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不上眼,只覺身體一片僵硬。面前的男人,是唯一一個和她有過親密關系的男人,是她月復中骨肉的親生父親,甚至是在某些夜里還會闖入她夢中的男人,她覺得與他做一些肢體上的接觸還是可以承受的,可這一刻,卻是有萬分萬分的想推開他。
他的唇終于與她的唇相觸,卻並不是之前他所偏好的那樣立刻狂風驟雨,而是如此維持著,可如此,卻讓她更為煎熬。他的唇微啟,似乎要有什麼動作,她心中一緊,立刻推開他轉過身去,很快,就又往那暗門邊沖去。
白衣一把拉住她︰「舜英——」
話音落,郁青青呆住。她似乎嘴快說了真相,不過……也算了,花飛嫣都知道了,樂正舒又怎麼會不知道?
「姚姐姐!」身後傳來花飛嫣的聲音,郁青青立刻收了那之前的幾分惆悵情懷轉過頭去,果然是一臉笑意的花飛嫣站在她身後,出乎她意料的,還有樂正舒。
在她震驚時,樂正舒已經從房梁上下來了,輕輕一跳,連聲音都沒怎麼發出。他看著她,不知是夸獎還是其他,「王妃倒是觀察入微。」
這是有原因的好不好!說得好像她要不停的換男人嫁一樣!郁青青再次瞪他︰「我為什麼要為了你而離開秦煜,樂正公子,你太自以為是了!」
樂正舒嘆了口氣看向她,「我是來問你,你是不是去找了秦悅?」
郁青青忍不住瞪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說我改嫁比所有女人都隨意嗎?」
樂正舒說道︰「我不會娶飛嫣,上次因為秦煜逼問我和你的關系,我怕他懷疑你背叛他而傷害你,所以才說我是喜歡飛嫣的。」
花飛嫣大喜,忍不住去看樂正舒,樂正舒卻沒什麼特別的神色,只是一動不動看著她——至于是不是真的沒有特別的神色,是不是真的看著她,她卻是不知道的。郁青青朝他們一笑,想著不管怎麼樣,能拿到藥,他們當是比她高興。
他知道的,他一定知道的,知道她要說什麼,可他卻不願與她交談。
秦煜抬起頭來,臉上卻沒什麼表情,雖然不那麼冷,但還沒有剛才沒看向她時神色好。他抬眼看了她半晌,語氣與臉色一樣涼薄道︰「听說你近來迷上了歌舞和戲?」
听見他的發問,她才猛然想起自己心里一慌,竟然連藥名都忘了說,仍然沒有回頭,清晰地將藥名說出,可他卻仍不肯放開她,她緊張著,又往前拉了拉胳膊。
「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他突然打斷她的話。
「你……我不懂你的意思。」最後,她覺得不認賬,因為他很可能是在訛她。
郁青青整個人都驚住了,然後又整個人都傻住了,幾乎不能思想,一瞬不瞬看著他。
「所以,你還是知道你是在冒險的,因為你早就想好了防止他侵犯你的方法,你前面說的,都是你在心里想了無數遍的,因為想到就算他不顧忌你是有孕之身也會為這月復中的孩子而震驚,所以你才去了,是不是?」
她當然是這種想法!連他這個古人都鄙視著「以身報恩」,她怎麼會這樣認為,只是……只是與他談情說愛,她總有一種做小三的想法,要知道現代沒有妾,只有小三,而這職業是人們所深惡痛絕的,她自然不會去做。只是,樂正舒沒成親,甚至與花飛嫣連情人都不算,她為什麼要有這做小三的想法?也許,是因為她在花飛嫣之後遇見他,她與花飛嫣是朋友,而她也深知花飛嫣對樂正舒的感情……這樣的確不算小三,但在情義上講,總有些不那麼理直氣壯。
郁青青點頭,花飛嫣便湊到她耳邊道︰「姚姐姐,你最近常出去,是為了藥的事麼?」說完,立刻就離開她耳側,仍向之前那樣笑吟吟地看著她,表現得十分正常。
「你懷有身孕,你在乎,你以為他在乎嗎?男人動起色念來,什麼都不會顧!」
秦煜那沒什麼表情的臉新添了些冷意,沉默著並不應話。
回王府時,卻在花園中踫到了秦煜。
他比較關心的,果然還是這個問題。郁青青在心里想著,有些惆悵,語氣微微發酸道︰「不錯,你們再不用著急了,不過我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意外。」
他怎麼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難道她跟蹤自己?調查自己?可自從上次听到「跟蹤」這詞,雖然她當時沒表現出相信來,可還是有放在心上的,所以這一次與秦悅見面是小心安排了的,就算別人知道她去茶樓,也不知道她和秦悅見了面。如果是現代,她真的只能懷疑他是在她身上裝了監視裝置了。
「回房。」他突然轉頭朝身後不遠的下人說,下人過來,與郁青青低首問安,然後推了秦煜回房,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她忍不住嘆氣。
這一次,她沒有反駁,反正反駁來反駁去,否定來否定,最後否定的話都會被他當作「呈堂證供」來證明他自己的論點。
她又看向花飛嫣,笑道︰「也沒有,只是前些日子正好看見一家茶樓,請的是京中最好的歌女舞女,一看之下覺得十分好,就多看了幾眼。」
雖然他前面那句「想快點見到你」讓她心里緊張又悸動,可她還是沒放過自己最初的重點︰「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見我,為什麼要這樣闖進來?一聲不吭地躲在房頂是做什麼?」她看了看在面前的浴桶,聲音驟冷道︰「你的輕功雖然好,可要是我現在喊人,整個王府的守衛進來,你保證立刻人頭落地!」
郁青青一直愣著,思緒還停留在現在的情況上︰樂正舒竟然潛進了她的臥房,而且還躲在房梁上不出聲,而且她正要洗澡!如果不是發現了他,她現在已經月兌了衣服進浴桶了,他這到底是準備怎麼樣呢!
「那藥叫什麼名字?」
郁青青不知道能說什麼,好久才道︰「樂正舒,我討厭你這張嘴!」
樂正舒看著她,情緒似乎激動,因為他抓著她的手漸漸收緊,可是否真的激動,她卻無法確定,因為除了這手勁,她再沒有別的東西來判定。
很快他就冷靜下來,緩緩道︰「我知道你那個當太後的姐姐不會幫你,而當情勢下,能在太後手中拿到藥,又能幫你的人,只有秦悅,你平常都不去茶樓,近段時間卻正好迷上,去了這麼多次,每次回來情緒都是平常甚至是低落的,只有這次,你並不低落,而且很肯定地告訴飛嫣,藥快拿到了,所以今天你一定和秦悅見了一面,而他答應為你去求藥。以你們的關系,兩人單獨見面,還是你求他辦事,姚舜英,你這一次,就是瑟佑是不是?你犧牲了你的身體,來為我求藥?」
房梁上躺著的人,若不是那一身黑色裝束上還有個垂著黑紗的帷帽,她真的就要叫出來了!剛才她看到的那片狀的影子,便是躺在橫梁上的他,將帷帽上的黑紗垂到了橫梁以下,被燭光一照,便在屏風上投下了一抹淡淡的影子。
「因為你不喜歡秦煜而喜歡我,喜歡我,證據前面已經說了,不喜歡秦煜,證據天天都在出現。夫妻做到你們這樣生疏,還有什麼恩愛可言?我就住在端王府,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和秦煜的關系越來越差,直到今天下午在花園中你們還不歡而散。」
樂正舒笑了起來︰「是已夫之婦的身份縛不住你,只要你想,你就會嫁,只要你想,你就會離開,你為了秦煜而離開了秦悅,為什麼不能為了我而離開秦煜?」
她說著,帶著她那點失落,那點惆悵側過身去,卻被他一把抓住胳膊。
「你想得嚴重了,我的確是和他見了一面而已,這有什麼難的,一約就可以了,而且他也不會對我怎麼樣,我還懷有身孕!」至這卻些。
現在才知道,進了他的陷阱,鑽了他的套!郁青青有些惱羞成怒,漲紅了臉道︰「你出去,再不出去我叫人了!」
「快了?」花飛嫣一驚,「這就是說,很有希望?」
「你自然說不過我,你說的都是謊話。」
樂正舒看她半晌,進乎自語道︰「以前也沒見你這麼忠貞。」是他的妻子,卻偷偷跑去見秦煜,還和他接吻!
「你這是做什麼?」她的語氣十分嚴厲與不善。
樂正舒十分直接︰「耐著性子,心里想著另一個女人去和她行|房?」他突然笑了一聲︰「姚舜英,我到是沒料到你會有這種‘以身報恩’的想法,我以為你會覺得恩情是恩情,男女之情是男女之情。」
樂正舒,總是做一些出乎她意料的事。
郁青青自然不懂他這意思,只覺得這樣的情況讓她萬分不安,立刻道︰「從哪里進來便從哪里出去,我記得我上次就說過下不為例!」是,下不為例,可他再次這樣大膽,她卻還是沒懲罰他。
她撇過臉去︰「不要這樣費盡心機來讓我進你的圈套,我承認我說不過你。」
因為這日漸恢復的腿,他的狀態似乎還不錯,這讓她也覺得欣慰,他越健康,權勢越大,就越不會把一切情感都投注到她身上,她離開,他也並不那麼難以接受。
這,這個問題怎麼又回來了?郁青青向來不覺得樂正舒是這種思維跳躍的人,可現在不是她探索樂正舒思維模式的時候,她不作多想,立刻就否認︰「沒有!」
「不覺得怎樣?」樂正舒立刻問︰「我該喜歡她,該娶她?雖然我不能控制我喜歡誰,但我承認娶誰我的確能控制,可然後呢?我娶了她,做一對像你和秦煜這樣的夫妻?妻子的房間在這頭,丈夫的房間在那頭?」
她覺得花飛嫣沒有那麼心思縝密,她並沒有常出去,不過出去幾次而次,大半個月,算上今天也就四次,可這卻讓人聯想到了藥的事,又在大庭廣眾下問,還問得這麼自然,她就想,這肯定是樂正舒的意思。
郁青青停住話,靜靜看著他,然後懇切道︰「秦煜,你快樂嗎?和我在一起?」
他的氣色比之前好了很多,蒼白的臉上竟有了一絲紅暈,坐在輪椅上,一次次地活動自己的腿,雖然看著艱難,可臉上的神色卻是好的。
「三天後在這里等我。」他說完,倒是松了手,郁青青立刻逃也似的離開。到旁邊的房間,里面仍是空空如也,下面叫好聲連成一片,丫環還在外面沒進來過,她那一杯清茶最後一縷熱氣都散去。
是因為這樣……是因為這樣嗎?所以才會出現那樣的事︰他前一天才說喜歡她,後一天就再沒了動靜,然後和花飛嫣關系更進一步……郁青青如此想著,忽然有種,突然陰雲中見到了陽光,干旱中見到了雨露,貧瘠中見到了滿地芬芳的感覺,心豁然開朗,愁雲突然散去,那一刻,竟比高考拿到了通知書還高興,不對,是比那高興一百倍!
他仍不回話,這是她所預料到的,她沒管,走到他面前蹲來與他同等高度,繼續道︰「其實,成親以來,我想了許了,越來越覺得我們……」
是的,是的,她又何嘗不想見他,可她卻必須躲著他,避著他,好讓自己保持冷靜,好讓自己心中平靜,可她又何時平靜過!她是王妃,她是王妃!他有他的花飛嫣,哪怕她知道自己絕不會把這王妃做太久,她也必須當自己是王妃!要不然她就可能去搶花飛嫣的愛人!
「姚舜英——」他說道,「等我的傷好,你願意為了我而離開秦煜嗎?」
郁青青靜立好久,猶豫好久,掙扎好久,終于還是接著說道︰「秦煜,我常出去,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坐下來,忍不住長長地舒了口氣,這一關,算是過了,也算是順利地達成她心中所願了,她知道秦悅是說到做到的人,說給她拿藥就一定會拿藥,樂正舒有救了。
她沉默了下來,甚至垂了眼不再看他,惱羞卻怒氣漸漸散去,換來是那抹幾月都浮在臉上的哀愁與失意。她想起自己竟然做了一次紅娘,做了一次心里愛著張生卻要給張生和催鶯鶯幸福的紅娘,做了之後才知道其實這事做起來並不好受。
他並不放她,再次問︰「今天在茶樓里,你用身體和他做了交易?」
看花飛嫣的樣子似乎是正常的,看樂正舒——除了一片黑紗,什麼都看不出來,花飛嫣走到她面前道︰「姚姐姐今天出去啦?」
樂正舒便道︰「所以你是承認了,你今天在茶樓和秦悅見了面?」
樂正舒沒有繼續這個問題,而是很快就轉到了另一個問題︰「你下午對飛嫣說的話是真的?藥真的能拿到了?」
郁青青肯定地點頭︰「是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再等幾天就行了。」
「是的。」郁青青回道︰「我以前很少看這些,現在看著,覺得十分好看。想一想,外面有許多精彩我還見都沒見過,如果這輩子能多在外面看看就好了。」
他握住她的肩,緩緩問道︰「你對飛嫣說,你拿藥很簡單,可你卻在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里都在為之部署,為之努力,秦悅是你拋棄的人,現在你卻主動去找他,甚至冒著被他佔有的危險,這一切,只是想要給我拿藥。」
「王爺。」她喚了他一聲,因為想到他情況越來越好而微帶了些笑意。
「……你可以對她好一些……」郁青青有些沒底氣地說。
他怎麼進來了!而且他竟然進了她的臥房!
不過是樂正舒要借花飛嫣之口來問她情況而已。下意思地,她想去看一看樂正舒,這原本是十分自然的想法,可目光將要觸到她時,她卻收住,並沒有看過去——就像個心中明明不安分卻又想做個節婦的女人,為了把持住自己的心,所以索性不去見男人。
與他們二人分離後,她便回了房,隨便一晃便是天黑,隨意吃些東西,洗個澡睡一覺又是一天。郁青青有些無聊地想著這步步程序,手上的繡花針沒動幾下,丫環便過來道︰「王妃,水準備好了,王妃沐浴吧。」
花飛嫣果然就再也支撐不下去,臉上露出了幾分失落之色,隨後忍了半天才有些緊張道︰「那……那就是沒希望了嗎?」
「你……你胡說八道!」郁青青又慌又急,急忙要推開他,推不開他,心便迅速跳動著開始緊張起來,整個人仿佛被放進了一個大蒸籠里拼命的想出去就出不去一樣!她震驚,震驚他竟全猜到了,震驚他竟用了「瑟佑」,「犧牲身體」這樣的詞,這太可怕,太可怕,可回頭想,她確實是有沾染的,雖然沒那麼嚴重,但……便真的是有承受,有忍耐的。
「飛嫣,……樂正公子。」她不知道自己的語氣與神態是不是一切都正常。
「我會走,但我要完成我過來的目的,你是王妃,我見你一面並不容易。」最後的話,他說得有些沉痛,竟讓她心有觸動。
「當然沒有!」郁青青急著否認,別說這事還沒那個必要,就算真有那個必要,她也不會做。zVXC。
他倒是回得老實︰「想快點見到你,卻找不到正常見面的機會,所以只有壯膽闖進來了,沒想到我的輕功還沒錯,沒讓守衛發現。」
郁青青本想真的拿到藥了再給她說的,現在見她這樣失落的樣子一時不忍心,便搖頭,實話說道︰「快了。」
「你……不要臉!」郁青青立刻推開他,將頭扭向了一邊。這樂正舒,這樂正舒……她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只是有一瞬,她竟然覺得他有些像秦悅,那家伙,在睿王府的時候嘴角勾一抹笑,然後風輕雲淡地說些不要臉的話!這個「覺得」實在太匪夷所思,她明明才見過秦悅呢,所以很快就被她揮在了腦後不去瞎想。
這樣的問題擺在面前,郁青青有一種說「我願意」的沖動,卻突然想到了其他的事,忍不住平靜著面色道︰「你說你不喜歡飛嫣,可飛嫣卻喜歡你,是比喜歡還喜歡,她深深愛著你,她不顧一切地救你,不顧一切地要治好你,你不覺得……」
沉默中,他說道︰「姚舜英,為什麼不承認你喜歡我?我知道你是王妃,可你不是已經丟掉過一次‘王妃’的帽子了麼?嫁了人,對別的女人來說也許是問題,但對你來說不是問題。」
樂正舒笑起來,然後以一種帶著魅惑,帶著挑|逗,又帶著幾分笑意的語氣道︰「如果和我接吻,你會喜歡我這張嘴的。」
「那我就說這孩子是他的!」
「我要走了,再晚回去,他會懷疑我。」她說道,不敢回頭,怕他會不放她走。
這讓她再次慌張,立刻就去拉他的手,卻听他問道︰「所以你的確是去見秦悅了?就在那個你最近的茶樓?單獨見他?」
正要月兌衣服,發覺窗子似乎沒栓上,她走幾步路,將窗子栓上再回來,走到浴桶邊才要解腰帶,卻發覺對面屏風上似乎多了個片狀的,淡淡的影子,好像是塊垂著的布料一樣,但她記得房中沒這樣的布料,而以前站在同一方位也沒見到過這個影子,下意識抬頭一看,差點叫出聲來。
她便放了東西走進房中,不用她發話丫環便退去,只留了她一個人在房中。雖然也做了這麼久王妃了,可郁青青還是受不了一大群穿著衣服的人圍著自己一個光溜溜的人,所以從不讓人侍候洗澡,時間長了,丫環也就很清楚她的習慣了,並不強求。
……
「姚舜英。」在她還為小三不小三糾結時,他站到了她面前,說道︰「所以你不承認自己喜歡我,是因為飛嫣?你完全不用如此,反正就算沒有你,我也不會娶飛嫣,你何必要因為她而放棄一個自己愛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