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你們听說了沒有,那一位的花招可真是層出不窮啊?」陳青青笑得甚歡,眉目之間慢慢是不屑之色,且帶著深深的鄙夷。
「又有新花招啊?」金沛姿小啄了一口茉莉香片,恣意而笑︰「也是難為她了孕中還這樣不消停的。」
「前些日子是縫衣裳,那一位貴人可說了,絲線的顏色不能沉悶,都得是清亮亮的顏色。讓永和宮的兩位貴人親自漂染了才可。往後又說沒有食欲,怪咎御膳房的廚子沒有新花樣兒,倒是葉赫那拉貴人心腸好,熬湯的時候還弄傷自己手了。」純妃身邊的雪瀾也少不得湊趣兒,如數家珍是的說起近來的所見所聞。
蘇婉蓉听她這樣嘴快,不免輕咳了一聲,示意她不要再多話了。
「姐姐倒是說說看,又有什麼新招數?」張爾香心里好奇的不行,低著頭只顧著笑。
婉貴人揚了揚臉,不緊不慢道︰「我今兒去瞧她,誰知正瞧見梅勒貴人半蹲在側,替她揉捏小足,說是腳腫的厲害,走不了路也穿不進鞋了。」
「哼。」金沛姿嗤鼻不已,鄙夷之色愈加︰「怎的她懷了身孕,就能這樣輕踐旁人。皇後娘娘恩旨,讓內務府足足添了十多人往她宮里伺候,竟然還不夠麼?連身邊兒的貴人也不放過,簡直就是自掘墳墓。」
墳墓這兩個字可不是什麼好听的話,蘇婉蓉顰眉,凝神片刻才幽然道︰「嘉嬪何必掛在嘴邊呢,叫人听得心慌。」
瞧著純妃一臉的淡然,倒是讓金沛姿有些不慣了︰「到底是純妃心靜些,走過來的人就是不一樣。」
陳青青轉了轉眸子,似乎是有心機的一笑,卻笑得很平淡︰「兩位娘娘都是誕下了阿哥的人,福澤深厚。就是不知道咱們這一位貴人是不是也有如此的福氣了。」
「能得沐聖恩已經是莫大的福氣了。」金沛姿凜眸看一眼婉貴人,幽幽道︰「可有福氣也得懂得惜福才好。自己若是不好也就罷了,別無端的連累旁人。有孕恃寵而驕也好,無孕偏居一隅也好,怎麼都是本分。既然是本分,就好好的守著自己的日子來過,惜福惜福,日子才不至于更艱難。婉貴人你說是不是。」
「嘉嬪娘娘說的自然極是。」陳青青知道嘉嬪的意思,無非是提醒自己不要太出格。誰都能瞧得出,自上次海貴人捆打之後,她的心便沒有從前那麼寧靜了。可終究她還是沒有做過對不起皇上的事兒,難道為著這一個污點,她就永遠都不能翻身,永遠都要躲在冷宮絕地,看盡旁人的臉色過活麼?
最先起身的還是蘇婉蓉,她身上黃綠色的旗裝很是淡雅,映在御花園花紅柳綠的景致里似乎不怎能起眼了。「浮碧亭的景致雖好,看得久了,也覺不出什麼奇特來。本宮要先回去了。」
金沛姿起身相送︰「臣妾倒是沒有看夠,娘娘好走。」
陳青青目送了純妃離開,才慨然一笑︰「純妃娘娘病愈之後,像是轉了性子,不如從前愛說愛笑了。成日里一副心事滿懷的樣子,看上去確實平和淡泊了好些。」
張爾香看著純妃的背影,方才還滿面的笑意登時一掃而光。「純妃娘娘有皇子可倚,卻還是免不了不得意,更何況是臣妾這樣要恩寵沒恩寵,要位分沒位分的,往後的日子指不定有多難挨呢。」
「再怎麼也不會比我難挨。」陳青青隱去了眼里的輕浮之意,慢慢的動了動唇︰「嘉嬪娘娘,臣妾有一事相告。」
從她的神情里不難發覺,她口中所指之事,必然不會是什麼好事情。金沛姿燦燦一笑,從容道︰「方才我也說了,你原本就是是非之外的人,何苦要糾纏于是非之中,現下的日子雖然苦,但總是能安枕無憂的。海貴人輕浮,時常僭越旁人,宮里沒有人喜歡。何況時過境遷,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嘉嬪娘娘眼明心亮,臣妾尚未宣之于口,娘娘您已經洞若觀火了。」陳青青含了一口怨憤,神色不禁悲涼起來︰「難道娘娘不願意听臣妾一言麼?哪怕是給臣妾一個傾訴的機會。」
瞥了一眼張爾香,見她也是眸光黯淡,金沛姿便知道這兩人心里有多苦。「和姐姐一樣,我也是是非之外的人。宮里的明爭暗斗,我從來不願意理會,你若覺得日子辛苦,那便找些大有裨益的事情來打發晨光吧。」
頓了頓,金沛姿再飲一口香片︰「皇後娘娘近來心緒不寧,姐姐閑暇無事,往欽安殿抄抄經文,誦誦經,有心總是好的。」
「多謝娘娘提點。」陳青青依舊是哀愁不已的。但她也明白,嘉嬪不願意趟渾水也是無可厚非的。而想要得到的庇護,這後宮里恐怕也只有皇後娘娘才能信。
「娘娘今日為何婉拒婉貴人的好意?」薈瀾多有不解,扶著嘉嬪回宮的路上,小心的問︰「即便娘娘不願意幫襯婉貴人,听了她的話也總是好的。說不定婉貴人為了向娘娘您投誠,還真能說出什麼秘密來。」
「去皇後娘娘的長坐一坐吧,也有好些日子,沒有陪伴娘娘說說話了。」除了自己的寢宮,金沛姿最常去的就是長了。待在皇後娘娘身邊,總是能讓她安心。嘆了口氣,她接上了薈瀾的話頭,徐徐說道︰「不听婉貴人的話,一則是我不想欠她什麼。二則,她要說什麼我豈會猜不透。無非是海貴人別有用心,宮里稍微明眼的人都能瞧出來。」
薈瀾點了點頭,卻依舊不放心︰「除了年幼喪母的大阿哥,也就是三阿哥有純妃娘娘庇護,能跟娘娘您一爭高下了。更何況端慧皇太子薨逝後,皇上藏于正大光明殿的詔書寫的一清二楚,頭一回立儲,這兩位二哥可都沒入皇上的眼呢。奴婢瞧著,皇上極是喜歡咱們四阿哥,倘若宮里再添幾個小阿哥,豈非是要……」
「住口。」金沛姿猛然止步,神色駭人,語調也不禁森凜起來︰「薈瀾,你這樣喋喋不休的,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跟在本宮身邊多年,難道還不曉得本宮的心思麼?從來,本宮都沒有過你心里的那種謀算。這樣的話往後不許再說了,否則別怪本宮不顧念情面。」
薈瀾哪里見過這樣的陣勢,唬得當即就跪在了平坦的甬路上。「娘娘息怒,奴婢一時口快,不是有心的,往後絕不敢再說這樣沒有分寸的話了。」
看她瑟瑟發抖,金沛姿有些不忍,沉了沉心慢慢的說道︰「你知道就好,起來吧。永還那麼小,本宮實在不想讓他卷入這無休止的爭斗之中。只祈盼他能早些長大成人,平平安安的,也就是了。」
「娘娘一番苦心,是奴婢不曾領會,還望娘娘息怒。」薈瀾也不是存心說這樣的話,她只以為,滿後宮的娘娘小主們皆是這樣的心願。更何況母以子貴,皇子不就是額娘唯一的指望麼。她哪里又能想得到,嘉嬪竟然如此的淡泊明志,獨獨只心疼自己的孩子而已。
金沛姿慢慢的笑了出來︰「也不能怪你,是本宮未曾說明白了。其實薈瀾,這樣多好啊,得皇後娘娘的照拂,本宮與永都是安安穩穩的。宮里的日子雖然難,看著他一日一日的長大倒也有了盼頭。心里最苦的,卻也不是旁的,就是巴巴的算著日子,想去阿哥所探望他。
再有,本宮希望後宮和睦,皇後娘娘與皇上能恩愛逾常,便是最好的靜歲了。」
沒有說出口的話,是金沛姿骨子里帶著的一份骨氣。皇上若不是真心的在意她,她絕壁不會去攀附,去奪取,厚顏無恥的貼在他身旁。她情願某一日,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好來,心甘情願的來與自己說說話。
「走吧。」金沛姿就著薈瀾的手,隱去了臉上不好的顏色︰「皇後娘娘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午睡醒,正好咱們去討一盞茶喝。」
忽然一陣慌亂的腳步由遠及近,金沛姿還未曾反應過來,便有一人「嗖」的擦肩而過。驚得金沛姿身子一晃,險些跌倒。連鬢邊垂下的流蘇也被震得 里啪啦的亂晃。
「豈有此理,你這腦袋八成不想要了。」薈瀾冷聲喝道︰「是哪家的奴才竟敢對嘉嬪娘娘無理,這架勢莫非是要強闖長不成。」
那人連忙旋身過來,躬著身子急急道︰「奴才小樸子不是有意沖撞嘉嬪娘娘的,實在是永和宮里出了大事兒,奴才趕著想皇後娘娘稟告。」
「快去。」金沛姿听聞是永和宮有事兒,心不禁一顫。
「謝娘娘寬仁。」小樸子謝過又是一溜煙的躥了出去,猶如離弦的飛劍,嗖的一聲便不見了。
「咱們也緊走幾步,趕緊去瞧瞧。」金沛姿的臉當即清冷的發白,心里十分不安寧︰「可千萬不要出什麼亂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