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賀安便在她的身邊,付寶寶的手還緊緊地抓著他的,似是極為不安。臉上隱約有兩分尷尬,賀安並不知付寶寶究竟是怎麼著了。
松開了賀安的大掌,付寶寶的神色時再正常不過了。淡淡然一聲「述兒呢」,成功將眼前的局面打破。
賀安于是一絲不苟地回應道︰「小家伙在隔壁玩,我喂了他吃了早餐了的。付小姐,既然醒了,有什麼事情,我……」
似是斟酌了一個來回,賀安這才帶著幾分頭可斷血可流的氣質道︰「我是個不錯的傾訴對象。」
付寶寶勾唇像是想要笑一笑,劃起的弧長卻終究苦澀。自發起了身,她點點頭,朝賀安道了句謝。
早前賀安便找了醫生過來替付寶寶做檢查,這會兒他自然知道付寶寶只是因為情緒波動太大才導致的昏迷,並無多追究,賀安知曉有些秘密,他是沒有資格分擔的。
找到了兒子,付寶寶明顯的心不在焉。兒子倒是樂呵呵地往她身上爬,付寶寶驀然間便想起了前些日子苦逼花在付家住時,小家伙也是很喜歡這樣爬到苦逼花身上的。
小家伙喜歡喊苦逼花‘花姐姐’,說起來倒是個愛稱,付寶寶先前還覺得這樣可是大大地不吻合她和苦逼花的交情,可而今……她連計較的機會都沒有了。
不知和小家伙絮叨了些什麼,付寶寶只知道自己醒過神來之時賀安正一臉憂慮地望著她。
「賀先生,能麻煩你幫我照顧述兒一個早上嗎?我需要一些時間自己冷靜一下。」說是這樣說,付寶寶並未去思考自己對這個男人如何能做到這般的不設防。
賀安應下了,只他帶著小家伙離去時眸光中仍是憂慮深深。
付寶寶鎖了門,拉了窗簾,不讓外頭的陽光射進來。這個時刻,她覺得,她不該看見陽光的。因為昔顏昨夜里說了,「實驗失敗了,二花搭乘的機艙和地下中控室完全失去了聯絡,父親說,依據他們一眾科學學者的推測,二花她可能……已經在某個不知名的區域迷路了,更有可能是……死了。」
死了?呵,死了……這兩個字在付寶寶的腦海中無限回放,她開始覺得她能看到陽光真是件過于奢侈的事情,哪怕,這件事,打一開始,就沒有人能預想到這個結局。
又是想到了昔顏不知從哪個寂冷孤獨的星球傳來的一句「二花她身體不太好,是癌」,付寶寶只覺得這個世界上真是沒有比她更為失敗的好基友了。她和苦逼花認識了至少七年,幾乎從她一開始進入網文界,她便認識了那個看起來沒心沒肺,其實活得比誰都明白的小二花。
起初的時候,小二花也還是很矜持的,當然,是偽裝出來的矜持。直到之後她和昔顏一再被雷得天雷滾滾,她們才算是徹底明了節操這玩意跟二花完全就不搭邊。
這一回開了電腦,付寶寶點開了綺夢的頁面。曾經她以為,她放棄了這里,便再也不會回來了。可這里,是她和苦逼花第一次結識的地方呢!
想要登一下作者後台,付寶寶這才發覺自己竟然連密碼都給忘了。也沒去想再把密碼找回來了,點了右上角的叉,付寶寶點開了傳奇的頁面。
傳奇,還是一如既往的清爽干淨。這三年來付寶寶沒少上這個地方,如今她也是傳奇的一份子了,並且還是小有名氣的那一類。
搜到了苦逼花的書,付寶寶隨手點了其中一本出來看。越是看著,文里那句句潑皮卻也暗藏幽涼的語句便越是讓她的心揪得厲害。
有一種感覺,不叫疼,它叫做……無望。原來,一個人的生命中真的是不能得到太多的,只是付寶寶想,上天有時對她也真是不公平的,既然給了她這樣一個朋友,那麼它又為何要……這樣殘忍地收了回去!
這是一個沒有結局的文,付寶寶看的不快,但是文只有那麼十來萬字,看完了,也變沒了。
這是苦逼花最後更新的一本書,付寶寶看了一下她最後一次更新的時間,指尖顫動,針刺一般的觸感在她的四肢百骸里流連。
那一天,正是苦逼花離開A市的日子呢。那時候,便已是她們的訣別了麼?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為什麼不提早告訴她?
其實從這個文字里行間能看出很多東西的,尤其是到了那最後幾章,時不時的請假,即便沒有說明理由,那里頭也不乏粉飾太平的無奈。
「妹紙們漢紙們,這里是苦逼花頻道,你們人見人愛的苦逼花大人要請假了,至于原因,咳咳,猜中有糖吃。」最後一條的請假公告,那是二花啟程來A市的日子。
賀安再度敲開了付寶寶的房門時,迎面便見付寶寶眼眶通紅,一副倔強的做派。
背過身之時,付寶寶將自己眼角殘存的最後一滴淚水抹掉。很快便是她的生日了,她還記得,苦逼花說過,她提前送給自己的禮物,等生日到了,自己就可以拆開了。苦逼花還說,生日禮物里面有她煽情的類似告白的‘情書’。
小述兒變心變得挺快,賀安這麼一個上午的陪伴便讓小家伙對他的印象分加了許多分。以至于當看見這位賀叔叔對自己的媽咪表現得頗為殷勤時,他並沒有多反感。
口中嚼著顆糖,小述兒也不很听得明白大人的話。在賀安的身前蹦蹦跳跳了幾把,小家伙又是很快爬到了付寶寶的身邊,「媽咪,叔叔帶述兒去看了好多好看的東西,媽咪一起去。」
才回來就不安分了,付寶寶覺得自己的孩子真是好動的很,也不知是像了……
勒令自己不要繼續往下想了,付寶寶提起了心思,官方客套地朝著賀安致謝,並說明了他可以不必繼續跟著自己。
「付小姐,你們孤兒寡母的出門在外,賀安雖說不是什麼全職保鏢,但是保證你們的安全我也總是要做到的。付小姐,不論你的想法如何,賀安此番既然來了,那麼自然不可能輕易就回去了。付小姐可以當作沒看見我,我也不會妨礙你們的正常生活。」賀安微抬眼,話語間滿滿的安撫人心。姓江的那個女人到底是不容小覷的,他是不必怕那女人,只是這丫頭可就……要是再發生一次上次的事情,他絕不懷疑段二少會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殺了他。
付寶寶也不是什麼愚鈍之人,看賀安這架勢,她多少還是知道自己的身邊並不那麼安全的。響起那次平白被人擄走,付寶寶的心跳又是快了一拍,她的眼中也有驚懼閃動。
果然,沒那麼容易忘了啊!罷了,付寶寶苦笑,「既然如此便麻煩賀先生了。」
賀安不語,倒是難得地發現這丫頭還不至于倔到那種九頭牛拉不回來的地步。只是他不知,付寶寶自有她自己的堅持。不懂得審時度勢,那不叫倔,而叫愚蠢。哪怕是為了兒子的周全,付寶寶也絕不允許自己愚鈍。
這段時間來和林宛如見面的機會不少,鑒于S國的眼科醫療條件優越,段允琛聯系了這邊的人,決定將林宛如轉移到這邊來治療。
林宛如沒什麼意見,倒是林市長站在了女兒的床前,滿臉滄桑,愧疚重重,「如兒,是父親對不起你們母女倆。這一回你去了S國,父親會給你派最好的看護的。等父親有空了,我就過去看你。你一個人也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嗎?」
說完像是想要握起林宛如的手,林宛如卻似有感應一般將手移開了。翻了個身子,她背對著林市長,眼里微微濕潤了起來。
「如兒,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我把家庭看得太輕,這些年來忽略了你們母女,我心里頭真的很不好受。如兒,若是你有什麼條件,你盡管開,只是你能不能……不要再這樣不合我說話了。市長也是個人的,如兒,父親對不起你,今後我一定……」林市長在女兒這樣明顯的冷待下哪里能不慌。妻子已經離開了,若是連女兒都……
話未竟林宛如已是打斷了他,「林市長,你沒有對不起我。你也不需要想著補償,我也沒對你怎麼好過,所以你不也要擺出一副自己罪孽深重的模樣。若是你真的知道自己罪無可赦,那麼當初你便不應該讓母親有那樣的缺憾,不該讓母親苦苦地等,等到最後只能眼睜睜地告別了這個她曾經覺得很美好的世界。林市長,請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一番話落,林宛如扯過薄薄的被單蓋住了頭。有一行淚,從她的眼角墜下。
又是一次……何談破裂!
林市長離去時滿是不放心,段允琛直等他離開了才進了病房去。
「宛如,我會陪你到S國去的,等替你安置好了一切我再走。」依稀能听到哭聲,段允琛卻找不到門路去安慰她。有些事情,不是安慰就能解決得了的。正如有些人,不是因為你在意,她便不會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