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兄,家師的喪事辦的如何?」看到高升上了茶水,畢德勝喝了一口茶,淡淡問道。
華林又起身,拱手說道︰「多虧恩公接濟,家師的喪事已經辦得妥當,家師生前好友都說家師也算是好福氣,小的感激」。
「嗯,你也是個有孝心的,這一點殊為難得」畢德勝又喝了口茶揮揮手讓華林坐下說,華林卻咬咬牙,拱手說道︰「小的有一事相求,望恩公首肯」。
「哦,何事?」。
「家師生前也收了幾個弟子,雖未行了師禮,可始終也教導過他們幾手拳腳,他們在家師生前也多有救濟,可眼下世道艱難,他們也少了活計,听說恩公要上任,就尋思著讓我問一問,恩公是否還需要護院家丁」。
說到這,華林抬眼看了一眼畢德勝,他也是沒辦法,幾位師兄弟生活也艱難,听說了這事就央到他這邊,礙不過情面,他只得應下。
「是做什麼營生的?」畢德勝先不答應,沉吟一會問道。
「都是跑口外的鏢師護衛,手上功夫和馬上功夫都不弱,這些年口外也不太平,所以就歇了下來,可還有一家人要養活,r 子都過得不如意」。
「一共幾人?」。
「三人,都是家世清白的,這一點小人能夠作保」華林應聲回道。
「好,我都收了,年俸三十兩,先給二十兩安家銀子,不過這里有件事情很急,需要你們去做,要是事情辦得好,幫他們在衙門里尋個差事也不是不可以」。
華林一愣,三十兩可是京城王府護院的俸祿,心里想著該不會是什麼殺人放火的事情吧,畢德勝看出他的憂郁,笑著說道︰「你放心,我是欽命縣令,殺人放火犯法的事情可不會干」。
華林臉上一紅,低頭口說不敢,畢德勝打了個哈欠︰「你跟張先生回房,具體怎麼做,張先生會做交代,另外我可是到雷州府上任,離京城何止千里,這事情你得和他們說明白」。
「都是趟子手,走口外更遠,這應該不在話下,明r 我就讓他們來見恩公」華林拍著胸脯幫他那幾個便宜師兄弟做了保證,隨後跟著張思道出了屋子。
畢德勝喝了兩口茶,盤算了一下,這一來一去,到手的二十多萬兩銀子就花了差不多十三四萬兩,要是龔振麟到任還得花三萬,五百人的鄉勇,一月也要三四千兩,這銀子就跟波水般的使了出去,想來還真得做個貪官,不然養不活這麼一大家子人。
四月十五,宜出行,一干同年在醉仙樓擺酒送畢德勝上路,樓下除了師爺們還有四位護軍營官兵在一位藍翎長帶領下護送畢德勝上任,因要趕路,畢德勝喝了三杯,狀元公章鋆代表眾人送上一首離別詩,畢德勝擠出幾滴眼淚,揮手告別。
出了永定門,畢德勝打開車簾子,看了看身後的巍巍城牆,城牆上長滿雜草,可也掩蓋不了他曾經的榮光,心里不知道想些什麼,放下簾子,回到車中。
行了一r 到達通縣,到了通縣就得換船順大運河南下,他們這一路除了七位師爺,還有五位護軍營官兵,高升以及畢二和華林的一位同門,共計十六人,這位同門名叫朱大海,三十多歲,當趟子手時和其他人不同,跑的是南方,路途倒是熟悉,畢德勝就留下他在身邊當了護衛,順帶充當向導。
除了人還有三車畢德勝買回家的禮物,要是按照畢德勝護照的規格,根本坐不下,畢德勝耐不住局促,就讓師爺李宗昌取了桂良的護照到運河驛站報備。
轉眼李宗昌就折返,身後還跟著個身著無補官服未入流的小吏,小吏身後還跟著兩個驛卒,見到畢德勝車馬,就打了個滿千︰「小的通縣驛丞,見過上官,上官蒞臨,小驛已經準備好熱菜湯水恭候,待上官解了乏,又備下五明瓦官船一艘,要是上官還有要求,但請吩咐」。
畢德勝拉開車簾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驛丞,通縣乃是天下匯集之地,驛丞雖然不入流,可如此大驛,每r 里迎來送往,油水也是嚇人,當然要是沒點背景也謀不到此等肥缺,可越是油水足,越是得小心伺候,要是一般的小官他倒是供應著就可以,可畢德勝是拿著桂良的護照,他還不得打起j ng神伺候。
「起來吧,準備好席面,吃了就走,不過船上備些鹵味吃食,酒水也多備些」。
說道酒水,畢德勝看了看騎著馬站在一邊的護軍營藍翎長,藍翎長一開始還拿著位,可出城的時候得了十兩賞銀,眼下又見畢德勝使得起五明瓦官船,哪還有一點丘八的傲氣,在馬上陪著笑欠了欠身,另外四位軍丁則是歡呼一聲。
「扎」驛丞起身,看到上官如此年輕,心里想著和桂中堂到底是什麼關系,腳下卻不停,低著頭在前領路,過了幾條街,一條運河出現在面前,運河邊一片建築同樣輝煌,到了門前停下。
門前已經有兩位官員,外加一群官差書吏。
畢德勝下了車,先看了一眼兩位官員,一位六十多歲,頭戴硨磲頂子,身穿鷺鷥補服,乃是六品,另一人頭戴素金頂子,身穿鸂鶒補服,乃是和自己一樣的七品官,順眼抬頭一看這幢建築竟然是通縣驛站,想來這個通縣縣令可不好做,有了這麼一個大驛站,每年都得落下不少虧空。
因為畢德勝並沒有穿官服,只是穿著常服,腳踏官靴,兩位官員不知怎麼稱呼,有些猶豫起來,倒是驛丞機靈,走到畢德勝右手,介紹到︰「大人,這位正是咱們通縣老父母趙蘇橋,這位是咱們通縣二尹吳夢祖」。
老父母也是縣令的別稱,而二尹是縣丞的別稱,通縣乃是京縣,縣令正六品,縣丞正七品,畢德勝听了介紹,趕緊對著趙蘇橋打了個半千︰
「後進翰林院編修,徐聞縣令畢德勝見過趙明府」。
趙蘇橋也是進士,不過卻是三甲六十七名,比起畢德勝二甲進士出身,又是翰林的身份矮了一截,雖然是正六品可也當不得畢德勝半千,側過身子,伸手挽住。
「翰林公當不得,當不得」。
趙蘇橋輕聲說道,他得了驛丞通信,有一位官員持著桂良護照投住,不敢怠慢,趕緊過來,眼下得了身份,今年恩科結束,名單就隨著邸報明發天下,作為讀書人當然要看一看,兩相對照,心里了然,只是羨慕畢德勝有了個好靠山,被點了翰林,又得了桂良看重,有這樣的後台,到地方上繞一圈,回京之時就是他的上官。
和趙蘇橋行了禮,畢德勝又對著吳夢祖拱了拱手,吳夢祖和他同級,可他是貳佐官,平禮就算可以,三人禮畢,趙蘇橋一臉笑意,拉著畢德勝進了驛站。
通縣驛站兼具水陸,乃是天下一等一的驛站,常備驛卒一百四十二人,雜役三百九十五人,另有幫閑不計,有房間兩百七十四間,院子十六座,自備碼頭一座,可見規模。
進了驛站安排了身邊人,畢德勝跟著趙蘇橋七拐八拐,到了一座小院,院中假山石蝶,瀑布流水,亭台樓榭,淡雅異常,匆匆看了兩眼,就進了屋子,屋里陳設都屬于上乘,里面已有五名歌姬,手挽琵琶,羅琴,二胡,洞簫,胡琴,見到來人,起身道了個福。
幾人坐定,一行雜役上了茶水點心,畢德勝喝了一口,入口生津,想來茶葉也不是凡品,驛丞垂首站在一邊,趙蘇橋揮揮手,驛丞打了個千,朝幾位歌姬做了個手勢,一陣清音挑動,接著樂器彈奏,滿室听聞。
吳儂細語,配上淡雅樂s ,讓整個人頓時放松起來。
驛丞又朝著一個雜役使了眼s ,不一會,兩行雜役走了進來,手里端著各式餐具,餐具想是多用金銀,打磨的曾亮,煜煜生輝,一位雜役收拾了桌面,各s 菜肴擺上。
「各位大人,先上前菜五品,分別是龍鳳呈祥,洪字雞絲黃瓜,福字瓜燒里脊,萬字麻辣肚絲,年字口蘑發菜,請用」。
隨著驛丞說話,雜役揭了蓋子,趙蘇橋和吳夢祖眼楮一亮,伸手讓畢德勝先用,客氣一番,畢德勝揀了一注雞絲黃瓜,入口香脆,十分開胃,畢德勝動了筷子,兩位通縣一二把手也動了筷子,可看他模樣,如同餓死鬼投胎一般。
少頃,又有雜役收了桌子,換了碗筷,奉上香茶,接著兩行雜役端著餐具進入。
「諸位大人,現在是正餐,有餑餑四品︰御膳豆黃,芝麻卷,金糕,棗泥糕,醬菜四品︰宮廷小黃瓜,醬黑菜,糖蒜,腌水芥皮,膳湯一品︰龍井竹蓀,燒烤二品︰掛爐山雞,生烤 肉,隨上荷葉卷,蔥段,甜面醬,炒菜六品︰祥龍雙飛,爆炒田雞,芫爆仔鴿,八寶野鴨,佛手金卷,炒墨魚絲,幾位大人請慢用」。
這一次畢德勝也嚇住了,眼前的食物已經出了他的認知,說做藝術品也不為過,心里也有些過意不去。
「兩位大人實在客氣,折煞小可了」畢德勝感動的拱拱手,通縣兩位地主則是臉上一紅,訕訕的還了一禮,兩人似乎也不善交際,用吃掩蓋這點瑕疵,畢德勝也樂得享用美食,听著音樂,吃著珍饈,人生不過如此。
吃了一個時辰,畢德勝酒足飯飽,這一頓飯是他重生以來吃的最暢快的,他還要趕路,今夜就在船上過夜,所以起身敬了一杯酒,就要出行,兩位地主挽留兩句,見畢德勝堅決,也就算了。
召集人手,幾位護軍想是喝了酒,臉上紅撲撲的,不過倒是不影響登船,到了碼頭,一座大船已經岸邊,高約十余米,寬約六七米,長約三十余米,比之自己進京時的烏篷船要好上百倍。
此時船上傳來一陣梆子聲,船帆慢慢拉起。想來水手擼手都已齊備,轉身同趙蘇橋和吳夢祖道了別,趙蘇橋揮揮手,身後上來一名長隨,手里端著一個紅布托盤。
「畢大人,些許程儀,不成敬意,祝大人一路順風,步步高升」畢德勝早被張思道補了課,這是官場規矩,拒絕不得,自己到了徐聞遇到過路的官員,同樣要如此,所以此時京官最愛出差,一路上不要貪污,程儀就夠自己花銷了。
讓高升接過,又道了聲珍重,就上了官船,床老大吆喝一聲,水手解了纜繩,官船慢慢向下游滑去。
不一會,通縣驛站碼頭就成了個黑點,轉過一道河灣再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