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妃傳之孝賢皇後 第一百四十五章 ︰ 驟冷初暄蝶倦飛

作者 ︰ 苡菲

乾隆二年,是蘭昕入宮以來,最覺著舒心的一年.

年初,皇上釋放了因貽誤軍機被先帝判為死罪的岳鐘琪、傅爾丹,並恩予恢復允、允宗籍,賜公爵。

四月,朱軾奏報海寧石塘工竣,皇上龍顏大悅。同月,皇上裁革廣州、高州、肇慶等四府及海陽、揭陽等縣牛骨、農具、綿條等稅收。

六月,皇上為民生計,豁免江南自康熙五十二年起,至雍正十二年止,欠漕銀共三十萬六千余兩,米、麥、豆共九萬四千余石。

七月,永定河決口,皇上派員查勘永定河沖決各處堤工,令星夜搶修堵築,賑濟災民。

閏九月,皇上允大學士鄂爾泰折,下旨修築清河「千里長堤」。

因著先帝守喪期滿,皇上遷居養心殿,當是意氣風發,大顯龍威的開端。而緊隨其後,六宮的封賞也各有了旨意。身為皇後,蘭昕光是忙著遷宮與各項禮儀的籌備,也著實令她應接不暇。仿佛一晃眼的功夫,這一年便由春入夏,由夏至秋,匆匆過去。

只是這一年的紫禁城,隆冬不見嚴寒。宮嬪們身著瑰麗的出彩的旗裝,裝扮的花枝招展已不算稀奇的景致,反而是那一水兒喜氣洋洋的臉色,更讓人動心。

誰若是瞧見了那樣的喜色明媚的笑容,保管溫暖在心,好似自己的懷里也揣著火爐一般,隨之亮堂堂的沁出笑意。

于是當長里,再一次聚齊了請安的宮嬪們,蘭昕真心看清楚,她們真的不是從前的側福晉、庶福晉了。她們是尊貴而又傾城的如花美眷,是堂堂大清皇上的女人。

「皇後娘娘萬福金安。」眾人齊齊的行禮,鬢邊的流蘇,耳上的丁香兒輕搖慢晃,的響動夾雜在清朗銀鈴般的笑里,竟顯得格外悅耳。

蘭昕含笑,既高興又欣慰,總算這一年過得安穩,眼看著冊封的日子近了,也難怪她們個個喜上眉梢。︰「都平身吧,坐著說話。」

高凌曦縴細而高挑的眉形,襯托得她既輕盈又秀美。欣然一笑,柔潤的唇瓣舒展之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流光似水。她優雅的落座,容止高貴,周身散發著華貴之氣,嫣然貴妃之尊,符合她此時的身份。

「謝皇後娘娘。」她簡短言謝,從容之中略微顯出平和,比才入宮那會兒,多了些許韻味兒。

「皇上給你們的旨意,已經曉諭六宮了。冊封禮所需的吉服,本宮也命內務府的人盡早裁制,保管你們滿意。」蘭昕素來節儉,卻不苛待旁人,尤其是皇上登基以來,首一次的闔宮冊封禮,怎麼都不能顯得寒酸、簡陋。

其其格低眉竊笑,忽而又揚起臉來對皇後柔柔說道︰「皇後娘娘對臣妾等關懷備至,其其格當真感激不已。只是純妃娘娘的冊封禮原本定在十二月初六了,不想這一回聖旨更改為十二月初四,兩天的功夫,臣妾擔心繡娘們會不會來不及上完吉服的米珠子。」

蘇婉蓉被冊封為純妃,著實讓許多人都沒有預料到,就連蘭昕也覺得未免太快了。但畢竟皇上膝下,唯有三位阿哥,蘇婉蓉再不濟也是永璋的生母。這麼想著,她便理解了皇上的用意,總歸是看在皇子的面兒上。

皇後一時未曾開口,金沛姿卻耐不住性子,表面漫不經心,實則嘲諷意味十足︰「海貴人說笑了,初四還是初六,不過兩天的功夫。純妃娘娘的吉服繁瑣華貴不假,可貴不及慧貴妃娘娘的去。多添兩位繡娘也一定趕制的出來。」

從前金沛姿看透了蘇婉蓉,卻沒有厭煩和抵觸,然而自從知道了她妄圖挑撥皇後與二阿哥母子情分,心里匯聚的各種滋味兒,便再也控制不住的往上反。尋著個機會,總是要挖苦輕踐兩句,才算解氣。

「嘉嬪說的不錯。」蘇婉蓉知道皇上冊封了金沛姿為嬪,還刻意擇了「嘉」字為封號,才使得她不免便得色。再加上皇後待她又親厚,于是乎她便敢當著眾人的面,拆台揶揄。但畢竟這些像刀子一樣的話,到底不是刀子。

圖的不過是一時嘴上痛快,也傷不到人分毫。蘇婉蓉看得明明白白,心里便有了自己的隱忍之策。「即便吉服上少縫幾顆珠花也不打緊,只要不違背祖制,其別的就沒有什麼關系。」

蘭昕並沒有小肚雞腸的一直怨懟蘇婉蓉,自從承乾宮險些遭不測,她也看出純妃安分了許多。其實這樣相安無事已經足夠了,六宮和睦,最要緊的不就是隱忍與相安麼。「嘉嬪,純妃說的不錯,幾顆米珠到底不打緊。」

既然皇後已經如此說了,金沛姿唯有低頭莞爾,順承道︰「皇後娘娘說的極是,純妃自己心里不介意,那麼就算不得有什麼不好。」

這話逗樂了其其格,她撫弄著胳膊上一串淺粉色的碧璽珠子,饒有興致的看了一眼純妃︰「臣妾還當是純妃娘娘與從前故去的儀嬪,皆是南方女子,生于錦緞密織,彩線錦繡的江南,必然最在意衣飾這些了。不成想純妃娘娘的心寬,竟如此無謂。」

盼語嫌惡的皺了皺眉,雖然她也不喜歡與蘇婉蓉並列為妃,可海貴人的話,著實有些刺耳了。「好提不提,這檔口說那福薄之人做什麼?」

其其格再一次灰心,是因為冊封六宮,她竟然還是「海貴人」。有些模不清楚皇上的心意了,就覺得是跋扈還是乖巧,根本不重要。反正來來去去,都是一樣的位分,一樣的位置。她甚至覺得,那一回苦肉計,根本沒有什麼作用。

常在與貴人,左不過是紫禁城里微末到讓人記不住的小角色,沒有分別。「福薄之人終歸是福薄的,檔口不檔口的,亦是如此。嫻妃娘娘是嫌臣妾拙嘴笨腮的,不會說話了。」其其格柔柔的聲音,像是風雨過後的樹葉,清新而不實的沙沙晃動著。

高凌曦哪里會錯過這麼好的一個機會,忙不迭的湊上話來︰「海貴人不過是口直心快,說過了,咱們一听也就過去了。偏是嫻妃你,再重說一次,怕旁人听得不真亮。其實有什麼關系,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了。

再者,本宮覺得,有福之人,怎麼都是有福的。那福薄的,說與不說,還不是一樣福薄麼?咱們姐妹,能聚在長里好好陪著皇後娘娘說會兒子話,已經是福澤深厚了,怎的嫻妃妹妹偏是板著臉子,與這其樂融融的氣氛格格不入呢?」

「慧貴妃娘娘怎麼會覺著臣妾是板著臉了呢?」盼語櫻唇嫣紅,勾角含笑,話語之中藏著機鋒︰「臣妾听說,以己度人,便是將人看做自己。以自己心中所想的為憑仗,把所見之人也想得如出一轍。這話原是深奧的,可今兒臣妾大抵是明白了。」

許久沒有磨過的嘴皮子,還是這樣利索。高凌曦笑望著嫻妃,並不氣惱。不錯,嫻妃的出身的確讓她心生卑微,惡狠狠的妒忌過。可能怎麼樣,那些不是已經過去了麼。「嫻妃真是悟性高深,難怪皇上喜歡。」

言至于此,高凌曦沒有繼續說什麼,只是對皇後溫和一笑,低眉順目的樣子果然惹人心疼。

「罷了,都別說這些碎話了。離冊封禮的日子畢竟不遠,該好好收收心。」蘭昕抬眼,瞥見慧貴妃領口的風毛,是最普通的兔絨,不禁有些狐疑。憑她今時今日的位分,即便是最好的紫貂,又怎麼會當不起,何必要這樣委屈自己。

更何況,這不是她一貫的心性。

高凌曦喜歡的,從來都是濃重馥郁的芬芳,鮮艷繽紛的色彩,精致華貴的飾物,能令她改變自己的喜好,必然不是尋常的緣由。

「本宮乏了,你們也都各自回宮歇著。關于冊封禮,若是有什麼不妥之處,晚些時候再來同本宮細說吧。」蘭昕笑著擺手,待宮嬪們跪安,才斂去了笑意。

錦瀾明白皇後的心思,靜悄悄的走到她身畔,輕言緩語道︰「慧貴妃娘娘來長請安前,先去過太後的慈寧宮。」

這就是了。蘭昕點了點頭,不疾不徐道︰「太後的病情反反復復,一入冬越發沉重了。連本宮去請安,也數次被擋在宮門之外。難為慧貴妃最懂太後的心思,伺候在側也周全,能替皇上與本宮分憂,最好不過了。」

「但願如此。」錦瀾有些怨惱︰「即便是先來長請安,再去侍奉太後,也沒有什麼不可。奴婢總覺得慧貴妃愈加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你呀。」蘭昕沒有斥責,反而循循善誘一般的寬言︰「不要把事情都看得這麼表面。慧貴妃先去慈寧宮請安,並不代表她不尊重本宮。更何況,太後是皇上嫡親的額娘,本宮亦希望能身側盡孝,替皇上分憂。慧貴妃不過是做了本宮當做之事。」

咬住了下唇,錦瀾著膽子反駁道︰「奴婢正是怕,慧貴妃想做的,就是皇後娘娘您當做之事。娘娘啊,咱們不能不提防著。慧貴妃如今已經貴為貴妃,倘若將來再誕下麟兒,那……奴婢總覺得嫻妃娘娘不會是她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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