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逆不道的罪狀,薛貴寧根本聞所未聞,他垂首蹙眉,驚惶的掃過立在不遠處李玉的面龐.看樣子,似乎他也從未知情,惶恐之中帶著深深的不安。當即沉下頭去,薛貴寧不敢再露出驚訝的神色,他情願皇上皇後信他充耳不聞,或許這樣才能保全自己。
陳青青眼底,沒有一絲溫度,空洞而落魄。整個人仿佛是被人掏了心去的空殼子,又讓誰硬塞滿了恨。「怎麼?儀嬪沒話說了麼?當著皇上與皇後的面兒,你不敢認了?」
「你瘋了?」黃蕊娥這語含雙關的問話,既是疑惑陳青青的動機,又怨惱她為何連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從頭到尾,不過一個月的功夫,到底皇後用了什麼法子,就撬開了她緊閉的嘴巴?難道是……甄洛山?
這下子,黃蕊娥恍然大悟,什麼都明白了。朵瀾遇襲**,八成是皇後的伎倆,為的就是嫁禍給自己,讓冷宮里的陳氏誤以為這些都是殺人滅口的手段。「你听我說……」黃蕊娥的聲調降了下來,甚至略帶祈求的意味︰「事情不是你想到那個樣子。」
她的聲音很輕,輕的只能飄進陳青青的耳朵里。「我並沒有……」
「你並沒有?」陳青青早已經恨毒了她,哪里還能冷靜的听她狡辯,緊緊握著的拳頭,早恨不得鑿在儀嬪臉上,方可以解恨。「好麼,臣妾也早已經料到了娘娘您會不承認。還記得那明黃的龍袍送進來的時候,用一塊極好的醬紫色錦緞包著麼?」
「醬紫色?」黃蕊娥心一震,忽然想起方才皇後提到過這個顏色,可她當時並未在意。怎麼這會兒,連陳氏也這樣問。醬紫色的錦緞?她有些想不起來,卻警惕的瞪著越逼越近的陳青青︰「什麼醬紫色,本宮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陳青青淡淡一笑,極盡涼薄︰「娘娘您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兒。」譏諷與輕蔑的笑里,透著令人窒息的森冷,她不慌不忙的轉過身子,款款走上前,朝帝後福一福。「臣妾得了那件龍袍,便將外頭裹著的錦緞剪下一塊兒,偷偷留了下來。還親手以此縫制了兩枚香囊,一枚送給了儀嬪娘娘,另一枚就在臣妾寢宮里收著。
皇後娘娘必然是見過那醬紫色錦緞的,想來還記得花樣。若是娘娘不信臣妾的話,盡可以讓人去取來一觀。」
「什麼香囊,本宮哪里有醬紫色的香囊。」黃蕊娥似乎想起了什麼,忙不迭的撫了撫腰間揣著的那一枚玫紅的︰「你送給本宮的,是你,你沒安好心。」
「錦瀾。」蘭昕一個敏捷的眼神,示意她將儀嬪的香囊奪過來。
「儀嬪娘娘得罪了。」錦瀾見她捂得厲害,告一聲得罪,便去硬搶。「儀嬪娘娘,你想抗旨麼?」
話一出口,黃蕊娥驚的縮手,畏懼的抬起頭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天子,唇瓣哆嗦道︰「皇上,不是這樣的,臣妾不知道什麼醬紫色的錦緞,什麼明黃色的龍袍。陳常在她知道的這樣清楚,必然與此事月兌不了干系。一切都是她所為,臣妾不過是替她背了罪責……皇上,求您明鑒啊。」
「哼。」陳青青旋身走了回來,一把從錦瀾手中拿過了錦囊,當著皇上皇後的面兒,扯斷了絲帶,將里面擱著的干花瓣兒盡數倒了出來,掏出淺褐色的李子,又扯斷了內里封上的絲線。三兩下的功夫,果然翻出了醬紫色的錦緞來。
那錦緞上的圖案,不是祥雲,不是蝙鹿,分明是龍鱗片片。
「不是的。」黃蕊娥驚悚的搖頭,抵死也不肯承認︰「這不是臣妾的東西,是你,陳青青,是你的。你想陷害我,你一早就已經想要陷害我了。否則,你還以將此物暗藏于贈我的錦囊之中。你分明……」
「皇上,請您過目。」揪出那片醬紫色的錦緞,陳青青恭敬的交到了錦瀾手中︰「那上面,非但有龍鱗的圖案,還有織布手藝與刺繡的針法,內行一看,便知是哪一家繡莊所織。根本做不了假。最要緊的則是,這個錦囊已經陪伴儀嬪娘娘好些時候了。
從府中到宮中,想來伺候在娘娘身側的人,必然都見過。而臣妾那一枚錦囊之中,暗藏的錦緞,圖案正好能與此塊拼合起來。難道這些還不足以證明,此事就是儀嬪娘娘所為麼?」
黃蕊娥震驚無比,她很小心的吩咐人去做那件明黃的龍袍,費費勁了心力去仿制成宮中京中的手藝。卻不想,竟然是裹著龍袍的那塊錦緞出賣了她。是啊,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她怎麼能這麼大意?
「皇上。」蘭昕鎮定道︰「這錦囊的確從府上的時候,儀嬪就帶在身側。除了干花葉之類的香料,那系口而被扯斷的絲帶,也是那會兒臣妾選購入府的,與從前的不同。更不是宮里的東西。」
「朕記得的確是瞧見過。」弘歷依舊很平靜,越是接近真相,就越顯得從容淡定。「當事情明明白白的呈獻在眼前,一目了然的時候,真就沒有什麼擔心的必要了。來來去去,不都是這個樣子麼!「儀嬪,你還有什麼話說?」
「皇上……臣妾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想著為您趕制一件龍袍,以備……」黃蕊娥圓不下去自己的謊。私制龍袍,難道僅僅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麼,分明是悖逆,巴望著先帝駕崩。恨不得立時篡權奪政……
「若非本宮無意中發現了那件龍袍,連夜稟明了皇上,燒毀了罪證,若是讓人知道了……」蘭昕哽噎,情之所至,她有些難以開口︰「很難想象會發生什麼?」
黃蕊娥「 」的一聲,癱倒在地,僵硬著身子不知道該怎麼才好。她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樣子,分不出顏色,扭曲而猙獰。似乎空氣里彌漫著腥臭的氣味兒,那是殺戮的味道,腐爛的味道,皚皚白骨消磨被歲月侵蝕的味道。歸根結底,就是她自己的味道。
「入府的時候,你是何等的純良乖巧,本宮還記得,你偷偷躲在房里幾夜不眠,為皇上與本宮縫制衣裳。甚至皇上的鞋襪,好些都是你親手做的。那樣的與世無爭,溫婉聰穎,在你的眸子里,總有一份天真,讓人倍覺舒適。
什麼時候開始,這一切變得如此不堪了?儀嬪,究竟是你從前隱藏的太好了,還是你現在愈發的蠢頓了?本宮到底是沒看清從前的你,還是從來都未曾看清過你?」
隨著蘭昕的話,弘歷也想起了從前的蕊娥。可惜除了她微笑的樣子,弘歷已經不記得還有什麼了。真就是溫婉可人,聰穎乖巧麼?還是她只會虛以委蛇的對著自己莞爾一笑?實則,她心里滿滿是**貪婪,滿滿是謀算狠戾……
「你不說也便罷了。」弘歷低低的聲音,听起來依舊平靜。「朕亦沒有什麼可說的。」哀莫大于心死,他怎麼能相信,自己的妾侍,竟然可以為了爭風吃醋,令自己陷入那樣尷尬的絕地?倘若不是蘭昕及時發覺不妥,那龍袍真就給人從高凌曦的房里發現……
弘歷沉痛的閉上了眼楮,手指不停的撥轉著碧璽扳指,似乎心煩意亂。可篤定的心思卻不可更替,他是容不下儀嬪了。
黃蕊娥像是被人抽了筋一樣,僵硬的力道卸去,整個人綿軟的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她心里若不是真的在意皇上,又何必容不下旁人。不錯,恩寵前程固然重要,可真心就不要緊了麼?
皇上會給自己一道怎樣的旨意麼?凌遲、腰斬,誅九族,還是和陳青青那樣,打入不見天日的冷宮絕地,苦熬余生?無論是哪一種,她都不甘心,她不甘心。
猛然抬起頭,黃蕊娥對上了陳青青陰毒的眸子,暗恨不已。即便是死,也不能白白便宜了這賤人,必然要她墊背。「皇上。」黃蕊娥支撐著身體,好不容易跪直起來︰「龍袍是臣妾弄進來的不假,可那是陳青青為唆使臣妾而出的主意。
還有,毒害秀貴人龍胎之事,也是陳青青所為,與臣妾根本沒有關系。」
蘭昕料到儀嬪會反口,卻沒想過她這麼快就忍不住了。「若是你認罪,本宮還覺得你有一份為人的良知。這麼看來,本宮實在不必再給你留一絲顏面了。發落去慎刑司的芝瀾,是你一早收買了去的。可惜,她架不住酷刑,已經一五一十的招認了與你共謀。
從頭到尾,你是如何吩咐人將當門子制成了鎏金珠子,又是怎麼讓芝瀾串通水瀾,掉包了張常在親手穿的好的簾子,本宮已經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非但如此,就連秀貴人執意要更換鎏金珠門簾,刁難張常在的點子,亦是你授意的。怎麼樣,本宮說的沒錯吧?這一切根本就是你一早安排好的。現下大難臨頭了,你就將責任推卸給陳常在,未免太過異想天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