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涵和爸爸王世恩坐上了開往無錫的列車,眼看著和母親妹妹在車站離別,美涵止不住淚水漣漣。舒駑襻而此時,有一個聲音從對面座位上傳來︰「是你的媽媽和妹妹吧?」美涵順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到了一個面容白淨的中年男人正用眼楮看著她和爸爸王世恩。
「嗯」美涵點點頭。
「要出遠門吧?」那聲音又說。
「是的,去無錫。」美涵說。
「那正好呀,我們是同路,我也去無錫!」那男人非常興奮地說嬈。
美涵看看那個男人,她的心里因為裝著事兒,臉上並沒有幾絲高興的表情。但是很快,那男人看出了美涵的窘態,主動問她道︰「小姑娘,你和爸爸去無錫,是有什麼事情吧?」
「是的!去無錫給我爸爸看病!」美涵輕輕地說了一句。
「哦!」那男子又往王世恩這邊多看了一眼,王世恩因為身體不舒服,一上車就迷迷糊糊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潞。
其實,美涵和那男子搭訕,王世恩都听得很清楚。他很想提醒一下美涵不要輕易和陌生人說話,但是卻沒有開口,一是因為他上車以後,在列車的顛簸中,他的胃里正翻江倒海,他幾乎連一點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二是因為雖然他對美涵與陌生人說話比較戒備,但轉念一想,出門在外,路人之間隨便問候打听一下也未必都是不妥,再說了他听到那男人說話語氣很溫和,對人也很關心,心里便釋然了許多,也就沒有張口去阻止。
「看樣子老哥很難受吧,不然我換個位子,讓老哥躺下,我坐在邊上就是了!」那男人說完話,便不由分說地和美涵旁邊的一個婦女換了個座位,將自己靠窗戶的位置換給了那女人,自己則坐在美涵旁邊靠過道的那一頭,然後和美涵一起幫著王世恩在那條長椅上躺了下來。
「真的不好意思呀!叔叔,要讓你受累了!」美涵感激地望著那男人說。
「我沒事呀,你看我身體多好,就是站上30多個小時,我也照樣活蹦亂跳的!」那男子詼諧地說。
王世恩躺下以後便覺得胃里沒有剛才那麼難受了,于是他也感激地向那男子招了招手,說︰「謝謝你呀,兄弟!你真是個好人!」
「哦,大哥,看你說的!你有病呀,本來就不能買坐票的,現在好了,能躺下就好了,只要大哥好,我怎麼樣都能湊合!」
「叔叔也是去無錫辦事嗎?」美涵問。
「不的,我家就在無錫,你們去哪家醫院呀?叔叔在那邊人熟,看能給你們幫上忙不?」
「無錫腫瘤醫院。」
「哦,……腫瘤……腫瘤醫院呀,那我太熟了!我幾個同學都在那邊做事呢!有一個是副院長,還有一個是外科主任,這個醫院很難進的,你們聯系好了嗎?」
「差不多了,我是提前預約的,他們叫我們周三以前必須趕到呢!」美涵說。
「這樣吧,到無錫以後有什麼困難你就打電話給我,我一定會盡全力幫助你們的!一會兒我給你們留個電話吧!」
「那太好了,今天真是太幸運了,多虧認識了叔叔你!」美涵掩飾不住心中的興奮,感動地說,「那叔叔,我怎麼稱呼你呢?」
「哦……你就叫我王……王叔吧!我姓王!」
「呀,真的嗎?我們是一個姓喲!」美涵眼里更是快樂不已。
「那很好呀,說明我們五百年前還是一家子呢!怪不得我剛見你們的時候怎麼就那麼眼熟呢,敢情我們還是親戚吧!」王叔說。
「呵呵是呀,要真是親戚就好了,那我有啥事都去找你!說真的,我剛上車的時候還真有點膽怯呢,怕到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咋辦呀,我一個女孩子舉目無親的咋辦呀!王叔你這一說,我現在就膽正了,有您在無錫,我啥都不怕了!」
「是呀,別說我們都姓王,是親戚。就算不是親戚,叔也有這個熱心勁兒,叔把你們的事管定了!你放心吧!小丫頭,有事盡管找我!」
「呀,爸爸,你怎麼了?又難受了嗎?」美涵看到爸爸突然在椅子上動了一下,臉上顯出很痛苦的表情,馬上模著他的手,問他道。
「沒……沒什麼……剛才胃部有一陣抽搐……現在過去了!」王世恩語氣很輕地說。
「那一定是餓了,我給哥弄點吃的去!」王叔說著就要下車去,因為此時列車正好停在一個車站上。
「別,兄弟,我沒事的,也不餓!」王世恩立即伸手攔住了他。
「怎麼不餓呢?你的胃不好,是一點都不能受虧的,要多餐、少吃,還要吃流食……現在正好車停了,丫頭你看著爸爸,我下去瞧瞧有沒有稀飯,一會就上來啦!」
「王叔,不用去啦,我帶的有吃的,我媽烙的餅,還有幾包方便面呢,我泡點就行啦!」美涵說。
「那可不行呀,小丫頭,你可不能給你爸爸亂吃東西啊,他現在就不能吃硬的和油的東西,不然,越吃會越難受的!」
「哦,那可怎麼辦呢?我帶了那麼多……」美涵委屈地說。
「都留著你自己吃吧,你爸爸的飯我來管,你就不用擔心啦!」王叔說著就往車廂門口走去。
「王叔,那我給你錢呀!」美涵喊著,但是話音還沒有落,王叔已經走下了車廂。
美涵趕忙把爸爸扶起來,給他擦了擦手,只一會功夫,王叔便端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稀飯,王世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為病痛的折磨他已經無力說客套話了,美涵接過稀飯,也就沒有再推辭,立即給爸爸喂起飯來。
「慢慢吃,不急!胃不好,吃稀飯最合適了,暖暖的吃下去,肚子里一會就會舒……」王叔正說著,突然停了下來。美涵一邊在給爸爸喂飯一邊听著王叔講話,發現他的話斷了,就隨意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哪想這一看竟把美涵嚇了一跳。只見王叔面朝車窗方向直直地站立著,兩手不知所措地放在胸前,那張本來就白皙的臉上此時更像死人一樣地煞白,剛才還眉飛色舞的生動表情,卻一下變成了像丟了魂一樣的恐怖不堪。
「呀,王叔,你怎麼啦?不舒服嗎?」美涵馬上吃驚地問道。但是,她卻沒有听到王叔的回答,只見他還是痴痴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美涵急了,用手輕輕地推了王叔一下,王叔這才像被驚醒了一樣,扭過頭向車廂走廊西邊方向望了一眼,美涵覺得奇怪,也用眼楮向那邊掃了一下,但是她並沒有發現有任何異樣,只看到一個手臂上別著「車警「標志的人正在向另一個車廂方向走去。美涵納悶了,難道王叔是被他嚇住了?
然而很快,美涵發現自己的疑慮是多余的,因為王叔馬上又活躍起來,一會兒給爸爸擦嘴,一會兒又為美涵扇扇子,他的那張嘴巴頃刻之間又變得滔滔不絕、伶俐動听起來︰「怎麼樣?胃里舒服一些了吧,你可別小看稀飯這東西,它是既養人又順氣,難怪宮廷里把粥開發出幾十個品種來……」
「是好一些了……」王世恩說,「但是,剛才吃得太猛了,胃還是有點脹……」
「你看看,你看看,我說不能吃快吧,你這是急什麼呀,別把我老哥喂得撐住啦……」王叔連珠炮似的說著,突然他看到美涵手腕上掛著的一個錢包,又埋怨開了︰「這個小丫頭,你手里總掛著那麼個東西,多不方便呀,這樣干活多不利索呀,快拿下來呀,還怕誰給你搶去了不成嗎?」
「這個……這個是不能離身的……」美涵為難地說。
「怎麼不能離身,一會喂完飯再套上去也行呀!」王叔說。
「不行,這是爸爸看病的錢,丟了那可就徹底完了……」
「哎,怎麼會丟了呢,我們都給你看著呢呀!哪個小偷會在光天化日之下跑過來搶你的東西?你謹慎點是對的,但也別太過分了!」
「這是絕對不能離身的,叔叔,這是我爸爸的救命錢呀,為了籌集這些錢,我媽媽可是沒有少求人,都是一分一厘借來的呀!」
「那是不容易,爸爸病得那麼重,得花不少錢呢吧?」
「是呀,醫院說,做一次治療就要3、4萬呢!」
「呀!這麼多!現在看病都看不起了,動不動就是幾萬……」
「誰說不是呢!所以我把它看得比我自己的生命都珍貴呀!」
「真是個好姑娘!」王叔嘖嘖稱贊道。
哪想就在這個時候,王世恩忽然又一陣抽動,他捂著肚子,像被人挨了一棍子似的大聲叫了起來,整個身子瞬間扭曲成一團,緊接著,又是一陣憋氣,只听「 」地一聲,從他那張開的嘴巴里頓時噴射出一股股酸臭粘稠的飯菜來,把他剛吃的那點稀飯連同胃里的膽汁都一股腦地吐了出來。而此時的王叔正在給王世恩揉著肚子,被王世恩嘴里的嘔吐物給噴了一身。
「呀,王叔!」美涵被眼前的情景嚇住了,她不好意思地趕忙跑過來給王叔擦拭身上的髒東西,哪知道,王世恩又有第二口嘔吐物噴射出來,這次全部噴到了美涵的身上,將她的後背、胳膊、臉上甚至頭上全部淋灕盡致地澆了一遍。
「啊!」美涵尖叫了一聲,頓時哭出聲來,在坐的幾個旅客也都慌了神,大家七手八腳地幫她和王叔清理髒污,王叔還好,很快擦干淨了,但是美涵身上的污物因為都在後背,她自己很難處理,特別是滿頭滿臉的污水還在不停地往下滴,讓她一時沒了主意。她急的直跺腳。
「丫頭,快去洗漱間擦洗一下吧,順便把頭也洗一洗,這樣弄怎麼也弄不干淨呀!」王叔發話說。
「那我爸爸……」美涵不放心地說。
「你就不用管了,有我呢!我用濕巾給他擦擦就是了,你快去吧!」王叔又說。
「那好吧,我過去了!」美涵狼狽不堪地捂著頭說。
「哎!回來!」王叔又叫道。
「怎麼?王叔!」
「把你手腕上的包還不卸下來呀,你是想把這些錢也弄髒嗎?」
「哦,是呀,這可怎麼辦呀!」
「交給叔呀,你還怕叔給你弄丟了嗎?」王叔焦急地說。
「哦!」美涵遲疑了一下,看看王叔,又看看爸爸,爸爸此時正是迷迷糊糊、自顧不暇,而當她又看到自己渾身污物橫流的狼狽相時,心里一橫,眼楮一閉,便將東西瞬間解下來交給了王叔,自己像一只打了敗仗的野狼,一個猛子地向洗漱間沖去。
而正在這個時候,列車駛入了一個大站,車廂里的旅客們霎時亂了起來,人群中有提著東西下車的,有剛剛進來的,甚至還有急急忙忙到車下去買東西的。
美涵就在這個混亂之時洗了頭,擦了臉,等她把一切污穢都處理掉,向車廂走去的時候,列車又啟動了。她急急忙忙地往車廂里自己的座位上趕去,心口就像被一塊東西堵住了一樣心慌意亂,忐忑不安。
但是,當她走到爸爸的座位跟前時,她傻眼了,車廂的兩排座位上只有爸爸一個人在昏昏欲睡,別的所有的人都不知去向。她趕緊搖醒爸爸,把爸爸一把扶了起來,抓住他的手問道︰「爸,他們呢?那些人呢?那個王叔呢?」
爸爸恍惚地睜著大眼楮,呆呆地看了一眼空空的幾張座位,頭像撥浪鼓似地搖著。
「這下完了!爸,我們遇到騙子了!我們的錢全部被他們拿走了呀!」美涵放下爸爸,痛苦地望著窗外,半晌,她像被嚇昏了一樣不動彈也不說話。大約過了5分鐘,她突然撕肝裂肺般地大叫起來︰「我的錢!錢!爸爸的救命錢!……騙子!王叔,你這個騙子!」
她像一只受傷了的野獸咆哮著狂奔著向著8號車廂的方向一路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