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皇上自御書房出來,前往皇後所在的怡和宮。身後太監手上卻還拿著幾本奏折,好像皇上並不是準備去就寢,而是去繼續忙國事的。
至怡和宮,宮女早已拜下,皇上臉上沉靜而清冷,並無表情,直到見到早已迎出來,恭敬跪在前面行禮的皇後娘娘,才開口道︰「起身吧。」雖是終于說了話,可語氣也並不見得多溫和。
皇後明顯是沐浴過了的,穿著一身清爽簡潔卻又飄逸似仙的淡藍色紗裙,身上滿滿透著浴後的玫瑰清香,臉上的脂粉已經卸去,但發髻卻沒有解,發飾也未除,盡管是臨睡,但在皇上面前仍有著一國之母該有的儀容。
以前,她是秦沐 ,是睿王府的大小姐,現在,她得先是皇後,然後才是秦沐 ,才是睿王府的大小姐。幸福有許多種,各有各的味道,卻不能同時擁有。
最初嫁人時心里想其實宮里宮外都一樣,反正以前在家里也常往宮里去,到現在真的嫁到宮里才明白並不是一樣。
「是。」宮女正要動身去端,皇上卻淡聲道︰「不用,朕還有許多奏折沒看完,先就不歇息了。」說完便徑直走到離寢床足有十多步遠的書桌上去,一邊坐下,一邊又道︰「皇後若是累了,就先去睡吧。」
一下轎,這才看見睿王府間是門庭大敞,訝異地走上台階,正好踫上來關門的家丁小四。
「哪里好呢?地上太髒,桌上會響,站著又怕你撐不住……」
「所以我到你這里來了。」秦霄說道。
秦霄長嘆了口氣,又伸手另一只胳膊來扶住額頭,徹底無力地在書桌上深深埋下頭。
秦霄沉默了半晌,臉上突然露出驚喜之色,看著沐 ,眼里都放出光來,「對,你提醒了我!蔣旭呈雖然是伍威底下的人,但他如今已經年至三十,這正是他想沙場揚名,又有能力揚名的時候,可他上面有個伍威,雖然伍威沒有刻意壓制他,但有伍威在一天,就沒有他真正出頭的一天。此次若他得到親自領兵的機會,只要一舉大敗以驍勇善戰而聞名的北國,他就能立刻嶄露頭角,而此時我再趁機給他加官進爵,有意把他提升到與伍威並重的地位,他與伍威之間就產生罅隙了!」
沐 想了想,回道︰「皇上覺得伍威怎麼樣?他擅長北方的作戰地勢,雖是老將,卻為人謙和,從善如流又極有智謀,北國人驍勇善戰但謀略欠佳,伍威的‘兵不厭詐’一定能大敗北國。」
「這不是預料中的事麼?你去年就算到了的。」沐 說道,「而且北國多次滋擾,又越來越猖獗,弄得夷北百姓苦不堪言,這場戰事早該發起,憑現在大和的實力,足以一戰就將他們擊退,你煩惱的是什麼?」
小四連忙點頭,「對對對,王妃小姐還不知道呢,等會給她們一個驚喜!」
「明天早朝就要確定出征之人,什麼人,既能讓大臣同意,又不是依附爹的人?」秦霄自語著,又敲了敲自己額頭兩下。是冷表去。
「不累,時辰還早,臣妾自然不累。」皇後說著走到書桌旁,輕聲道︰「那皇上忙皇上的,臣妾替皇上磨墨。」
她的原意是,讓秦霄到這里冷冷淡淡坐一坐就離開,而她一時心灰意冷,決定回家省親,這樣她就能回去過兩天了,這明明是說好了的,他現在卻又這樣。
秦霄一頭靠在椅背上,說道︰「我煩惱的是選誰出戰。」
沐 的臉微微發紅,要起身離開,卻被他緊緊摟著腰身無法動彈,她掙扎了兩下,只得低聲道︰「說了我明天想回家的,你今晚那樣了,我明天還有什麼理由回去?」
「這事沒條件可講。」秦霄認真起來︰「你想一想,你可是要回去,一去好幾天,這最後一夜,自然要與我話別。」沐 還要說什麼,他卻早已抱著她開始在房里轉悠起來。
沐 的臉更紅,「紙包不住火,我覺得為了不讓人懷疑,還是不要了。」zVXC。
秦霄側身接住她手中的筆放下,然後握了她的手拉著他坐到自己身上,「不批了,沒時間,一個時辰後我就要走,所以與其批這無聊奏折,朕還不如……好好臨幸皇後。」
「怎麼了,是有什麼事嗎?」沐 見他的情緒似乎特別沮喪,輕問道。
終于解決了一項大問題的秦霄此時完全來了精神,接著道︰「太合適,蔣旭呈這人太合適了,沐 ,你真是我的好軍師!一旦與伍威產生罅隙,他也就斷了通往爹身邊的路了,而我此時又對他露出極為看重的態度,他唯一的選擇就只能棄伍威,棄攝政王,從而效忠于朕了。」
他似乎十分嚴肅地探究著,沐 則摟著他的頸,將羞紅的臉深深埋進他懷中。
「那皇上,便有了一名屬于自己的愛將了。我若真是你的軍師倒不會有什麼好辦法了,可因為我的軍師也不是,置身事外,所以才能想到你們想不到的地方。」沐 說著,將筆蘸了墨水遞向他,「所以皇上現在應該有心情繼續批奏折了吧?雖然這奏折有些無聊。」
再近,也不是以前的家,有那樣一個丈夫,她可以在宮里過得很好,可以前的日子終歸只能是回憶了,她不能再與沐晞四處玩耍,不能再與娘一起研究新鮮食物,整天整天地听娘講另一個世界的事情,更不能像以往一樣趁去爹的書房拿書的時候與爹安安靜靜談一番話。
沐 轉身看了看停在門外另一頂轎子,問︰「今天有什麼客人過來嗎?」
沐 看著他,卻突然道︰「不如,讓蔣旭呈去?」
沐 搖頭︰「不一樣,你就是太不想用爹的人了,所以只要和他挨邊的你都不會去考慮。這蔣旭呈雖被看作是爹的人,但他自己和爹其實根本沒什麼往來,只不過因為他是伍威的人,而伍威又是爹的人,所以才會讓人認為他是爹的人。」
沐 點頭︰「人總是如此,關系再要好的的同僚,一但身份的高低落差發生變化,兩人感情也得發生變化了。」
「是。」海福貴彎腰退出房間,皇後轉頭一個眼神,里面的宮女也都退了出去,當門帶上後,整個房間終于安靜下來,只剩了他們兩人。
秦霄笑道︰「所以我說一個時辰後就走嘛,到時候我們把衣服一穿,誰知道我們做沒做過?」
一直跟著他身後的太監將幾本奏折放到書桌上,然後恭聲道︰「娘娘,讓奴才來侍候吧,娘娘不如先去歇息。」
第二天,宮中傳起皇後的事︰皇上好不容易去了怡和宮,結果卻只在那里坐著批了個把時辰的奏折,宮女進去時發現床上連被子都還是原封不動地放著,皇後娘娘正坐在窗邊垂淚。緊接著到天亮,皇後向皇上請求回家探望母親,皇上立刻就同意了,于是皇後便回家療心傷去了。
沐 又笑了起來,的確,用了父親的人,又是一場必勝的仗,那等伍威凱旋歸來,不是又給攝政王長勢了?雖然皇上在去年開始親政,但大部分的權力仍然在攝政王手中,這也正是皇上與攝政王開始博弈的時候,皇上自然不願給攝政王一黨立功的機會。
沐 拉住他手道︰「別再煩了,你一定是已經為這個問題頭疼了很久,現在腦子已經沒辦法再想問題了,不如先休息休息,放松些再想。」
秦霄沉默良久,好一會兒才小聲道︰「我想到的也是他,可是……他是爹的人。」
「誰說一定要到床上?」秦霄十分得意地笑道︰「為了不讓人懷疑,我們不去床上,在別的地方。」
小四見了她猛然一驚,才要往身後大喊,沐 立刻阻止道︰「不用,我待會自己進去。」
皇後臉上一陣落寞,遲疑半晌,才道︰「皇上來臣妾這兒,怎能還讓海公公侍候?皇上還忙著,臣妾自然也是睡為著的,皇上,就讓臣妾來磨吧。」
自地上起身,皇後立刻吩咐,「快將安神湯端來吧,皇上喝了好歇息。」
秦霄一下子就將手里的奏折扔在了桌上,似乎心煩意亂地將手扶向額頭︰「都是些過濾過的奏折,實在沒什麼看頭!」
好久秦霄才抬起頭來︰「夷北可能要起戰事。」
「不用,讓海福貴磨就行。」
她說得懇切又滿月復委屈的樣子,皇上終于長嘆了口氣,開口道︰「好了好了,海福貴你先退下吧。」
沐 開始磨墨,看著他笑了笑,輕聲道︰「爹說了,你得拿出本事從他手里把奏折搶過去,要不然你就只能看些歌功頌德可有可無的奏折。」
「你當那些宮女們都是傻子呢,有沒有把床一看就知道了。」
秦霄睇了她一眼,沒回話。
秦霄疑惑地看向她︰「蔣旭呈是伍威一手帶出來的,他待伍威猶如恩師,這不是一樣?」
與此同時,沐 輕車小轎地回了睿王府,所有隨從加起來都不到十人,進門也沒有全府出迎的熱鬧場景,因為她回來,之前還沒有給家里說過。
沐 一笑,「你什麼時候不到我這里來?」為了讓外人知道皇上是皇上,攝政王是攝政王,秦霄對她開始有意地疏遠,剛開始還有些不習慣,但到後來他卻演上勁了,本來應是越少到她這里來越好,可他卻三天兩頭就到這里來「演」上一回,冷著聲音冷著臉,而她則好聲好氣侍候,很他極為得意。
小四嘿嘿笑道︰「這是城里張媒婆的轎子,有人托她過來給小姐說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