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巧英做夢都不會想到是曲先生和溫女士再一次救了她︰曲先生夫婦此程沒有辦成事情,雖然他們做的很紳士很大度,但畢竟心里並不開心,曲先生看到溫女士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也很為夫人的健康擔心,就提出帶她回東北老家去尋尋祖根,然後再啟程返回美國去,溫女士默默地同意了。舒殘顎
這天早晨,他們倆剛踏進售票大廳,就听見有人在喊︰「姑娘,姑娘,你怎麼了?」緊接著又有很多人圍了上去,溫女士也很納悶,便向著人堆方向望了一眼。這一看不要緊,卻著實讓溫女士吃了一驚,因為她從人堆的縫隙間看到了趙巧英,她正側著身子躺在水泥地上,渾身還在不停地抽搐。
「darling,我們過去看看吧,好像是趙妹妹!」
「怎麼會呢?你一定是看花眼了吧?這一天你腦子里總是趙妹妹,趙妹妹的!」曲先生不無責怪地說。
「我看真的很像!」溫女士焦急地拉著老公,他們撥開人群,躬子,一前一後地鑽了進去。果然,他們看到了趙巧英。
「趙妹妹,你怎麼躺這里……你……這是怎麼了?」曲先生都有些語無倫次了。溫女士輕輕推推趙巧英,但是巧英依然昏昏欲睡,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她著急地對著人群大聲喊道︰「大家幫幫忙打個急救電話好吧?病人要馬上送醫院的!」
這一喊,圍觀的人才逐漸靈醒過來,于是就有人打了120。不到5分鐘的功夫,一輛救護車呼嘯而至,幾個醫生抬著一副擔架來到售票大廳,趙巧英于是就被送進了北京同仁醫院。
趙巧英听完溫女士的陳述,羞愧地低下頭說︰「大嫂,又讓你們操心了!其實,我……我身體挺好的呀,怎麼就休克了呢?」
「看你說的,一天不吃東西,誰能撐得下來呢,俗話說的好‘人是鐵飯是鋼’嘛!」溫女士說,語調既溫柔又親切,這讓巧英感激不已。忽然,她發現少了一個人影,就問道︰「大嫂,大哥怎麼沒看見?他到哪兒去啦?」
「他去拿報告單了,剛才我們倆也在這所醫院檢查了一體。」
「哦,大嫂,你們看病還要到這里來呀,美國的醫院不是更先進嗎?」
「各國的醫療技術和手段不同,在美國,我們都已經查過了,今天正好到同仁醫院來,再順便檢查一下,看看結果和說法有什麼不同!」溫女士說,語調依舊是很平和。
「哦,是這樣呀!」巧英點點頭,這時她感到又是一陣眩暈,眼前好像有很多光點在閃呀閃的,她下意識地模了模自己的頭。
「怎麼?還是不舒服嗎?……」溫女士連忙關心地說道︰「趙妹妹,現在你還沒有完全恢復,我看光打營養針還是不行,我去給你買點吃的去,馬上就回來,趁這功夫你再睡一會兒!」
「別,大嫂,我……我沒事的!」巧英急忙阻攔,但是溫女士已經跨出急診室的門。巧英于是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等巧英醒來,朦朧中,她恍惚看到溫女士在用手指擦著眼楮。她被驚嚇住了,嗖地爬起來,問道︰「大嫂,你怎麼了?什麼事讓你不開心呀?」
「沒……沒有,趙妹妹!」溫女士趕忙笑了一笑,說話的語氣還是那麼溫婉︰「剛才我把飯買回來,看到你睡得正香,就沒敢叫醒你。你看,這會兒飯都涼了,我給你熱熱去!」說著就走出了房間。
趙巧英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忽然,她看到在剛才溫女士坐過的椅子下面掉了一張紙,她好奇地瞅過去,感覺好像是一張醫院的檢查報告單,于是,她用另一只手夠著地把那張報告單撿了起來,一看,她竟驚愕得半晌呆住了!
報告單檢查項目欄寫的是︰「宮腔鏡檢」,而診斷結果是︰「先天性子宮畸形,子宮發育不全,子宮肌瘤。」
趙巧英雖然還不太懂得這些醫學知識,但是她已經深深地感受到了溫女士內心深處的苦痛和壓抑。
「趙妹妹,飯熱好了,你趕快趁熱吃下去吧,一會兒你就會有勁兒了!」
巧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即刻來了食欲,她手忙腳亂地接過飯盒,也顧不得溫女士怎麼看她,三下五除二地將那些紅紅綠綠的東西統統倒進自己空空的月復腔里,風卷殘雲,一掃而光。吃完以後,她頓然感覺剛才的病痛已經消失貽盡,完全好利索了。
「大嫂,真要謝謝你呀,你的這碗飯可是太頂事啦,你看我現在都好啦!……」趙巧英興奮地對溫女士說,一低頭又看到自己手里扎著的針,就想去拔掉它,嘴巴里還嘟嘟噥噥地說︰「還打什麼針呀!它哪有大嫂的這碗飯頂用呀!趕快拔了它,別浪費錢了!」
「哦,你可別魯莽哦,還是打完了吧,用點氨基酸也是對的,你大病了一場,身體還虛弱著呢!補充點能量對恢復體能有好處的!」溫女士立刻制止了巧英的莽然舉動。
「哦!那就听大嫂的吧!」巧英看看吊瓶里的液體不是很多了,也就乖乖地又躺了下去︰「不過,大嫂,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可以嗎?」
「喲,什麼問題呀?你說吧!趙妹妹!」
「我剛才看到你在醫院檢查的報告單了,大嫂!」
「哦……檢查結果和美國的一樣呀,看來我是徹底沒治了!」溫女士臉上的表情像死一樣地難看。
「那大搜的病是怎麼得的呢?」
「子宮畸形是先天的,可是後來又長出了肌瘤……」
「怎麼會是這樣?那趕快治呀!我的大嫂!」
「治了十多年了,一直還在治療中。在美國,我和我的先生把能想到的辦法都用盡了,把能找到的醫生也都請遍了,……但是始終是一無所獲呀!」
「是這樣呀!那我大嫂還真的怪可憐的!那麼,大哥,大哥家的人,還有你自己的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總之,你們兩家的所有人都一定為你操心死了!」
「誰說不是呀!我的公婆都是當地的知名學者,他們在社會上在學術界有很高的威望,也很開明,但是在家庭的觀念上,他們卻很傳統,完全是中國式的傳宗接代的那種思想理念。我嫁到他們家以後,一開始他們確實是對我百般呵護,關懷備至,可是時間一長,當他們知道我不能生育以後,漸漸地,他們開始對我有了看法,開始冷淡我,開始奚落我,開始嫌棄我,他們甚至還給我老公施加壓力企圖休了我……我在他們家飽受欺凌,常常一個人心驚膽戰,默默流淚,甚至,我連死的念頭都有了……」說著說著,兩行熱淚從溫女士的兩頰蜿蜒滾落下來。
「喲,那可不成哦,大嫂,你可別想不開,什麼事情都有個解決的辦法呀!我可不相信你就生不出個孩子來!」
「真的不行的,趙妹妹,大大小小的醫院都給我判了死刑,不是那樣,我能千里迢迢地跑回中國來,還能認識趙妹妹你嗎?」
「哎呀,我真的沒有想到,大嫂!」趙巧英想不到自己勸了大嫂半天,最後還是扯到自己身上來了,她開始對眼前的大嫂有了一種新的認識。
「那大嫂呀,你和大哥這次來,到底要我幫什麼忙,你就直說吧!對這個問題我心里還一直搞不明白呢?」
「不說了,趙妹妹,只要你好好的,我和我老公也就放心了!」
「怎麼不說呀?這次是我要讓你們說的!我心疼大嫂你呀,如果我能讓大哥大嫂開心,能幫大嫂做點事,那是我自己願意的,沒人強迫我!」趙巧英也不知道哪來了那麼大的勇氣,因為情緒沖動,聲音越說越高。
「小聲點,趙妹妹」溫女士做了一個手勢,然後又很無奈地搖了一下頭︰「不是我不想說,趙妹妹,這樣的事情是沒有人肯做的!」
「不,我肯!我做!我想通了,我一定要幫助大哥大嫂!」趙巧英態度很堅決地說。
話音剛落,她看見頭上的輸液瓶里已經沒有了液體,便又尖叫起來︰「快快快,大嫂,液體打完了,我們走吧,去找大哥商量去!」
在趙巧英的再三堅持下,曲先生,溫女士找到相關部門簽訂了一份代孕協議,協議的基本條款為︰此次代孕完全屬于愛心代孕,曲先生承擔趙巧英代孕期間的一切費用,並另支付代孕費15萬元,孩子出生後,趙巧英放棄孩子的撫養權,歸曲先生夫婦帶回美國撫養。
很快,在北京的一家醫院里曲先生和溫女士分別提取了精子和卵子,在試管里成功培植成新生命胚胎,緊接著,趙巧英接受了胚胎植入術,手術一切順利。術後,曲先生離開北京回國,而溫女士留了下來,他們在北京的一座公寓里租了一套房子,溫女士和趙巧英如同一對親姐妹,她們生活在一起,互相照應。
趙巧英漸漸感覺到自己肚子里的變化,一個新生命的胚胎已經成功地著陸她的子宮,她有了一種做母親的聖神和幸福感。此後,溫女士又給趙巧英雇了一個保姆,全心全意地照顧著這個準媽媽。溫女士自己還不斷地采購一些孕婦必須吃的營養食品、生活用具和胎教用品,事無巨細地叮囑趙巧英時刻留心著孕期應該注意的方方面面……
當然,趙巧英在這十月懷胎之中,既得到了一個做母親的幸福感受,同時也嘗受著孕育生命過程中的種種艱辛和苦痛。
十個月的煎熬,趙巧英勇敢地挺過來了。這年3月的一天,在首都婦幼保健院,趙巧英以自然方式分娩,產下了一個女嬰,那一刻,粉嘟嘟的圓臉,亮晶晶的大眼楮,嬰兒的一舉一動,一笑一顰,都讓趙巧英激動不已,在她的心里已經深深地種下了作為一名母親的成就感、愉悅感以及對新生命的憐愛感。
按照協議,孩子滿月後,趙巧英就得放棄孩子的撫養權,由溫女士帶回美國去。溫女士眼看著就要回國了,她試著向趙巧英提出了這件事,可是巧英卻沒有同意。
趙巧英有了十月懷胎母女相守的那300來個日日夜夜的經歷,此時的她實在不情願讓自己和孩子的母女情緣就此終結,于是,和美國的曲先生商量以後,溫女士充分理解了趙巧英的這份感情,給巧英付了代孕費,還答應提供孩子的哺育費用,讓巧英繼續哺乳孩子一段時間,來延續她們的母女情緣。
美國的曲先生給孩子取了名字,小名叫玉玉,大名叫曲靜英,為的是讓孩子記住她的一個父親和兩個母親的名字。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四個月過去,半歲不到的小玉玉已經開始咿呀學語,並且自己能夠爬行了,孩子成長的每一天,對孕育過她的母親來說,都是一個全新的頁面。趙巧英每天都閱讀著她的杰作,沉浸在無邊的幸福之中,竟然忘記了自己的代孕身份。
直到有一天,美國的越洋電話再次響起,她才恍然驚醒︰「孩子終究要去另一片天空另一塊土地上與另一對父母生活,而自己這一生也只有隔海回想牽掛的份了!」趙巧英撕心裂肺般地痛苦。
但是,有約在先,面對著這麼善良的一對夫婦,通情達理的巧英還是答應了曲先生和溫女士來北京接走孩子。
9月5日,曲先生和溫女士來到北京,看到大哥大嫂的到來,趙巧英本來應該高興。可是她卻一點也笑不起來,她本能地摟緊孩子,生怕玉玉會在這一剎那間就被曲先生夫婦奪走而再也不能相見。
盡管如此,在這種復雜的心態之下,趙巧英還是細心地做了一系列的回歸前的準備工作︰她把孩子的所有衣物都整理好,又到商店買了幾套四季可穿的服裝,再給孩子訂制了一副銀手鐲……在堆滿大包小包的屋子里,趙巧英一夜抱著孩子,沒有合眼。
次日下午,趙巧英睡眼惺忪地抱著孩子,跟著曲先生夫婦一同去機場。一路上她依然沒有心思看外面的世界,曲夫婦看到她神情戚戚,也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4點左右,曲先生和溫女士要登機了,在安檢處,趙巧英突然側過臉去,將孩子默默地遞給了溫女士,溫女士也不敢看巧英,眼楮只聚焦在孩子身上。夫婦倆都淚水連連,心事重重,他們徑直向安檢口走去。
然而就是在那一刻,小玉玉突然在溫女士的懷里扭動起來,她不停地向趙巧英的方向望著,仿佛馬上就要掙月兌出去,緊接著,「哇「地一聲,石破天驚般的震響,把趙巧英一顆已經破碎的心徹底擊碎了,她就像一只凶悍的母鷹忽扇著翅膀像安檢口猛然撲去,一把從溫女士懷里奪過玉玉,哭喊著,狂奔著,跑過安檢處,跑出候機廳,跑到機場外,攔住一輛出租車,一路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