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瀾警惕的問道︰「要不然讓薛公公領著侍衛去瞧瞧,娘娘,人心難測,咱們可不能不防著.您萬萬不可冒險。」
蘭昕知道她是為自己擔憂,心里舒服了些,不禁道︰「也好,薛貴寧,你領著侍衛去瞧瞧,速來稟告本宮。」
「。」薛貴寧應聲的同時,精氣神兒一下子提了起來,匆匆忙忙就退了下去。
趁著這功夫,朵瀾替皇後更衣梳好了簡單的發髻。「娘娘,您說,會不會是哪個宮苑出了什麼岔子?才這麼晚來求您的旨意。」
「本宮總覺得沒這麼簡單。」蘭昕借著宮燈昏黃的光,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竟被嚇了一跳。怎麼鎏金鳳舞九天的梳妝鏡中,自己的容顏會顯得如此枯槁,行將就木一般。她不過才二十五歲啊。
朵瀾瞧出皇後有心事,乖巧的跪在了皇後的身側,雙手捏拳敲到好處的敲打著她的膝處。一下兩下,力道恰到好處,不時還會以掌心揉按,緩解酸楚。「可能娘娘會覺得奴婢多嘴,但朵瀾總是憋不住話。」
蘭昕輕輕的闔上眼楮,緩慢的嘆一口,才道︰「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從前蘭昕自以為還算嚴厲,中規中矩,卻鎮不住身邊的芷瀾。如今芷瀾已經送出了宮去,能留在身邊伺候的,盡都是能交心的。蘭昕也想听一听她們心底的聲音。
「薇瀾的死,確實不能怨娘娘您。」朵瀾咬了咬唇瓣,憂心道︰「若不是承乾宮總有是非,甚至危及到皇上的聖體安康,您又何以會如此。不是奴婢存心挑唆是非,那嫻妃娘娘,連自己宮里的人都看不住,一回兩回皇上或許不計較,可長此以往……」
「好了。」蘭昕的口吻依舊听不出責備之意︰「本宮心里有數。」其實朵瀾的話不無道理,三番兩次,蘭昕都想給嫻妃討好皇上的機會,扶植她穩穩當當的獲寵,畢竟嫻妃從前是皇上最在意的女子,也是于府中就一直伴著自己,幫襯自己的側福晉。
她還是希望,嫻妃能一如從前。其實蘭昕也不是沒有私心,她看得出來,皇上對嫻妃是真的疼惜,否則三番兩次的出事,他怎麼會縱容至此。
「娘娘,您听。」朵瀾听見一行人急匆匆的腳步聲,不免懸起了心︰「是薛公公他們回來了。」
蘭昕的亦不免有些擔憂,雙眼直直的望著門扇。
「皇後娘娘。」薛貴寧在門外喚了一聲。
「公公進來吧。」朵瀾得了皇後的眼色,連忙將人喚了進來。
兩名侍衛同時而入,共同架著一名衣衫襤褸的老嫗,披散的發絲花白而干枯,像足了霜打過的茄子,頭有氣無力的耷拉著,根本看不見表情。
「行了,你們回去當差吧。」薛貴寧一聲吩咐,侍衛們將人撩在皇後面前,隨即便退了下去。
「這是……」皇後不禁有些糊涂了,看著如此孱弱不堪,虛弱無力的老婦人,竟會是方才拍打宮門,砸出咚咚響聲的同一人麼?這未免太奇怪了,她到底想要干什麼?
那老嫗聞听皇後發問,便伏地連連三叩,動作間透著幾分優雅,聲音嘶啞卻恭敬十足︰「皇後娘娘萬福金安,奴婢漏液逃了出來,想想,亦唯有長能保全奴婢,故而才驚動了皇後娘娘。還望您恕罪。」
她說話慢條斯理,規矩分毫不錯,儼然是宮里頭當過些年頭奴婢的,到底不是尋常人家的老婦人。
這就讓蘭昕更模不著頭腦了。「你究竟是誰?仰起頭來。」
听了皇後的話,那老嫗果然徐徐的揚起了頭,撫弄去擋在臉前凌亂不堪的頭發︰「奴婢陋顏,本不該污穢皇後娘娘的鳳目。可奴婢身懷冤屈,想來唯有皇後娘娘您才能做主。」
蘭昕根本不認識眼前的人,雖然猜到她是宮里出來的,卻對不上年紀。「長話短說,你到底有何冤屈。」
「奴婢……」那老嫗警惕的看一眼四周,生怕薛貴寧與朵瀾是不忠心的。
「本宮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有話盡管說吧。」蘭昕的眉頭擰的更緊了,面前的人越是這樣的謹小慎微,就越讓人難以琢磨。
「奴婢賤名如英,是當今皇上的乳娘。」
「什麼?」蘭昕 的一下子站了起來,驚愕道︰「你是皇上的乳娘。那麼,當年之事,你盡然知曉了……可你,不是早已經告老還鄉,病死在了舊居租屋麼?怎麼會活生生的出現在禁宮的範圍內?」太讓人匪夷所思了,蘭昕怎麼敢相信她的話。
依照太後的心性,她不可能留著把柄盡等著人揭發自己,而且區區一名老嫗,她有什麼本事闖入禁宮告狀?「本宮憑什麼信你?」蘭昕審慎的目光,如利劍一般劃過她憔悴的面龐。
「皇後娘娘竟然對當年的事知道一些,那麼想來皇上也早已經疑心了。」如英苦苦一笑,像是料到皇後會有此憂慮︰「皇上的左肩上有一小塊胎痣,呈橢圓行,約莫小手指甲大小,且還是淡淡的朱紅色。」
「這能說明什麼?」蘭昕知道她說的不錯,可畢竟皇上肩上有胎記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秘密。「伺候皇上的嬤嬤、乳娘甚至太監都曾見到過。單憑這一點說辭,你就想讓本宮信你如此荒謬之言?」
「正如同皇後娘娘所言,奴婢真就是伺候在皇上身邊許久的老人兒了,皇上是喝著奴婢的女乃水長大的。」如英低低哀嘆,卻沒有淚意︰「奴婢被囚禁在皇宮之中許久,含恨不肯就死,就是盼著有朝一日,能讓皇上的身世之謎為他自己所知啊。
不是奴婢沒有證據,而是那證據根本不再奴婢身上,否則娘娘以為,奴婢憑什麼能活到此時。熹貴妃是什麼樣的角色,雖說她現在已經是太後了,可也正基于此因由,她並不希望奴婢抖出她驚天的秘密……」如英欲言又止,只因為事情太大,捅破了窟窿說不定天都要塌下來。故而未曾得到皇後的充分信任之前,她實在不敢開口。
蘭昕被她的話激的渾身發寒,肌膚上密密麻麻一層小疙瘩,酥人的揪心。理智告訴她,光憑這如英的片面之詞,她不能冒險。可禁不住自己心里已經全然相信了她的說辭,倘若她手里真就有指控太後的秘密,那她被囚禁紫禁城之中,也是情理之中。
抑制不住揪心的痛楚,難受的人不免焦躁幾分。蘭昕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太後能將一個好端端的人囚禁起來,必然是未能賭上她的嘴。可為了撬開她的嘴,說出證據所在,必然會無所不用其極……
如英見皇後眉宇深鎖,憂心而又慌亂,不禁微笑︰「皇後娘娘實在不必為奴婢擔心,奴婢本就是一只腳踏進了棺材的人,苟活著,無非是為了皇上。皇上是喝奴婢的女乃水長大的,說句大不敬的話,奴婢私心將皇上當成了自己的骨肉。
那滋味,想來皇後娘娘您一定懂。皇上對奴婢好,奴婢又怎麼忍心看著他被蒙在鼓里。太後她,從頭到尾都不是皇上嫡親的額娘,皇後不過是被她仗著恩寵,求先帝恩準從別人那兒強行抱來的……」
「住口。」蘭昕的五指按壓在自己胸口,只覺得氣悶得她快要不能呼吸了。「在沒有證據之前,你的話本宮一個字也不會相信。」
朵瀾與薛貴寧均驚得忍不住發顫,他們哪里能預料到,這三更半夜的竟然會有人說皇上不是太後嫡親的骨肉。這未免也太令人毛骨悚然了,不是在做夢吧?
「應當的。如英明白皇後的難處。」早已經料想到皇後會這麼說,如英總算平靜。「奴婢的證據還在,只要皇後娘娘想法子幫奴婢拿到證據,奴婢便可以當著皇上的面兒,揭穿這偽皇太後的不恥行徑。」
蘭昕知道皇上原本就疑心自己的身世,也從未間斷過暗中派人搜證。倘若如英真就是皇上的乳娘,那麼皇上見了她,就一定能認得出。
只是她還未曾開口,宮門又傳來咚咚的沉聲。
薛貴寧一個激靈,忙不跌道︰「奴才這就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兒。」
「不要。」如英顯然激動起來︰「一定是太後得了信兒,知道奴婢逃了出來,四下里搜查找到了長……」頓了一頓,她慌忙的匍匐到皇後的腳邊︰「娘娘,奴婢不是怕死,這些年忍辱負重,早已經習慣了各種狠辣的嚴刑。可是娘娘,天理豈能被藏匿,冤屈豈能被埋葬?」
「別說了,本宮心里有數。」蘭昕看了薛貴寧一眼,沉著氣道︰「你去應付,無論是誰,都不許打開宮門放進來,就說本宮夢魘,驚了心,正在將息。總之要盡量拖延住,還有方才將人帶進來的侍衛,所有見過如英的人,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
「奴才懂了。」薛貴寧正經著臉色,匆忙退下去時,還是忍不住將信將疑的看了如英一眼。
「朵瀾,咱們宮里有什麼地方能藏人。倘若果然是太後派人搜宮,恐怕本宮未顯無私,終究攔不住。你快想想。」蘭昕焦慮不是沒有道理的,後宮之中,必然還是太後只手遮天。
猛然轉過臉,蘭昕意識到了什麼,怒目生光,向如英緊逼了一步︰「你不會是在故意誆騙本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