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芸拿著報告單淚如雨下,她和小向就那麼呆呆地倚在醫院就診大廳的一個角隅里,兩個人就像兩根木頭斜杵在那里,許久許久,默默無語。舒
「芸芸,咱們回去吧!」小向走過來,用手去拉溫芸的胳膊。
「不!」溫芸痛苦地扭過頭去,簌簌地掉著眼淚。
「不要難過了,芸芸,這些都沒有什麼的,只要咱們兩個健健康康的!」
「可是,我不能給你生個孩子,我們沒有後代了……邂」
「你不要把結論下得太早了,芸芸,我們還可以想辦法的,從明天起我帶你出去看病,北京、上海、廣州、南京……甚至國外,只要還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們就做百分之百的努力!」
「沒用的,利!姐姐在美國都被判了死刑,我們還有什麼回天之力呢?」
「醫學這個東西很難說的,有時候洋辦法沒治卻讓土辦法給解決了。我們一定要有信心!哂」
「可是,萬一真的是那樣,我們又該怎麼辦呢」
「那我們就領一個孩子!把他養大成人!」
「那畢竟不是我親生的,我可能接受不了啊!」
「那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們不要孩子,就我們兩個互相照顧互相扶持,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一定會把你伺候的好好的,讓你快快樂樂幸幸福福地度過一生!」
「利!」溫芸感動得周身都顫動起來,她一下子撲倒在小向的懷里,緊緊地抱著小向的頭,兩個人的眼淚交織在一起,在兩張臉上任意流動,迅速蔓延……
從此,小向領著溫芸走上了求醫問藥的漫漫長路。他們找遍了全國各地最權威的醫院,也尋過民間鄉俗的草藥土方,但是溫芸的病在所有的地方都讓醫生們頭痛棘手、無計可施,他們不約而同地提出了一個方案,那就是胚胎移植。
溫芸的求子之夢被徹底擊碎了,兩個人開始冷靜了下來。小向說︰「我們還是去領養一個吧,我問問尖尖飯店的楊老板,他去年曾經給一個朋友要過一個孩子。」
溫芸保持沉默,沒有吱聲。
過了一個月,小向高興地打電話給溫芸,說楊老板給他找到了一個孩子,讓溫芸馬上過去看看。
溫芸二話沒說,放下電話就往小向所說的那家茶館跑去,還沒有走到茶館門口就听見里邊傳來了幾聲嬰兒的哭啼,那聲音響亮、清脆、動听、美妙,像音樂一樣縈繞在溫芸的心里,讓溫芸瞬間恢復了久違了的笑容,她煞是動情地抱起了那個孩子,說來也奇怪,那孩子一見了她,倏然停止了哭嚎,轉而露出了淺淺的兩個笑靨,在溫芸的懷里竟漸漸地睡著了。
「真是和你有緣呀!」楊老板說,「你一來,她就不鬧了!呵呵」
「我就喜歡女孩,這孩子長得真好看,紅紅的臉蛋,長長的眼楮,小小的嘴巴……剛一見到我就喜歡上了!謝謝你呀楊老板,叫你幫那麼大的忙!」
「哪里哪里,小向和我都是朋友嘛!今後有啥事需要老哥的你們盡管說!」楊老板說,
「可是,這個孩子……她是哪里?家里是什麼情況?這些,能告訴我嗎?」
「這個……你問他吧!」楊老板指著旁邊坐著的一個干巴老頭說。
「是這樣的,這個孩子她媽媽一共生了4個孩子,都是女孩。農村都很封建,這個你是知道的。她家爺爺女乃女乃一直想要個孫子,所以她爸爸就托我幫她找個人家送了。」
「那她家在哪里?將來會不會因為孩子的事跟我們扯皮或者……」
「那肯定不會,你看,她爸爸還給我立了個字據呢!喏,這個給你保存著!」
溫芸拿到字據,展開一看,上面寫了一行字︰「小女紅紅,*年*月*日生,因家中多女,故決定送人,孩子歸養父母所有,與本人老死不相往來。柴苦根」
「哦,有這個字據那敢情是好!這下就不用擔心什麼了,好好養著吧!」楊老板高興地說。
「那謝謝你了!」溫芸抱著孩子直給干巴老頭鞠躬,過了一會,溫芸又想到了什麼,剛要說話就被楊老板擋住了,楊老板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是問要給人家多少報酬吧?呵呵!」他說著舉出兩個手指頭,對溫芸笑笑,又對那老頭笑笑。
「2000?」溫芸說。
「哈哈,2000能打發了呀?這麼好的孩子,人家生出來也不容易呀!這個數,2萬,不多吧!」楊老板又笑咪嘻嘻地盯著溫芸的臉直看。
「呵呵,不多不多!」小向在旁邊連連地說。
「那好吧,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呵呵!」
就這樣,溫芸將孩子抱回了家,因為沒有出生證上不了戶口,溫芸和小向只好等著孩子養大點再想辦法。
溫芸和小向精心撫育著這個女嬰,給她起了個名字叫「玲玲」,因為怕國產女乃粉不安全,她就托姐姐每月從美國郵寄,兩個人精心擬定了一份食譜,每天嚴格地「照圖施工」,絲毫也來不得半點馬虎。兩個人每天忙得團團轉,時常自己都顧不上吃飯和睡覺,有時候甚至還延誤了外面的業務和工作。而最怕的還是孩子生病,一旦玲玲有個頭痛腦熱的,兩個人便什麼都不干了,見天地守護在孩子的身旁,孩子曾經因為肺炎住了一次醫院,而兩個人因為陪護卻差點要了自己的命,等孩子一好,先是溫芸打了一個禮拜的吊針,接著是小向也住了十好幾天的醫院。
玲玲的成長無疑成了他們家里的頭等大事。而可喜的是,玲玲很乖,長得也很快,二個月,玲玲已經對聲音有了意識,七個月,玲玲開始咿呀學語,一歲的小丫頭,平均能說出2—3個字,這讓溫芸和小向喜不自禁。他倆的辛苦沒有白費,換來的是其樂融融的小家庭的溫暖和幸福。
但是有一天,他們正在細心地教玲玲在浴缸里學游泳的時候,突然傳來了敲門聲,溫芸趕忙給孩子穿上了衣服,而小向著急地到門口去開門,
門是打開了,可是進來的是兩個不速之客,兩個戴著大蓋帽的警察。他們一進來就把目光盯在了剛剛穿好衣服的玲玲身上。
「我們是市公安局的,這是我們的證件!」兩個大檐帽首先很有禮貌地介紹了一下自己。
「不會吧!」溫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們沒有犯法呀!」
「你們已經觸犯了法律!」兩個大檐帽嚴肅地說。
「我們?觸犯什麼法律了?」小向搶著問道。
「你們涉嫌拐賣兒童!」
「什麼?」
「我問你︰這個孩子是你們買來的吧?」一個警官說。
「不是買的,是人家送的,我們還有字據呢!」小向說著立即去房間找來那張紙條遞給警察,警察看了一下,把紙條又還給小向說︰「這個字據是假的,是偷孩子的人自己寫的!」
「什麼?偷孩子?」
「是的,這個孩子是從醫院偷來的!」
「啊!」溫芸不禁尖叫了一聲,一下癱倒在地上。
「不對!我的孩子是楊老板給我找來的,他曾經也給別人要過一個孩子!都是人家自願送的!」
「楊老板?楊超?」
「對!」
「他的真名叫付會,是個拐賣偷盜兒童團伙的小頭目!」
「啊?」小向也吃驚得差點打了個趔趄。
「對不起,這個孩子我們要解救出來,因為失去孩子,她的媽媽跳了樓!」兩個警察說著就要從溫芸懷里抱孩子,但是溫芸很快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她緊緊地抱著孩子,下意識地往後躲。
「我們理解你的心情,你可以通過正規渠道領孩子,不過這個孩子,我們必須帶回去,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兩個警察斬釘截鐵地說。
「你們不能!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溫芸繼續堅持著,把孩子摟得更緊了。
「如果你們影響了我們的公務,要關15天的拘留。請你考慮!」
「不!不!你們不能帶走玲玲!為了玲玲,我寧可坐牢!」
「那就請你抱著孩子上車吧!」警察說。
溫芸和小向就這樣坐上了警車,他們在警察局據理力爭,但是一切都是徒勞,堅持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在警察的勸說下他們還是放棄了孩子,他們在警察局呆了一個晚上,然後兩手空空地灰溜溜地又回到了家。
溫芸因此病得住了醫院。
在醫院住院的第八天,溫芸接到了姐姐的一個電話︰「芸芸,我和曲峰決定做胚胎移植試管手術,我們已經聯系了國內的一家醫院,他們答應給我們做,而且,我們還找到了一位代孕母親。我和曲峰已經買好了明天的機票。」
「是嗎?姐姐!可是,我的孩子沒有了!」
「什麼?玲玲怎麼了?」
「被警察抱走了,玲玲是一個犯罪團伙從醫院偷來的,她的媽媽因為丟了孩子都跳樓了!」
「啊,怎麼會這樣?這些犯罪分子也太可惡了!」溫靜在電話里氣憤地說,「可是,只可憐了你,妹妹!」
「是呀,姐姐,我和小向都接受不了,我們都氣出病了!」
「妹妹,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再想啦,以後有機會,通過正規渠道再要一個孩子吧!」
「不,姐姐,這一次都把我的心傷了,我再也不會領養別人的孩子了!」
「那麼……要不,妹妹,你和小向也來北京吧,我們一起在那家醫院做胚胎移植!」
「不行呀,姐姐,我還沒有找到代孕母親呢!」
「那也不要緊呀,你們先到那家醫院采集好液體,叫醫院冷凍儲藏,等到你們找好了代孕母親,就馬上通知醫院進行試管培植,這樣從程序上來說應該要快些,而且,我們也有個伴兒,我這些年沒有在國內生活,感覺好像很生疏的,你來了,給我壯壯膽吧!」
「那好吧,姐姐,等你到北京一切手續辦妥了,你就打電話叫我們!」
就這樣,溫靜和曲峰兩個來到北京,在他們幾經周折之後,終于決定做試管手術的時候,溫芸和向興利也來到了北京的這家醫院,四個人分別提取了液體,由醫院冷凍保存。
溫靜和曲峰的液體在試管里成功培植成新生命胚胎,緊接著,他們找的代孕母親接受了胚胎植入術,手術一切順利。十個月後,代孕母親趙巧英以自然方式分娩,產下了一個女嬰。
而溫芸和向興利回家以後,幾經努力,終于也找到了一個滿意的代孕母親。他們滿懷信心地將此消息報告給北京的那家醫院,請求醫院將他們已經儲藏了十個月之久的精子和卵子冷凍液提取出來,在試管中進行新生命胚胎培植,為代孕母親的胚胎植入術做好充分準備。
可是,溫芸卻接到了院方這樣的電話,說他們沒有找到溫芸留下的冷凍液。
溫芸百思不得其解,她和小向帶著代孕母親立即乘上了去北京的飛機。
一下飛機,三個人馬不停蹄地來到了醫院,沒成想,北京的那家醫院的院長、主任還有一些醫生幾乎是夾道歡迎地熱情接待了他們,在一間寬敞漂亮的會議室里,院方十分愧疚地向他們倆表示道歉,並告訴他們了一個十分震驚的爆炸性的消息︰溫芸的卵子冷凍液沒有找到,但是卻找到了溫靜的那份保存完好的液體。這就是說,在給溫靜和曲峰做試管培植的時候,因為院方工作人員的疏漏,卻錯拿了溫芸的卵子冷凍液體。換句話說,溫靜和曲峰請代孕母親所生的女嬰,其實是溫芸和曲峰的孩子!
溫芸听到了這樣的消息,無疑是將她扔進了一個恥辱的、羞愧的、齷齪的渾水里,讓她一輩子都洗不干淨!
她感到實在羞愧難當,無顏見人。她就像被人凌辱了一樣,捂住臉,佝僂著身子,飛也似地跑出了醫院。
從此,溫芸和向興利再沒有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