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凌曦知道皇後早晚要來,卻沒有想過她竟然來得這麼快.,一早上的,才情意綿綿的送了皇上去上朝,又得更換衣裳,迎皇後鳳駕。心里是有些不耐煩,可高凌曦知道這是必得精心敷衍過去的。否則若是有什麼蛛絲馬跡讓皇後瞧出來了,她可就沒法向皇上交差了。
然而腦子里也有個大膽的想法,高凌曦總覺得,若是借此事,使皇上與皇後生出嫌隙,總算才不枉費她懷著別的女人的孩子,受這樣平白無故的苦楚。
「這雅粉色太淺了,春日里看著倒還算應景,偏是這個時候,心都涼了半截似的。」高凌曦撥弄亂了小宮婢呈上疊的格外規矩的旗裝,不滿的搖了搖頭︰「碧瀾,你說櫻草色的這一件如何?」
「娘娘,這櫻草色偏冷黃,會不會顯得沒有生氣。」碧瀾不慣的搖了搖頭︰「還是試試這一件西玄青色的吧。」
「也好,做不過是做做樣子,什麼都好。」高凌曦展開雙臂,由著侍婢們小心的伺候了她更衣。末了才道︰「你們都先退下去吧。本宮覺著腮邊撲的蜜粉顏色淡了些,碧瀾,你換個鮮亮的在替本宮涂抹些。省的皇後娘娘以為我氣色不佳呢。」
碧瀾知道慧貴妃是故意支開底下的侍婢,遂順從的尋了個胭脂紅的蜜粉︰「娘娘,您看這個顏色如何。」待人都退下去了,她連忙改口問道︰「娘娘可是有什麼話要吩咐奴婢?」
「看這情形,皇後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以為,假孕的傳聞必然已經傳進了長去。那一日,皇後不是讓人抬著肩輿,將嘉嬪接了去麼。」高凌曦吃不準這事是不是真的與嘉嬪有關,但篤定以皇後的縝密,必然心中有數了。
碧瀾猛的一顫,那裝著蜜粉的景泰藍琺瑯 一聲掉在了地上,紅撲撲的香粉散了一地。音樂能瞧見飛起蘊藏在空中的塵沫。「奴婢失手,請娘娘恕罪。」碧瀾彎子正要去拾,卻被慧貴妃拉住了腕子。
「別管這些了,本宮現在弄不明白一點,皇後既然有備而來,為何要給咱們功夫想對策。否則,她盡可以今兒一早再派人通傳,何故昨個兒入夜前,就讓人來知會了一聲。」高凌曦知道,皇後不會出這樣紕漏。唯一的解釋……
「皇後娘娘必然不是沖著咱們。」碧瀾說出了慧貴妃心中所想。「如此倒也好辦了。娘娘只消配合皇後娘娘即可。」
高凌曦面色堅忍,贊同道︰「不錯,順水行舟總比迎風而上要好。既然皇後娘娘肯給我這個面子,何不領受了。」
白茫茫的厚雪地上,一行明黃的依仗簇擁著高高在上的皇後往儲秀宮去。若是登高眺望,這隊伍竟頗為壯觀。次赤、黃龍、鳳扇一應俱全,金香爐、金瓶。金香盒樣樣不少。而皇後所乘的鳳輿,就掩映在黃緞繡四季花傘下,威嚴而不失華貴。
蘭昕端身正坐在鳳輿上,耳邊的風聲呼嘯著,吹動了斗篷上的風毛,癢癢的撲在臉頰、耳垂,一下又一下。
錦瀾、索瀾、朵瀾三人成行,不慌不忙的跟在鳳輿右側,目不斜視的規行矩步。
除了冊封的當日,蘭昕還從未在後宮里這樣彰顯皇後的貴重身份。既表明自己很看重慧貴妃的龍胎,也在無形之中威懾暗敵,皇後從來就只有她富察蘭昕而已。
待鳳輿穩穩當當的停在了宮門之外,薛貴寧上前一步,尖細著嗓音嘹亮的揚聲道︰「皇後娘娘駕到……」
「皇後娘娘萬福金安。」王喜子領著儲秀宮上上下下的宮人跪在這冰天雪地的宮門外,響亮的向皇後請安。那聲響,幾乎驚動了半個紫禁城。
蘭昕就著錦瀾與索瀾的手,容止優雅的從鳳輿上走下來,只平和道簡短二字︰「平身。」
王喜子「」一聲,領著宮人們規矩而恭順的退去兩側,哈著腰道︰「因著雪天路滑,慧貴妃娘娘此時正侯在二道宮門的廡廊下,還望皇後娘娘恕罪。」
錦瀾轉一轉眼珠子,雖然沒有明顯的輕蔑之色,可還是言語森寒道︰「這也難免,王公公實在不必說辭客套。慧貴妃娘娘身懷六甲,不出宮門相迎乃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索瀾稍微屈膝,恭敬道︰「娘娘,咱們也里邊兒說話吧,外頭風涼,看撲著就不好了。」得了皇後的示意,索瀾笑吟吟對王喜子道︰「勞公公帶路吧。」
「。」王喜子又是一個千兒,畢恭畢敬的垂首前面領路。而除了薛貴寧與錦瀾等三人,其余的侍衛、內侍監均留在了儲秀宮門之外。
「娘娘,皇後來了。」碧瀾瞧見了王喜子,激靈的提醒了慧貴妃。
「走,扶著我迎上去。」高凌曦嘴上雖然這麼說,可動作依然慢條斯理的,一點也沒有急促的樣子。
于是乎,她人還未曾走出廡廊,皇後就已經拐進了廊子下。
「臣妾有失遠迎,還望皇後娘娘恕罪。」高凌曦沒有松開碧瀾的手,只是輕輕淺淺的福了福。不待皇後開口,她便直起了身子︰「皇後娘娘,請正殿用茶。」
索瀾是不想多口多舌,可瞧見慧貴妃這樣目中無人的樣子,心里當真就不舒坦起來。硬生生的含住口里的話,真是憋得她恨不得咬破自己的舌頭。
蘭昕倒是沒有什麼抵觸,含笑道︰「本宮本是來瞧你的,讓你這樣立在風里出迎,倒是讓本宮不安心了。」
高凌曦只低頭淺笑,緩慢的隨在了皇後身邊。
入了內寢,蘭昕穩穩當當的落座便道︰「你就挨著本宮坐吧,畢竟是在你宮里,沒有什麼上下之分。何況你有著身子,行動不便也總是有的。不必太過拘禮。」說著話,蘭昕看了一眼朵瀾。「本宮知道慧貴妃你身子一向嬌貴,孕中怕多有不適,特意讓人頓了些安胎調養的補湯,你嘗嘗看是否和脾胃。」
朵瀾將隨身提著的籃子打開,由著碧瀾幫手,將湯盅取出來,穩穩當當的擱在慧貴妃面前的小幾上。「貴妃娘娘,這湯是奴婢熬制了一夜才得的這一小碗,不曾假手于人,您嘗嘗看。」
「有勞朵瀾姑娘了。」高凌曦接過銀質的小湯勺,隨意在湯盅里舀了一下,一股撲鼻的藥膳香氣便涌上來,嗆得她險些作嘔。
「娘娘,您是不慣這藥味兒麼?奴婢可是根據曹御醫給的十三太保的方子,來熬制的這滋補湯藥啊。」朵瀾有些委屈,面上瞧著,是生怕慧貴妃不喜歡。而實則卻是質疑,慧貴妃竟然不慣安胎藥的味道,這未免太奇怪了。
碧瀾陪著燦笑,忙不迭的替慧貴妃解圍。「朵瀾姑姑莫要誤會,貴妃娘娘方才剛喝了御藥房送來的安胎藥,想來是嘴里還有那藥味兒呢。」
「是麼!」蘭昕微微笑道︰「那倒是難為你了凌曦,才進了藥,八成是喝不出這湯的滋味兒了。不喝也罷。」
朵瀾聞言垂下了眼瞼,臉色晦暗的像是蒙上了一層黃土︰「皇後娘娘,奴婢可是精心熬了一整夜呢,慧貴妃娘娘若不合胃口倒也罷了。嘗都沒有嘗,可惜了這麼好的材料。」
錦瀾眼眸一緊,輕嗔道︰「慧貴妃娘娘才用了安胎藥,不喝也就罷了。你怎麼敢當著皇後娘娘多口嚼舌,愈發沒有規矩了。」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蘭昕不言不語,只輕輕撫模著膝上的織錦緞子。
高凌曦與碧瀾飛快的對視一眼,隨即婉和的笑了起來,將銀勺擱在唇邊飲下湯勺里的湯,才嘖嘖贊道︰「朵瀾姑娘的手果然是巧,這湯熬得比御藥房送來的安胎藥好喝多了。」
「真的麼?」朵瀾死灰一般的眸子,重新燃起了光亮︰「慧貴妃娘娘會不會覺得奴婢是換湯不換藥了」這湯的滋味兒,大抵與安胎藥沒有什麼不同吧!」
看著朵瀾撲閃的眼眸,高凌曦也沒多想︰「雖說湯和藥的滋味兒差不多,可經你的手這麼一熬,湯的鮮美包裹了藥味兒,倒不覺得那麼苦了。」
聞听此言,蘭昕等人的面龐均沉了些顏色。
唯獨朵瀾依舊天真爛漫的問︰「慧貴妃娘娘真心覺得,奴婢的湯比那安胎藥好喝得多?」
「自然是,本宮豈會誆你。」高凌曦溫和的撫慰朵瀾,沒顧上看旁人的臉色。
卻是碧瀾,隱隱覺出有什麼不對來,可想要提醒慧貴妃已然是來不及了。
蘭昕輕咳了一聲,眸中冷光一閃,徐徐的說道︰「朵瀾熬的湯當然比御藥房送來的藥可口,因為那湯里除了當歸,再沒有旁的藥材了。慧貴妃怎麼會覺得這湯味兒與十三太保如出一轍?是恭維的說辭,還是你根本就沒有喝下御藥房送來的安胎藥?」
高凌曦一震,眼尾情不自禁的一緊︰「皇後娘娘所指何意,臣妾怎麼听不明白。」
端起皇後高高在上的威嚴,蘭昕斂住從容平和之氣,對上高凌曦的眸子,一字一句慢慢的說道︰「近日來,宮中盛傳慧貴妃成孕還酗酒,不顧自己的身子且還令龍胎犯險。追根究底,原因竟然荒謬至此,說你根本是假孕爭寵,這個傳聞慧貴妃難道沒有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