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舟上的歌姬舞姬見龍舟停下了,這才發現了岸上的變化,也都紛紛停下了舞蹈和彈奏,極目遠眺著高台上縴細的粉色身影……瞬間遽然的安靜,讓龍舟上的君天瀾、君天鴻、君天澤均停止了飲酒談笑,漸次踏出龍舟查看。湖面上,一縷帶著淡淡哀傷的淺吟低唱,絲絲縷縷地飄進幾人耳朵。
君天鴻唇角勾起一抹溫文爾雅的微笑,一雙俊眼牢牢鎖住高台上的墨妍道︰「原來是三年一度的花魁大賽,沒想到那女子的歌聲,竟然具有如此魅力,竟然能讓熱熱鬧鬧的天橋,安靜如斯。」
君天瀾看著高台上的墨妍,目光沉靜如水,半晌方才道︰「唱功不俗,這歌詞倒也新穎,不知是誰所做。」
「王爺竟然連歌詞都听清楚了?」听君天瀾這樣說,君天澤露出一臉驚奇,慫恿君天鴻道︰「太子大哥,既然你和王爺都覺得好,不如讓樊將軍去將那位小姐請來船上唱幾首小曲兒听听?」
「不可不可!」一听君天澤說要請妓女上船,君天鴻連忙擺手阻止。
「這有何不可啊?!太子哥哥,不是我說你,你就該跟咱們的逍遙王爺多學學,看看人家一個月換一個女人,從來都不帶重樣兒的!」君天澤一邊攔下君天鴻,一邊沖樊將軍眨眼楮,催促他趕緊去辦。君天瀾則自顧自地繼續飲著清酒,唇角微微上揚,對君天澤的話置若罔聞。
天橋上,流螢望著台下黑壓壓的人頭,興奮得搖晃著墨妍胳膊止不住大笑道︰「你看,你看……墨妍姐姐……你成功了,你成功了!」
「是嗎?」墨妍看著流螢淡淡一笑,唱完這一曲,她全身的力氣都像被抽干了一般,再也提不起任何精力了。
轉身下了高台,墨妍正準備同流螢告別離開,忽見一位騎著高頭大馬的將軍,跳下馬撥開人群來到她身前道︰「小姐請留步,我家主子有請。」
見他一身軍官打扮,與天橋下的軍官服飾無異,墨妍料他必是龍舟之上的皇室中人派來相邀的,若是平時她還有心思同他們周旋,可如今她身心俱疲,再也不想見他們一眼,于是躬身行了個禮推月兌道︰「抱歉,民女有事在身,恐要有違你家主子好意了。」
那軍官伸出右臂攔在墨妍身前,挑唇一笑︰「我家主子不是小姐可以拒絕的人物,本將恐怕不能如小姐所願了,還望小姐能隨本將走一遭。」
墨妍心底發出一陣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道︰「如果墨妍不去呢?」
「那就別怪本將無禮了!」說罷,那男子噌地一聲拔出佩刀,架在墨妍脖子上道︰「隨本將走一遭吧。」
眼見樊剪如此,流螢上前質問道︰「樊將軍,難道身為皇子就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了嗎?」
樊剪轉眸看向流螢,眼中帶上一抹厲色,緩緩道︰「你又是誰?怎麼會知道本將?」
流螢冷冷一笑道︰「是不是我說出是誰,便能決定將軍的選擇?是不是我是皇親國戚,將軍就會放我一馬;而我若只是平頭百姓,將軍就是將我一並拿下?」
「你……」樊剪被流螢毫不留情的一番奚落氣得惱羞成怒,松開墨妍便要來抓流螢,誰知墨妍卻當在流螢身前道︰「將軍,墨妍隨你走便是,她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將軍和她一般見識,就不怕失了身份麼?」
流螢沒想到墨妍自身都難保了,還要為自己,心底涌起一絲感動,也真心實意開始喜歡這個墨妍了,于是便一把握住她完好的手道︰「姐姐不必維護我,我乃是相府的小姐,他不會拿我怎麼樣的!」
這話,流螢雖是說給墨妍听的,但其實也是說給樊剪听的,樊剪听到她說是相府的小姐,臉上的神情果然是變了又變,而墨妍卻反握住流螢的手,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道︰「妹妹放心,姐姐不會有事的,若是有某位皇子能夠看上墨妍,墨妍也算是攀上高枝了不是?」
「姐姐……」流螢心頭瞬間涌起千頭萬緒,看著她竟不知從何說起。
「姐姐不會有事的,等我的好消息。」墨妍拍了拍流螢的手腕,又囑咐迎兒在原地等他,這才轉過身回頭對樊剪道︰「將軍,我們走吧!」
「請!」樊剪做了個請的手勢,跟在墨妍身後便上了甲板。
從甲板上跳上龍舟有一個挺高的坡度,墨妍躑躅著有些膽怯,樊剪一把將墨妍從甲板上推上龍舟,道︰「見到三位皇子,還不快快行禮。」
墨妍砰得一聲被推倒在船板上,狼狽摔倒在地,骨折未愈的手腕踫到船板,痛得她全身沁出一陣細汗,她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聲痛呼。
「樊將軍,要不怎麼說你是個粗人呢?你怎能如此對待這位花魁娘子呢?這也未免太不憐香惜玉了。」一聲極富磁性的溫柔嗓音在頭頂上方傳來,墨妍心髒止不住猛地一縮,緩緩抬頭,不防竟望進了那男子如一彎深潭的黑眸中。
為什麼是他?為什麼又是他?!
那男子面容俊美無儔,發冠高束,明眸皓齒,微微上揚的唇角勾出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不是君天瀾又是誰?
「來,起來。」君天瀾向她伸出一雙修長好看的手,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她根本無法把昨日殘忍捏斷她手腕的人,同眼前的他聯系起來!現在的他,她一點也不了解,她只知道他早已經不是當初將她擋在身後的太子哥哥了!
墨妍冷冷瞥了他一眼,垂眸看向別處並未接他的手,躬身拜道︰「民女拜見三位殿下,願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哈哈哈……」見君天瀾的手尷尬地伸在那里,君天澤捂著肚子爽朗大笑起來︰「沒想到以逍遙王爺傾世公子的魅力,也有吃癟的時候。」
「九弟,不得無禮!」君天鴻微微皺眉道。
逍遙王君天瀾冷哼一聲,不屑地微微牽動唇角,冷笑道︰「什麼傾世公子,不過是虛名罷了,你若是想要讓與你便是。」
「我可消受不起!」君天澤連忙擺手,沖墨妍道︰「快些起身吧,瞧你,都惹得王爺生氣了,還不快快賠罪。」
「是。」墨妍低頭應了聲,緩緩走至君天瀾身前拜道︰「適才墨妍不識抬舉,還望王爺恕罪。」
听到那熟悉的聲音,君天瀾微微一怔,抬眸對上墨妍傾世無雙的鳳眸,他更是止不住地心口發緊,她的眼神好熟悉,為什麼與深埋在他心底的那個人,那麼的相似?
「抬起頭來,將臉上面紗卸掉,讓本王過目。」君天瀾斂了笑容,晦暗不明的眼神牢牢鎖住她,微顫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急切。
「對不起,殿下!按照百花大賽的規矩,今日民女是不能摘下面紗的。」墨妍微微後退,動作優雅如蝶地行了個禮。
「哪兒來那麼多規矩?本王讓你摘,你便摘!」說罷,君天瀾突然起身,伸手便要強行摘下墨妍的面紗。
墨妍心頭大駭,美目四處流轉,一時竟想不出辦法來阻攔,正在怔忪之際,君天澤大笑著起身攔住君天瀾道︰「看來這位小娘子果真是魅力不凡啊,面紗未除,便能讓逍遙王這樣的風月老手憐香惜玉,也失了往日的風度了。」
聞言,君天瀾面容不由一僵,此時方才知覺自己的失態,優雅地一揮衣袖踱著沉穩的步子坐回自己的座椅,語調平靜道︰「五弟可真會說笑,我不過是有些好奇,一個賤人哪來的膽子敢忤本王的意思,是以猜測著她是否恃貌而驕。」
「原來如此。」君天澤心下了然地笑笑,站起身踱到墨妍身邊,小聲道︰「你不用擔心,我們都不是什麼壞人,只是方才我們見整個天橋都安靜下來,靜听姑娘的歌聲,所以猜想姑娘歌喉必然有如天籟,怎奈我們距離你太遠,歌聲听不真切,是以相邀,煩請姑娘唱上一曲。」
「呵呵……」那君天鴻那溫柔的笑聲再次響起,舉起酒杯,緩緩送至唇邊慵懶笑言道︰「姑娘,你的臉面可真夠大的,今日不僅逍遙王爺對你好奇,就連五弟都對你一改往日急躁的性子,和言細語的。」
被君天鴻這樣一取笑,君天澤俊臉緋紅,急躁道︰「是啦是啦,太子大哥就拿我打趣好了,我說你快些唱曲兒吧,別磨磨蹭蹭磨磨唧唧的。」
墨妍心有不甘,自然不願獻唱,柳腰一彎,弱風扶柳般行禮道︰「對不起,小女子身體不適,不便獻唱,還望三位海涵。」
「有什麼適不適的?方才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能唱,到了這里反而不能唱了?!」被她一再拂了面子,君天澤心中早已不耐,更沒想到自己好言相勸,這個賤人竟然毫不領情,一怒之下,伸手便去揭墨妍臉上面紗。
君天澤出手迅速,墨妍直覺往後退,躲開他伸過來的手。君天澤,大怒一把捏住墨妍的手腕道︰「賤人,別給臉不要臉!」
斷腕處赫然傳來的劇痛,讓墨妍全身一陣痙攣,汗水瞬間濕透整個後背。
「你腕上有傷?」君天澤厲眸盯住墨妍布滿汗水的臉頰問。
聞言,君天瀾俊目淡淡掃過墨妍包扎著紗布的手腕,漆黑的俊眸深不見底。
「是,民女前幾日不小心摔斷了手腕。」墨妍抬眸不著痕跡地看了君天瀾一眼,緩緩直起腰,不卑不亢道。
君天澤雖然性急暴躁,但這麼堅強、這麼豪不矯揉造作的女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看到她忍著疼痛的倔強眼眸,他不禁有些後悔適才的粗魯,緩緩松開握著流螢的手腕,趁她不注意,一抬手揭開她面上的白紗。
白紗下,一張毫無血色但卻絕美的容顏,赫然展現在眾人面前,讓整條龍舟上的人俱是大為驚艷。
眼如新月,眉如遠黛,玉鼻挺直,下巴的弧線流暢而完美,臉色泛白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嘴唇潤澤飽滿,讓人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
如果說,有著京師第一美人之稱的傾城已經是極美的話,到了她面前也不過是清粥小菜罷了。墨妍的美,是一種真正的傾城絕世,是千年難得一遇的絕色!
君天澤舉著手中的白紗,呆愣當場,思緒瞬間一片空白……
君天鴻心口一震,目光牢牢鎖住墨妍的臉龐,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似乎一定要從她身上尋找到什麼……他們是不是曾經在別的什麼地方見過?為什麼她給他的感覺如此熟悉而又陌生?
乍見到墨妍的臉龐,君天瀾放浪不羈的笑容僵在了的唇角,握著酒杯的手竟然不受控制的一顫,一抹震驚在他心頭不斷擴散,擴散……
她是那個被他叫做「賤妾」的撫琴女子,她是被他親手捏斷手腕的那個女子……
為什麼,她不僅性格和駐在他心頭,那個日夜揮之不散的影子那麼得相像,就連長相都是那麼得神似?為什麼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覺得,眼前的她,就是他的瀠兒?不可能!不可能!一抹厲色從眼中一閃而過,他的瀠兒已經死了!就算她還活著,他的翎兒,也絕對不可能是一個卑賤的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