠地訓斥了一頓,責怪她幫自己收衣服的時候,將不干淨的東西都收起了。
從來沒有听過王妃用這麼嚴厲的語氣責罵過自己,那個丫頭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了。
然而,下一秒,那個丫頭忽然驚叫起來。
原來,那塊娟布,又好象昨天一樣,騰起了黑色的火焰,而那火焰,任洛水心怎麼甩,都甩不月兌,直到燒到了她的指尖,她卻連一絲的疼痛都沒有感覺到……
洛水心只覺得汗水幾乎濕透衣背。她幾乎是呆呆地望著那一團墜落在地的灰燼,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過了半晌,她終于定了定神,吩咐今晚守夜的人手加倍,然後就上床睡覺去了。
在小丫頭離去的時候,她忽然改變了主意,要這個叫小葉的丫頭,陪著她,一起睡……
躺在床上的時候,她還在想,看來,這個李半仙也是個欺世盜名的主兒,那麼,是否有必要上一次空明寺,請一下那里的老住持,前來看一下呢……
這樣想著,她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然而,半夜時分,她依然是被一陣涼風吹醒的。她驀地睜開眼楮,再次看到了浮在帳子上的洛暖心。
她還是蒼白著臉,還是黑色的長發無風而動。而她沒有一絲表情的眸子里,卻滿是憤恨,那眼神,仿佛在說︰「我的嫁妝呢……」
她「啊」的一聲叫了起來,連忙抱著頭,向床里倒去,就在這時,睡在她身邊的小丫頭被驚醒了,她連忙跪倒在床前,急急地喚道︰「王妃娘娘,您怎麼了……可是又做噩夢了麼……」
洛水心慢慢抬頭,這才看清了面前,正是一臉關切的小丫頭。她再抬頭,看到一身白衣的洛暖心正從窗口施施然地飄出,她的唇際一開一合,無聲無息地吐出幾個字,奇怪的是,洛水心竟然看懂了她的唇語,原來,她竟然是在重復著那幾個字︰「我的嫁妝呢……」
我的嫁妝呢?你什麼時候歸還于我……
洛水心覺得,自己就要被這幾個字折磨瘋了……
……
連續三晚,洛水心都做著同一個夢。每一晚,她都會看到,自己的妹妹,那個被打入蘭心居的暖心夫人,都會在虛空里對著自己伸手,然後用極其詭異的眼神靜靜地望著自己,不停地重復那幾個字……
我的嫁妝呢?你什麼時候還我……
我的嫁妝呢……你什麼時候歸還于我……
還給我,我的嫁妝……
……
第二晚,她叫了兩個丫頭陪夜,可兩個丫頭什麼都沒有看到,什麼都沒有听到,只有她一個人,對著虛空里的那個的,獨自恐懼,獨自慌張。
第三晚,她將自己陪嫁的所有玉器都放在枕邊,然後她的人,就睡在玉器堆里,可是,到了半夜三更。洛暖心還是來了,並在她面前的玉器拿起,一個一個地訴說來歷,直說得洛江水心毛骨悚然……
原來,那些玉器,多都是從別人手里得來,又或者是以不明的手段奪得,此時,卻被洛暖心喝破了來歷,所以,她不由地更加害怕起來……
整整三晚沒有睡著的洛水心,終于嘗了恐懼的味道。每當天黑降臨,她都感覺到是噩夢的開始,于是,她的屋子里,到處都點燃了蠟燭,她的房間里,到處都貼滿了符咒,可是,這一切,對于那個一心索要嫁妝的女子來說,明顯是一無用處,所以,長到十八年來,洛水心第一次害怕太陽會落下西山……
到了第四晚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了,命令心月復的家丁,將洛暖心的所有嫁妝,全部清點清楚,全部都扔進了蘭心居里。
當然了,不論對方是人還是鬼,這樣的歸還,卻不是洛水心的初衷,所以,當嫁妝準備搬進蘭心居的時候,她命人星夜兼程起來的神秘人,也已經抵達了府門。
于是,洛水心急切地接見了來客,兩人傾談良久,那人才悄無聲息地離去……
晚霞,隱沒了最後一絲光彩,天邊,漸漸變成黑暗,洛水心就在正廳之中,一雙秀美的眸子,慢慢變成灰色,而她攏在袖中的手,也在將指甲按在手心里,一寸一寸地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