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海此時換上一身紅底蟒袍,弓著腰走進乾清宮,低眉別眼,哪有一點出宮時的威風,走到御案前五米站定,啪啪甩了甩馬蹄袖,干淨利落的跪倒在地面上。
「奴才安德海拜見主子,主子爺萬歲萬歲萬萬歲」唱了個肥諾,咸豐抬了抬眼楮,也沒讓他起身,甕聲說道︰「這貢士病情如何」。
「啟稟萬歲,奴才到的時候,這位畢進士已然醒來,听到萬歲爺讓太醫給他診治,感動的又差點暈倒,高呼吾皇萬歲」安德海不敢抬頭,可端坐在上首的咸豐隱隱點頭。
這就是他要的效果,同時也有些沾沾自喜,這事情要是傳揚出去,無形中會為他增加不少美名,當年雍正爺殿試中為貢士舉燈,不就是傳為美名嗎。
站在一邊的桂良心里吐出口氣,這事情是他最擔心的,當時太醫趕到時,模了模畢德勝的鼻息,認為這人沒氣了,可一轉身,死了的人又發出一陣喘氣聲,把在場的幾人嚇得夠嗆,現在這個死去活來的貢士總算是沒事了,他的心里也放下了這塊大石頭。
皇帝邊上的藍底蟒袍太監眉角動了動,安德海這麼說一定是收了不少好處,新帝登基,他這個皇子前邸的老人自然水漲船高,安德海是在他身邊跑的最勤快的,要不然也不會給他出宮的機會,安德海有了好處,自然也有他的一份,嘴角不自覺的翹了翹。
「算是個得體的,不枉朕讓人給他診治」咸豐吐出一句話,大殿中的人全都跪了下來,高呼吾皇聖明,讓眾人起身,安德海退了出去,咸豐揉揉頭。
「掄才大典不容兒戲,已經耽誤了一r ,今天就圈點出來吧」。
「遵旨」桂良祁俊藻兩人又下跪領旨,饒是兩人屬于朝臣中的少壯派,可也年近五十,站了這麼久,又下跪了幾次,都有些快要頂不住了。
咸豐似乎看到兩人頭上的油汗,揮揮手,身邊的太監領會,對著門外高喊一聲︰「賜坐」,兩人又跪下謝恩,等兩個小太監抬著兩個小繡墩進來時,兩人搭著小半邊坐著。
今年是咸豐登基以來的第一次科舉,自然重要,咸豐拾起御案一邊分好的卷子,看了起來,雖然殿試他是主考,可也不必事事親為,兩位閱卷管已經早就按照成績分好了類,皇帝只需要在最好的十份中挑選好名次即可,當然剩下的卷子皇帝也會抽看,不過頂多也就是往上撥幾位,基本不會挪到前十里去。
皇帝看的仔細,下首的桂良和祁俊藻卻是提著心,這次恩科狀況頻出,兩人也都有些不自在起來。
一炷香的時間後,起先的十份考卷看完,皇帝臉s 稍緩,又從剩下的卷子里挑選了幾份出來,看著看著,皇帝發出一陣輕咦,抬起頭,拿起手中的卷子問道︰
「兩位愛卿,這份卷子不錯,可怎麼會被歸入三甲之中」語氣略帶寒意,讓桂良和祁俊藻冒出一聲冷汗,趕忙出列跪下。
貢士經殿試後,及第者皆賜出身,稱進士。且分為三甲︰一甲三人,賜進士及第;二、三甲,分賜進士出身、同進士出身,雖然都是進士,可以後的發展卻有雲泥之別。
桂良狐疑的看著祁俊藻,他是滿大臣,肚子里沒有多少墨水,雖然此次殿試為左閱卷,排在祁俊藻前面,可真正閱卷的事情都是祁俊藻一人再做。
「難道這個漢大臣要陷害自己」桂良想到這一點時身上的冷汗更濃了。
祁俊藻則是抬頭「啟稟皇上,是什麼卷子,能否讓下臣一看」。
咸豐臉上y n晴不定,殿試他可是名義上的主考,要是在登基以後的第一次科考就出現不公之事,這不是直接打他的臉嗎。
面前的這份卷子,一手館閣體漂亮異常,單是這筆字就能進入二甲,可祁俊藻是他看重的朝臣,也不好過多駁斥,壓著怒氣,把卷子交到旁邊太監手中,太監繞到祁俊藻面前,把卷子交到他的手上。
祁俊藻只看了一眼就把卷子遞到太監手中,高聲答道︰「啟奏皇上,這份卷子正是那位殿試之中暈倒貢士的,微臣當時看過這位貢士的這手好字,雖然糊名,可也認得出來,這位貢士身患疾病,不能入宮參加朝考,所以微臣就只好忍痛把他列入三甲,望皇上恕罪」。
桂良舒了口氣,不過他心里依舊暗怪,這麼大的事情祁俊藻沒有和他說,根本沒有把他這個滿大臣放在眼里,眼神狠狠的剜了幾眼身邊的祁俊藻。
咸豐听到這話,心里舒服了些,同時也欣賞祁俊藻的心思細膩,要真讓這位得病的貢士排在前二甲,到時候無法參加朝考,不是更讓人笑話,引來物議,可想到那筆字,又想到安德海的回稟,他心里也惋惜。
「再把卷子拿來給朕看看」。
太監又把卷子取回,遞到皇帝手中,咸豐打開,慢慢的撕開糊住姓名的紙條。
「畢德勝,德勝,得勝」咸豐默念幾句,想起今早的大軍出征,又看了看這個名字「難道是老天示意,此戰必勝」。
「稟皇上,兵部侍郎隋泰求見」門外傳來通稟聲打斷了咸豐的思路,一听是兵部的消息,咸豐不敢怠慢。
「宣」。
「宣兵部侍郎隋泰覲見宣兵部侍郎隋泰覲見」一串聲音漸漸傳遠,不一會,兵部侍郎隋泰面帶喜s 的走了進來,一甩馬蹄袖,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下「奴才隋泰,恭請聖安」,在皇帝面前,奴才這個稱呼可不是一般人能叫的,在清朝它代表的是身份的親近,他是滿洲瓖黃旗人,正兒八經的皇家奴才。
「免禮」咸豐看到隋泰一臉喜s ,心下一松,這兩天他被一個又一個的壞消息擾了清靜,急需一個好消息振奮士氣。
隋泰又唱了個肥諾,直起身「萬歲爺,前線急報,洪楊逆匪水路並進急攻全州簑衣渡,全州知州江忠源預先率鄉兵于渡口十里水潭灣一帶砍伐竹木,堵塞河道,打樁攔船,設伏兵于兩岸山崗,逆匪舟師至此,遭兩岸伏兵突襲,激戰兩晝夜,匪首馮雲山授首,余下逆匪被誅兩千余人,繳獲輜重無數,匪軍退卻,江忠源已經率部追擊,相信不r 洪楊二逆定然被誅」。
隋泰這段時間被壓郁傷了,兵部雖有尚書,可也是不管事的殊名,大小事情都由左右侍郎分管,好不容易遇到如此大勝,說起話來y n陽頓挫,自有一番風度。
「好,酌升任江忠源為廣西布政使,領兵部侍郎餃,御賜黃馬褂一件,賞單眼花翎,讓他再接再厲,再有大功,朕定不吝封賞」。
廣西雖然已經大半淪陷,可布政使已經是從二品官職,算得上是真正的高官,加上一個兵部侍郎的餃也是為了方便領兵,從五品知州曜升為從二品,生生提拔了六級,要是正常勘磨的話,至少需要十多年,眼下皇帝開了金口,竟然無人反對,可見清代皇權集中到了何種程度。
皇帝龍顏大悅,底下的臣子自然一片歌功頌德,大殿內壓郁的氣氛一掃而空。
咸豐又低頭看向放在案幾上的試卷,畢德勝,三個字映入眼簾「真是個好名字,真是個好兆頭」,抬頭時眼神中已經濃濃喜意。
「張全,擬旨,新科貢士畢德勝,身有病患仍思報效國家,公忠體國之心感天動地,文采斐然,實乃良才,但染病不得參加朝考,委實可惜,特賜二甲進士出身,翰林院編修,實廣東雷州府徐聞縣出缺,欽點畢德勝為徐聞縣令」。
太監在一邊研磨記錄,寫好後交到皇帝手中,咸豐看完後用璽,轉手交到身邊太監手中,又小聲的吩咐兩句,才大聲說道︰「出宮宣旨吧」。
這份旨意十分突然,殿中諸人都沒回過味來,太監就拿著聖旨出了大殿,祁俊藻心里默念畢德勝三個字,心下恍然,陛下這是圖個好彩頭,這位貢士好福氣。
大清開國以來,欽點的縣令一個手掌都數得過來,最多的當屬雍正朝,一個李衛,一個田文鏡,都是欽點的縣令,兩人都用一個共同點,都是舉人出身,最後都坐到封疆大吏,要是沒有欽點,極難坐到正印官,頂多做一個佐官,眼下這位,正牌子進士出身,還是欽點,又是天子登基後首科門生,前途一片大好。
全中國那麼多縣,咸豐怎麼會知道徐聞縣令出缺,實乃巧合,前幾r 一份廣東布政使的報奏,雷州府徐聞縣已經出缺三年,吏部依舊沒有出缺,嚴重影響了地方政務雲雲,三年沒縣令,這也讓咸豐上了心,今r 一並處理了。
轎夫穩穩的停下轎子,桂良整理了一下朝服,下了轎子,管家迎了上來,手里拿著厚厚的拜帖和禮單,桂良站住腳,看著正門上的牌匾,學士府,揮揮手,打斷管家的匯報,指了指正門上的牌匾「把原先的忠毅侯府的牌匾準備好,也許什麼時候就能用上」。
管家一愣,看了眼正門上的牌匾,又看了看自家的老爺,桂良是吏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軍機處行走,一等忠毅侯。
吏部尚書是職位,文華殿大學士是尊稱,軍機處行走是差遣,一等忠毅侯是爵位,除了軍機處行走以外,掛什麼都可以,可是只有文華殿大學士最為尊貴,滿京城不超過二十位。
如果掛忠毅侯府的牌匾,雖說也是超品的爵位,可在這親王不多見,郡王滿地走,貝勒多如狗的京城,實在不耐看,無形中就矮了幾分,張了張嘴,管家還是忍住沒問,跟著桂良進了府。
連續走過十多進院子,桂良才進入一間富麗堂皇的書房,巨大的黃花梨書架上滿是j ng裝書本,只是那新嶄嶄的書籍出賣了書房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