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凝音工作室。
門口赫然懸掛著一個不大不小的牌子,「歇業」這兩個字被翻譯成英語,俄語,法語,意大利語,韓語,日語,寫得滿滿當當……玻璃門里面的偌大客廳中,李凝音一個人坐在茶幾前,食物被擺得滿滿的,她便舉著筷子大快朵頤。在她的心里,這樣的東西才算是早飯,肚子餓了,心情差了,只有多吃些自己愛吃的東西才能化解壓力,吃完了再去運動也好……眼前的LED電視屏幕上滾動播放著新聞,椅子上擺放著兩部手機,小小的屏幕上浮動著今天的股市行情,手機旁就是一個小座表,時間一點一點的過著,她卻依舊漫不經心的吃著自己的東西。
日都早報上的新聞也上了早間新聞頻道,一切如她所料,電視,網絡,報紙,那兩張照片以及聲情並茂的新聞稿被傳得沸沸揚揚。李青雲貴為聖德大學的校長,是個最需要良好形象的位置,然而身在這個位置上的他卻帶著小姑娘來開房間,這像話嗎?當然不像話。喬斌是宋氏的首席執行官,公司出現了財務動蕩,他剛剛召開過催人淚下的記者發布會希望得到股民的支持,自己不但沒有守在總裁的位置上,反而帶著小姑娘來開房間,這又成何體統?
索淵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收斂,李凝音此刻就像在玩跳棋,走的每一步都是在為下一步鋪路,不過對于她的想法,索淵卻都盡數知曉,原因無他,除了深諳人性,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過于了解李凝音了。
「老板,您說。」zVXC。
李凝音彼時正站在窗畔,手中的咖啡杯抖了抖,棕黃色的液體跟著跳到了她的手背上。尹洌這個人,是上過無數次報紙雜志的職業經理人,在企業並購,危機處理方面所向披靡,但,他一向神出鬼沒,不會輕易接爛攤子,這次宋氏出現危機,他竟然願意露面!新聞一出來,宋氏的股價在下跌中卻也趨于平穩了,股民不是傻子,既然尹洌能出山,那麼就意味著宋氏還不會倒.台。
「一派胡言!在座的股東都是宋氏的開國元老,豈是你這三言兩語便能動搖軍心的?」宋蕭然忽的轉過臉來,直勾勾的瞪著李凝音,她的面色清冷極了,似是憤怒到了極點,不過越是如此,李凝音越是盡興。
利物她寫。「對于我們公司出現的財務危機,我準備了幾個應對策略……」尹洌坐在正位朗聲道,手指輕輕掃過一個黑色摁鈕,大屏幕上的畫面便迅速翻轉,赫然出現了關于危機應對的解決方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去辦吧!」
李凝音笑了,水晶般澄澈的眼眸中,一股躍躍欲試的火光跟著閃了閃,被那隱隱的幽深蓋住更顯得美麗。呵,這讓她說什麼好呢?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縱是她自以為是的運籌帷幄了那麼久,都會被突發情況打亂,既然如此,為何不將錯就錯?她早就準備好了,不差這十天半個月。
「恩。」淡然應了一聲,對著站在極遠處的服務員招了招手,點了杯水果茶。
「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活著的人才是重點,毓航肯定不希望外婆因為他而傷心,所以我的決定,再正常不過了。」李凝音冷漠的簇起眉頭,有幾絲不悅的瞪著眼前的男人,忽然發現他們兩個之間的對話已然跑題了,並且越跑越遠,收斂了神色,才冷然道,「怎麼?找我出來就是為了說這個的?」
「宋氏的財務到底有沒有問題,問題到底有多大,我相信連在座的董事們都不清楚……」李凝音繼續道,微微一轉皮椅,將身體面向了大屏幕的位置,「不過,看著這個你們應該心中有數了吧?尹總提出的這幾條危機公關方案好雖好,但也說明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宋氏,確實有著極其嚴重的偷稅漏稅行為,並且,宋氏賬面上的流動資金應該也不多了?現在的宋氏,只剩下一個空殼。那麼恕我冒昧,想問董事長一個問題……」椅子又是一轉,面向了一直不動聲色的宋美芬,「宋氏家大業大,現在卻滿身瘡痍。董事長,請問錢都去哪了呢?」
渡邊咖啡廳。
寬大的辦公桌後面,精致的真皮座椅上,索淵手中的簽字筆轉了一下又一下,他靠在椅背上,听著江闊聲情並茂的講述著李凝音在董事會上的大膽行徑。冷漠淡然的俊臉上浮現一層又一層的笑意,他家丫頭真棒,三言兩語,將人家好好的董事會攪得一團亂,最重要的是,她大膽又肆意的把宋氏的財務問題渲染得恐怖又嚇人,將宋氏的股份說得一分不值,膽子小的股東們很快就要為自己手中的股份找買主,那麼這個時候,李凝音肯定希望這些股份能落到自己的手中,可是由她出面,似乎又顯得刻意了些……
此話一出,坐在下面的股東們都開始害怕了,近乎于心驚膽戰,心驚肉跳。宋氏沒錢就代表他們沒錢,他們沒錢就代表那些股份都沒有實際作用,只是一沓子廢紙,這還得了?這簡直要嚇死人了啊……
「是。」
李凝音想要宋氏的股份,可從沒想過從索淵的手中得到。牛皮紙袋中的股份讓渡書,白色信封里的相關憑證,都是李凝音此刻最需要的,因為她的財力不允許,所以她不得不走一步看十步,動了不少手腳,繞了不少彎路,至于她手中那百分之三點二的股份到了收盤的時候能換來多少,還是未知數。
「呵,這話一出口,連您自己都不信吧?這世界上可沒有什麼絕對的忠誠,就算是開國元老,忠實的也該是您的父親,不過現在宋老先生已經去世了,還有忠誠的必要嗎?或許現在這家公司姓宋,但是因為這恐怖的財務問題,說不定幾個月之後這里就姓佐藤了?或者姓尼古拉斯?又或者……」李凝音沒有繼續說下去,到那個時候,她想讓這家公司姓什麼就是什麼,只不過需要一些時間而已。眼楮如犀利的掃描儀,將在座所有人的表情記在心中,誰已經有了想退出董事會的心,誰正在動搖,誰想要把手中的股份賣掉,還有誰願意把希望放在尹洌的身上再放手一搏,腦海中的人名和他們的臉一一對應,然後如機器一般的存儲在小腦的最底層。
然而,看到李凝音吻了尹洌的這一幕的,不僅僅是宋美芬和宋蕭然,不遠處的枯樹干後面,一雙犀利的眸子漸漸被血色侵染,如猛獸一般的泛著猩紅。從前的溫潤如玉都已經不在了,剩下的,只是似是而非的憤怒,憤怒到了極點!一個索淵還不夠,現在連尹洌也背叛他了嗎?連尹洌也開始覬覦他的女人?
尹洌和李凝音來到會議室的時候,里面已然坐滿了人。大門被推開,偌大的長桌邊坐著十幾個股東,年齡都在五十歲以上,有男有女,不過最醒目,最顯眼的,還是宋美芬以及宋蕭然,她們並肩坐在長桌的最上首,各自翻著會議資料,微微抬頭,便看到了李凝音,兩個人神色各異,宋蕭然是殺氣中帶著心驚,而宋美芬卻是依舊不動聲色,這兩個老女人雖然都是一樣的心狠手辣,不過論起城府計謀,還是宋美芬更勝一籌,想到這里,李凝音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你連這件事都不告訴她?!不覺得這樣對毓航來說太狠毒了嗎?」
「呵,你是國情局要員,可我不是了!現在我自己說了算。」路毓航的臉上掛著三分無奈七分淒楚,但最重要的是,他想要迅速甩開楚顏這個包袱,生怕到時候無法對李凝音解釋清楚。然而對于楚顏來說,她並不想和路昱航離婚。
「那是當然。」李凝音的手輕輕搭在尹洌的肩膀,附耳過去,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听到的聲音低喃著,「宋美芬在我的畫具上下了藥,而那個時候,我在飛機上睡覺,毓航用我畫具里的筆填了入境單子。尸檢報告上,毓航中的毒,和我畫具上的毒為同一種,現在你懂了嗎?宋家為何是我的敵人……」
此話一出口,眾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氣。
「夫人,老板讓我送東西給您。」江闊恭敬的說道,將一個牛皮紙袋子和一個白色信封遞了過來。那與索淵一樣冷漠的眸子無語的瞥了瞥茶幾上的食物,兩份小籠包,一份餛飩面,一份鴨血粉絲湯,一份皮蛋瘦肉粥,一份土豆沙拉,兩塊三明治,還有一碟子數不清的煎培根……他老板的媳婦,還真是能吃啊。
「毓,我們的離婚手續是要國情局出面辦的,無論是你還是我,說話都不算數的!」
「索淵給你的?」
「介紹一下,這位是李凝音小姐,不,應該叫索夫人,索天集團總裁索淵的妻子,幾個小時之前,也成為了我們公司的股東。」尹洌朗聲道,帶著李凝音走進會議室,在眾人或是驚異或是愕然的目光下,在正座旁邊站定。
「等一下!」李凝音忽然開口道,修長的手指微微一挑,合上了放在自己面前的文件夾,她沒有起身,反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在真皮座椅上,「危機應對?既然是危機應對,那麼便是承認宋氏有偷稅漏稅的嫌疑了?」
李凝音的話一出口,在座的股東們也開始議論紛紛,他們只知道宋氏的財務有些問題,可這根本算不上問題。灰賬假賬,合理避稅,這是每個公司都有的,大家都心照不宣。可是被李凝音這麼一挑明,又被她三兩句話渲染得如此驚心動魄,股東們的心里也開始打鼓,這要是出了什麼問題,或是讓稅務局查上門,絕對是吃不了兜著走啊……
秘書很快便準備好了李凝音的位置,她笑著坐到了宋蕭然身邊,舉止優雅又大方得體。尹洌雖然壞了她的計劃,可是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他還真是合她的心意啊,這一句句話氣得宋蕭然的身體都在微微發抖。李凝音進了董事會,對于她們宋家來說,絕對是個致命的災難,只不過,礙于其他董事在場,不好發作而已。
「怎麼?有野心讓這里姓李?」從大門中走出來的是尹洌,他的雙手都放在褲子的口袋中,雖然沒了那份怒目而視,卻依舊是語帶諷刺。
「毓,你別說那些喪氣話,咱們再去找找局長,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去求求劉副局長……」
看到宋蕭然和宋美芬走遠,坐上車子,李凝音才拉開了和尹洌的距離,有幾絲嫌惡的抹了一把唇瓣,也跟著收斂了那肆意妄為的神情。
玻璃門忽然被推開,李凝音從食物前抬起了頭,看到的卻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江闊!」男人的臉漸漸被一層冰霜籠罩,就連說出的話也變得寒冷至極,簽字筆被輕輕的放在桌子上,不抬眼,似是在沉思。
尹洌淡然而肆意的笑著,妖媚過分的臉上盡是看好戲的表情。他知道李凝音可不是沖著他來的,自己沒必要當炮灰,索性三言兩語把事情撇得干干淨淨,道,「我今天剛剛來到宋氏,至于B-201的建設,都是上一任總裁的遺留問題,若是要解決恐怕還需要時間。」
「與其把我叫過來冷嘲熱諷,還不如多去看看外婆,替你的好兄弟盡盡孝。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還敢說路毓航是你的好朋友?」李凝音托著杯子抿了一口,微微蹙了蹙眉,好苦,這家的水果茶一點都不好喝。
「舒服還是不舒服,和你有關系嗎?」那雙美麗的眸子微微抬起,像利刃一般的拋向了對面的男人。見尹洌有些堂皇的看著她,臉上的冷漠更是愈演愈烈,「怎麼?被我說話的語氣嚇到了?」
「好了,既然人都到齊了,我們開會吧。」說話的是宋美芬,動听悅耳的聲音曲折婉轉,五十歲的年紀,保養得當的容顏不見一絲皺紋,如同三十多歲的年輕婦人一般。李凝音不看她,可是心底卻將那張令她恨得牙癢癢的嘴臉記得一清二楚,那就是害死她母親的女人,豈能忘記?
噠……噠……噠……
「既然如此,那我們一起走吧。上午解雇喬斌的董事會你來不及參加,下午我走馬上任的董事會你可一定要露面啊!」
「額,不用。」江闊冷酷的神色似乎一點點裂開了,他用手擋住鼻子咳了咳,無奈的緊蹙著眉。
「呵呵,你還好意思說我?你自己又去過幾次?」尹洌將剛抽了沒幾口的煙掐滅,妖媚的臉上浮了一層又一層的冷笑。
「幫索夫人準備個座位吧,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排在第三位,應該坐在宋蕭然女士的身邊吧?哦,對了,你們是婆媳,正好坐一起。」尹洌自顧自的說道,絲毫不把宋美芬和宋蕭然憤怒的目光放在眼里,明明知道整個宋家都厭惡李凝音,他卻偏要把這個她推到她們的身邊,癩蛤蟆服腳面,不咬人但惡心人的本事,尹洌已然落實得很到位了。
「李凝音,別和我裝傻!我剛剛查了宋氏的股份分布表,你手中的股票憑空多出來了百分之十五,這個程度是完全可以進入董事會的。」對于這件事,起初尹洌只是懷疑而已,不過在見到李凝音之後,便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預感告訴他,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
「那是自然,你我也算得上是故人了,你接下宋氏我肯定要去捧場。走吧……」
「她們都看到了?」
李凝音漫不經心的走了過去,坐在尹洌對面,手包被輕輕放在椅子的側面,臉上的表情卻比冬日的陽光還要溫和。
「來了?」
李凝音走出宋氏,明媚晴朗的陽光還在,將她的周身度了一層淡淡的光華,美則美矣,卻也不那麼真實,就仿似這樣的她並不是真正的她。微微轉身,看了看高聳入雲的宋氏大樓,兵不血刃,她一向喜歡贏得肆意瀟灑,手上不沾血,可是對手早已遍體鱗傷。
「夫人,老板說這些東西只有在您的手中才能物盡其用,還有,他讓我提醒您,今晚八點,一定要來瑞灣大橋,到時候會對于股份讓渡書的事情做出讓您不會拒絕的答復。」江闊低著頭說道,恭敬的點了點頭,離開了李凝音的辦公室,根本沒有留給她一分一秒說話的時間,索淵的助理,肺活量真好啊……
宋蕭然剛想要走上前,卻被宋美芬一把拉住了,示意她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聲張。畢竟她們現在是需要尹洌的,然而她們沒有猜到的是,尹洌和李凝音,會如此的親昵……左右躲閃之中,她們還是掉入了李凝音的圈套。
冬日午後的陽光最是明媚溫和,淡而飄渺,不刺眼卻透露著溫暖,順著玻璃窗投射進來,鋪了滿滿一地,也鋪在男人的身上。
「額,是!」看著江闊退了出去,索淵才慢條斯理的閉上了眼,微微嘆了口氣,手指輕輕貼上了胸前的傷。路毓航,確實是回來了,只不過現在那個男人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在和國情局的領導交涉,索淵心知肚明,國情局是萬萬不會再留他了,到了那個時候,路毓航就要服從分配,到警察局工作。離開國情局,他第一個要找的就是李凝音吧?到那個時候……他的小妻子還需要他這個替身嗎?就算索淵再聰明,再深諳任性,再了解李凝音,可是對于這件事,卻依舊無解……
李凝音走進去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尹洌,他的臉依舊陰柔妖嬈,可是周身散發的冷漠卻是絲毫不遜于索淵。這里明顯被那個男人清場了,偌大的空間中,只有他一人。
「只因為我手中捏著百分之十五的宋氏股份,就認為是我動的手腳嗎?」李凝音輕輕笑了笑,將垂在臉頰邊的發絲掖進耳後,「呵,尹總,你真是太多疑了。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很多事情是不用自己動手的,有一個富有並且有勢力的丈夫足以事半功倍。」
「還需要時間?那就是說,短時間內,宋氏的資金還回不來?我們的股份依舊是幾張沒什麼價值的白紙而已?」李凝音溫柔的說道,卻刀刀割人心肺。
李凝音接過了江闊手中的東西,瞧他一直鄙視的盯著自己的早飯,以為他也是肚子餓了,便從腳邊拿了杯還未打開的豆漿遞過去,「要喝嗎?這些東西我都吃過了,豆漿還沒動呢。」
「毓,她不過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罷了,忘掉你結婚了還不算,現在竟然還和其他男人勾三搭四,你不用這麼難過。」溫柔婉轉,如杜鵑啼血,面似桃花,眉目含情,路昱航身邊的著實是個美人,可是人再美,不是他心中的那一個都無濟于事。
「我?一個每天擺弄珠寶的女人,沒有本事操縱宋氏的股票,尹總高抬我了。」李凝音巧笑倩兮的搖了搖頭,就像听到了什麼天方夜譚般的笑話,眨了眨那雙美麗的眼楮。
「沒人教,自學成才。」李凝音忽然笑了笑,上前一步拉近了自己和尹洌之間的距離,「既然話到此處,有的事情我也不想瞞你了。路毓航的尸檢報告,你想要看吧?只不過由于某些阻力,一直沒拿到而已……」
董事會該怎麼開李凝音心知肚明,在英國的時候,這樣的場合她沒少經歷。眼楮對著在座的人淡淡一掃,眼神沉了下去。她既然來了,就沒打算守著規矩開會,不鬧得人仰馬翻又怎麼能罷休呢?
「你出面,打听一下哪位股東願意出手宋氏的股票,有多少是多少,買下來!」
「幾年不見,你倒是更漂亮了。」尹洌對李凝音揚了揚手中的煙盒,見她點頭,才拿了煙放在唇邊,打火機一亮一收,性感的薄唇周遭便被淡淡的白色繚繞。尹洌將香煙從唇邊拿開,忽然冷笑起來,「呵,索家少夫人的位置還舒服嗎?」
「你見過毓航的尸檢報告?」尹洌的面色忽然凜住了,就像是在他最為得意的時候挨了一巴掌,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李凝音千算萬算,唯一沒算到的就是半路還會殺出一個多管閑事的,呵,沒關系,既然尹洌願意蹚渾水,那麼她就成全他。美麗的眼眸淡淡掃過桌子上的股權讓渡書,柔和的側臉漸漸被午後的陽光吞沒,顯得極其不真實。李凝音不知在想些什麼,手機響了又響,震了又震,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漸漸緩過神來,伸手將電話拿了起來,放在耳畔,對面的聲音緩緩流淌著,唇邊的冷笑卻越來越深刻。電話掛斷,拎起外套和車鑰匙離開了她的工作室。
「呵……你還真是個恐怖的女人,終究把我拖下水了!」
李凝音笑了笑算是默認,表面維持著瀟灑和肆意,可是心頭卻冷然一凜,壞了,如果連尹洌都知道她的手中有了宋氏的股份,那麼就意味著宋美芬和宋蕭然也都已經知道了。她後面的計劃之所以被打亂了,全是因為這個該死的尹洌,李凝音恨不得一下子戳瞎他的雙眼,再找幾個彪形大漢去爆他的桔花,可是無論心理多麼怨恨,臉上都維持著一貫溫婉大方的笑意,不動聲色。
「楚顏,找個時間和我把離婚證辦了。任務失敗,我也被國情局開除了,咱們沒有必要繼續做假夫妻。」路昱航不理會她侮辱李凝音的話,只執著于他們為了執行任務而不得不結婚的事實上。辦了離婚證,他會重新回到李凝音的身邊,到了那個時候,她是不是會回心轉意呢?凝音啊,不要怪我騙了你,拋棄你,把所有擔子扔給你……因為愛到不分你我,才會如此的,你,願意相信我嗎?路昱航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臉上的糾結和淒楚卻無法落入李凝音的眼底,然而事實上,他確實不夠了解那個他自以為很了解的女人,李凝音,沒有那麼簡單……她不是一個生活在童話故事中的女人,也遠遠沒有那麼天真。
「呵,你還真是變了。豪門世家長媳的位置把你身上所剩不多的良心都磨沒了!也對,你和毓航沒有登記結婚,你也用不著為他守寡,趁著年輕再找個人嫁了是最好的出路。只是……你看著索淵那張臉的時候都不感到愧疚嗎?毓航死了,你便另結新歡,九泉之下,他怎麼能安心呢?」尹洌越說越氣憤,到最後近乎咬牙切齒。他是路毓航最好的朋友,看著自己的好兄弟生前最愛的女人和其他男人結婚,不知為何,心里總是郁郁難平,氣憤得無以復加。
「我……」
「你在替他打抱不平嗎?」李凝音冷哼一聲,伸手抱住服務員剛剛端上來的水果茶,「既然那麼關心自己的兄弟,為什麼這四年來都不見你去看望他的外婆呢?」
「承蒙夸獎。」女人淡淡一笑,如陽光般美好。
「不喝就算了。」李凝音輕輕打開手中的牛皮紙袋,里面的東西被一點點的抽了出來,她的面色也跟著慢慢凝固,有些匆忙的將牛皮紙袋扔在一邊,接著打開了那個白色信封,絕美的眸子微微抬了抬,定在不知名的地方,眼睫又是一抖,抬頭望向江闊,「索淵人在哪?」
路毓航站在暗處,纏著紗布的手用力的握在一起,深邃的紅色透過了那淡白的紗布,仿佛開了一朵奇異的西域毒花,令人心悸。一直站在他身邊的女人溫柔如水的裹住了他受傷的大掌,連聲音都仿佛是水做的。
「可是!」
李凝音的眼楮順著男人的方向望過去,可又像是沒有看他,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再一抬眼,對著眼前妖嬈的臉頰輕輕勾著唇瓣,「宋氏的問題那麼多,你應該沒有時間和我閑磕牙吧?」
若不是看到剛剛尹洌一言不發看好戲的模樣,若不是看到尹洌進門時將宋家兩個老女人氣得發抖的模樣,或許這件事李凝音永遠也不會說,因為她不確定這個男人是不是和宋家有其他的勾結,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尹洌,是她不得不拉攏的對象,剛剛在董事會上,他的保持緘默和推卸責任都是極好的,甚得她的心意……依舊是那句話,不絕對的相信,也不絕對的否定,一切可以成為盟友的人都要收服。
宋氏的董事會是在公司頂樓最大的會議室里舉行的,二十八層,俯視著整個B市的景色,如王者一般。不得不承認,宋氏是繼索天集團後又一個根基深厚的大財團,它創始于宋美芬和宋蕭然的父親,已經有六十年的歷史了。也就是因為這樣的地位和根基,想要撼動它絕對不是一兩天能做到的。李凝音的計劃可以說得上是隱秘,縝密,一絲不差,可是在出現危機後的半個小時里,他們的董事會便決定了棄車保帥,解雇喬斌,又拉了最能讓人信服的總裁上位,絲絲入扣,讓李凝音都忍不住叫好。她了解宋氏的董事會,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利益,而在彼此利益不相違背的時候,敵人也可以成為同盟軍。
李凝音的側臉依舊徘徊在尹洌的耳畔,眼楮微微一挑,看到的就是宋蕭然和宋美芬並肩從旋轉門中走出來的模樣,下巴一轉,淡淡一吻竟然落在了尹洌的臉頰上,「怎麼辦?現在你我可上了同一條船……因為所有人都是這麼以為的。」
李凝音的問題拋了出來,宋美芬並沒有直接接住,反而拋到了尹洌那里,「宋氏的流動資金都用在B-201這塊地的建設上了,至于什麼時候資金能回籠,那便是尹總要解決的問題,否則還要首席執行官做什麼?」
「老板,您的意思是?」江闊猶疑的問道,他家老板的想法一向高深莫測,明明今天早上一開盤就高價收購了百分之十五的宋氏散股,這下午剛過,怎麼又要買啊?
「宋氏的股價動蕩和你有關系吧?」尹洌直截了當的問道,顯然已經從某些途徑知道了些什麼,或是猜到了些什麼。
「劉昶旻嗎?」路昱航冷然一笑,將頭扭到了另一邊,「算了吧,我不想求他。」
宋氏的股價一直在跌,這其實是按照李凝音預想的劇本在發展,然而……似乎從某一時刻開始,又出現了偏差。下午一點鐘,宋氏發布新聞稿,並召開了記者發布會,首席執行官喬斌被董事會解雇,總裁一職由尹洌繼任。
「說得太對了!」李凝音在董事會上肆意瀟灑的高談闊論再次回到了尹洌的眼前,大手輕輕拍了幾下,算是喝彩和肯定,「這牙尖嘴利挑撥人心的本領,是誰教給你的呢?索淵嗎?毓航在的時候,你還沒有這麼肆意妄為!」
「照顧外婆的保姆是我花錢雇的,外婆這幾年的生活費是我出的,除了我在國外的日子,幾乎每個周末都會過去看她,就連……」就連外婆的假孫子都是我找來的。只不過這最後一句話,李凝音並沒有說出口,她和索淵之間的婚姻交易並不需要其他人知道,只要外婆能看到自己的孫兒,能把他當做生活的寄托,其他的,都無所謂……「口口聲聲把路毓航當做自己最好的朋友,卻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嗎?從這點來看,你還不及我做得好。不過你也用不著良心發現再去看望外婆了……她並不知道毓航去世了,所以生活得極其安樂幸福。」
離婚?楚顏的面色冷了。這些日子以來,路毓航一直在和她提離婚的事。當年執行任務的過程中,路毓航的身份暴露了,不得已的,國情局安排他死在異國他鄉,並且做了一份假的尸檢報告,可是中毒而亡的死因卻是路毓航自己要求的,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但肯定的是,這其中必然有路毓航暗示給李凝音的某些信息。在敵人的眼中,中國國家情報局要員路毓航已經死了,而現在這個男人,索毓,這個名字,這個身份,都是由他手眼通天的雙胞胎哥哥賦予的,從某個角度來看,索淵也為了國家安全事業付出了不少……
「沒什麼可是,既然已經如此了,我接受局里的安排。過幾天我就會到刑偵大隊報道,好好辦案,不是國情局要員還是警察,我本來就是警官大學畢業的嘛。」路昱航收斂了全部的不甘心,對著楚顏溫和一笑,俊俏的臉上盡是流光溢彩,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顏色,只有這個男人在熠熠發光,如此,楚顏便失神了。
「毓,我……我……」
「恩?怎麼了?」路昱航依舊溫和的笑了笑,見楚顏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也沒有繼續勉強,紳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