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瀾驚恐的別過頭去,卻還是嗅到一股濃郁的血腥氣。隨之 的一聲,曹旭延重重的倒在了地上。「皇後娘娘,奴婢猜想,曹御醫這樣決絕,許他真的是盡力了……」
蘭昕看著倒下去的曹旭延,並沒有半點的不忍。相反,她心里很是痛快,那種感覺,猶如自己舌忝舐了刀尖上的鮮血,淋灕盡致。「給本宮傳另外兩位御醫。」
立在門邊兒的錦瀾腳下有些打顫,卻麻利的退了出去。
兩位御醫走進來時,一眼就看見歪倒在地奄奄一息的曹旭延,當即驚得險些叫出聲來。二人對視一眼,便爭先恐後的連連求饒,生怕步了曹旭延的後塵。「皇後娘娘恕罪啊,皇後娘娘恕罪……」
誰又不知道曹家與富察家的交情,可即便有這樣的交情,人都還是被處置了。更何況是他們這些老朽。一想到這里,兩人均是面如死灰,怕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看著亂作一團的御醫,蘭昕倒吸了一口涼氣,緩緩的說道︰「昨個兒當著皇上的面兒,你們三人一口咬定,時氣反復致使本宮的永璉病情亦反復,如此三番的高熱,拖垮了他原本上算硬朗的身子,這才誘發了肺病。呼吸不暢,氣郁難抒,等發現的時候已經難以救治……」
「皇後娘娘,事實正是如此。」徐御醫連忙道︰「微臣仔細的替二阿哥診過脈,發覺二阿哥的身子十分孱弱,高熱不退,而呼吸衰弱,有出氣卻鮮有進氣,便連忙著人去請了皇上、皇後前來。」
趙御醫也補充道︰「老臣未保二阿哥完全,冒著違反祖制、宮規的風險,以針灸療法為二阿哥疏通氣息,卻不見成效。可皇後娘娘明鑒,老臣當真已經盡了力。」
稍微點了點頭,蘭昕忍住噙滿眼中的淚水。旁人也就罷了,這趙御醫一直替皇上請脈,算是最能信任的御醫了。他有什麼道理要加害永璉呢,總不至于也與某個宮女私通了吧。可心里還是很難接受,蘭昕強撐著心痛,顫音道︰「那麼,你們有沒有發覺二阿哥的病來的奇怪,或者有用過其他不當藥物的痕跡?」
趙御醫與徐御醫幾乎想也不想,異口同聲道︰「回稟皇後娘娘,並不曾。二阿哥一應用藥,均沒有任何不妥。」
「當真?」蘭昕鋒利的眸子,逐一劃過兩位御醫的面龐。
「臣敢以性命作保,絕無差錯。」趙御醫義正詞嚴︰「老臣非但檢查過以往曹御醫給二阿哥診脈留下的脈案。連近期以來,二阿哥所服用藥物留下的藥渣子,老臣也逐一查驗品嘗,絕沒有不妥。」
徐御醫也是同一口吻︰「臣也並沒有發覺二阿哥的脈相有何奇怪之處,倘若用藥不當,誘發其余病癥,臣不可能察覺不到。更何況院判曹大人也詳細為二阿哥請過脈,同樣沒有察覺不妥之處。」
「知道了。你們下去吧。」蘭昕含著淚,擺了擺手,有吩咐薛貴寧道︰「把他也抬下去。」
薛貴寧見曹旭延似乎還有氣,便小心著問道︰「若是曹御醫還一息尚存,奴才是救是不救,還望皇後娘娘明示。」
蘭昕看了曹旭延一眼,方才滿腔的憤恨似乎消退了大半︰「救得活便救,救不活只管交給曹院判把尸首帶回去安葬。」
「。」薛貴寧一刻也不敢耽擱,連同兩名內侍監匆匆將人抬了出去。
蘭昕心中凝聚的一股怨氣呼的吐了出來,她轉過身子,淚落如雨,撲向永璉身前︰「永璉,你告訴額娘,就竟為何會這樣,是誰害你的?永璉,額娘不信是天命所歸,額娘真的不信……永璉……」
索瀾死命的捂住自己的口鼻,強忍著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面前伏著的皇後娘娘,痛心疾首,床榻上方九歲的二阿哥還滿臉的稚氣,為何這世上頂頂尊貴之人,竟要受這樣的痛苦與折磨?
「皇後娘娘萬福金安,臣妾想來看一看二阿哥。」
隔著交花門扇,蘇婉蓉那嬌嬌滴滴的聲音依舊唔噥好听。縱然她的語調滿是淒楚與哀傷,可任是誰此時听著,都像是嘲笑與踐踏。
尤其方才,錦瀾與索瀾均听見了曹旭延那番話。純妃此刻到來,竟活生生像是挑釁一般。
「讓她進來。」蘭昕見錦瀾死死的抵住門扇,像是要將純妃生吞活剝了一般,隨即道︰「純妃既然敢來,便是知道本宮奈何不了她。」
索瀾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多行不義必自斃,人在做天在看,即便今時今日,我們不能從二阿哥身上找到證據,也不代表誰能逃過天譴。早晚是要有報應的。」
門敞開了,蘇婉蓉一身縞素,雙眼紅腫不堪,領著三阿哥永璋,緩慢的走了進來。
「皇後娘娘請節哀。」蘇婉蓉倒是畢恭畢敬的福了身,隨後領著永璋走到了床榻邊︰「永璋,去給你二哥磕個頭。」
「純妃娘娘這是要唱戲麼?」錦瀾毫不客氣的擋在了永璋身前︰「二阿哥是怎麼去了,想來沒有人比純妃娘娘更為清楚了。先前後宮訛傳不斷,道明純妃對二阿哥心存不軌。原本以為,空穴來風不過是有人虛張聲勢罷了,這下可好,竟是為了自己的惡性掩飾罪證。
如今事情是真的了,純妃娘娘您卻可以聲稱自己是被冤枉的。正好借那訛傳稟明皇上,說什麼栽贓陷害,說什麼無稽之談,撇清了自己卻是容易的不行。可您有沒有想過,蒼天有眼,你這樣昧著良心就不怕遭雷劈麼?」
「錦瀾住口。」蘭昕冷喝一聲,叱責道︰「純妃是妃主,豈容你咆哮僭越。」
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沖動,可錦瀾是真的咽不下這口氣。她憤懣的轉過臉去,抵死也不肯對純妃示軟。
蘇婉蓉卻像是並不在意,臉上也沒有什麼多余的表情。只堅持方才的話,依舊囑咐永璋︰「去給你二哥磕個頭,送一送他吧。」
索瀾推了推錦瀾,示意她讓開。雖然這個時候,她心里也難受,可無奈御醫手中都沒有真憑實據,怎能證明就是純妃所為呢。光憑曹御醫的一面之詞,就算稟明了皇上又能如何。純妃不過是讓曹御醫不要如實的稟明二阿哥的病情,卻沒有讓他下毒,或是耽誤救治。
而其余的御醫均可以證明,曹御醫的方子是穩妥的,並沒有錯漏。皇上會因為純妃一點點的私心就治罪于她麼?
怎麼可能!索瀾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三阿哥身上,現下是皇後無所依傍了,可純妃卻有。皇上痛失了二阿哥,斷然不會再讓三阿哥有半點不好。
有些灰心,索瀾堅持拉開了錦瀾,由著純妃領著三阿哥叩首。
蘇婉蓉瞧得出皇後是有多麼痛恨自己,卻沒有急著為自己分辯什麼。只待永璋叩首畢,半蹲子緩緩對永璋道︰「好孩子,你告訴額娘,前天夜里,你看見了什麼?」
永璋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輕輕將十指靠在了唇邊︰「噓,額娘,我答應二阿哥不告訴別人。」
蘭昕听聞是與永璉有關的話,連忙蹲子,將永璋抱在身前︰「永璋,你告訴皇額娘,前日夜里,你答應了二阿哥什麼?皇額娘很疼二阿哥的,不會生他的氣。好孩子,你告訴皇額娘。」
為著不下著永璋,蘭昕竭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溫和。那關乎永璉的事情,一樁一件她都不想錯過。
「我看見二哥在後院的池子里嬉水。他說夜深了,有好多魚游出來,正好抓魚。」永璋嘿嘿的笑著,並不明白死為何意。他僅僅是覺得二哥睡著了,于是這會兒便不肯起身和他一起玩了。這樣想著,他轉過身子走到了床邊,伸出小手攥住永璉冰冷的手︰「二哥別睡,快起來,帶我去模魚啊。」
如此又喚了幾聲,床上的永璉依舊沒有反應,永璋不解的轉過臉道︰「皇額娘,二哥是不是怪我把他的秘密講出來,不理我了?」
蘭昕很想擠出一個微笑,告訴永璋並不是。可笑沒有勉強能掛在臉上,卻淚眼滂沱︰「你二哥是怪皇額娘不來看他……是怪皇額娘不來看他……」
再也沒有一絲氣力,蘭昕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是自己的愚蠢與執拗,害死了永璉。而她苦苦尋找的凶手,竟然就是她這個當額娘的。「是本宮害死了永璉,是本宮害死了永璉……」一口氣頂在胸腔,蘭昕再也受不住這種折磨,整個人失了心氣夢的仰倒在地。
「皇上……」蘇婉蓉原本是要去扶皇後的,可不經意回過眼眸時,竟然發覺皇上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心中不禁狂喜,這麼說來,皇後的話皇上應該听了個一清二楚。甚至就連永璋的「童言無忌」皇上也該听了個清清楚楚。
真是太好了。蘇婉蓉幾乎要笑出聲來。人人都以為她無所不用其極的買通御醫來陷害二阿哥,注意力自然集中在她與曹旭延身上。可誰又會知道,暗地里教唆永璉深夜如水,將熬制好的藥湯盡數倒掉的人,卻是日日陪在他身邊的大阿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