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東聊被這突如其來的喝罵搞昏了頭,正要分辨,旁邊傳來一陣聲響︰「大人,戶房失火,乃是大罪,知府衙門已經派人下來,咱們必須快,海東聊指使他人縱火已經證據確鑿,也不用多說廢話,可以拘押了」。
海東聊這時候才發現屋子里還有一人,他也是老衙門,自然知道衙門的手段,自己進了大牢,里面的手段多得是,反正躲貓貓啊,還是不管老鷹抓小雞啊,都是會死人的,趕緊跪下「大老爺,這是什麼人栽贓學生,學生不服啊」。
「東翁,切不可心慈手軟,官帽重要,其他事以後的徐徐圖之」旁邊的張思道小聲說道,說是小聲,可海東聊句句听在耳朵里,他心里一轉,會不會是自己成了周邦有和縣令大人交易的籌碼了,這個念頭一出就揮之不去,可他嘴上還是死咬著。
「大人,學生有位族叔在提點刑獄司,學生被冤,家里人定然要申訴,學生冤枉啊」他擺出身後的人,就是想讓縣令有顧忌,作為老衙門,當然知道官員最怕的是什麼。
果然,屋子里靜了下來,海東聊舒了口氣,後背汗淋淋的,這時候,那位縣令大人的長隨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張紙,同時一臉喜s 「大人,這是于諾……」才說了兩個字就被那位師爺喝止,小廝還算年輕,吐了吐舌頭把紙張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這一切都被海東聊看在眼中,于諾奇……海東聊在心底咬牙說出這個名字,可他不敢肯定,又低下了頭,畢德勝假意看了看紙張,也露出笑意,拍了拍桌子,遞給張思道,張思道也掃了一眼。
「有了此物,東翁不必問了,直接拿人吧,這會,咱們算是欠了那邊一個大人情」張思道把紙張交給畢德勝。
「哎」畢德勝嘆了口氣「來啊……」
「慢」海東聊直起身「是什麼東西,敢叫大人就定我的罪,學生不服,天理不公」海東聊這時候豁出去了,頗有一番正氣凜然的感覺。
「罷罷罷,也讓你死個明白,昨夜縣衙失火,此事已驚動知府衙門,本官苦讀十數載,才混得這頂烏紗,斷容不得此等污點,再說此事證據確鑿,也容不得你翻供」。
說完就把手中的供紙撰本交到海東聊手中,海東聊一看,腳下一軟,此事機密,再說當時他派去的兩人確實都回來了,知道的人也只有周邦有和他,現在他派去兩人的供狀就在他面前,這事情除了周邦有泄露還會有誰。
前腳他把賬冊交出,後腳供狀就在知縣案頭,他心想,一定是周邦有和縣令達成了某種默契,或者是以失火案為要挾,縣令最終就範,反正他成了一個籌碼,或者一個棄子,只要下獄,絕對活不過明天。
「周邦有,你不仁,休怪我不義,就算死,我也要拉一個墊背的」海東聊眼神放出一陣紅芒,決然說道︰「啟稟明府,此事確實是我為之,可要是明府領了他的情,絕對也活不久遠,以往上任的縣令,除了第一任是正常病故以外,其他的都和周邦有月兌不了干系,不是死,就是奪職,都是周邦有一手策劃的,為的就是」
「是什麼?」畢德勝忍不住追問道。
「就是鹽,咱們徐聞縣一共有鹽田三萬六千畝,全部被他瞞報,每年光是鹽利就有白銀一百八十萬兩,出去各種分潤,還有上級衙門的打點,收入他腰包的也不下五十萬兩」。
畢德勝和張思道相視一笑,要是貿貿然把海東聊叫到衙門,拿出供狀,他也會一口否認,因為他還有周邦有可以依靠,可現在,使出一招疑心計,海東聊定然以為被同伙出賣,人都是這樣,何況被人出賣,所以怎麼樣也會拉出個墊背的。
「你是戶房書辦,按說這些都會經過你手,還有銀錢分潤,這些東西可有賬目清單,另外鹽田歸何人所有,可有地契合約」畢德勝坐直了身子,凝聲問到。
「有,因為此事衙門里的大小官吏都有分潤,至于鹽田地契,全都歸于周邦有名下,每年的收益為表公正,都會由巡檢司,鹽課大使,還有我匯總後交由周邦有審閱,在行分發」。
「那賬冊何在?」畢德勝追問道。
海東聊這時候有些清醒了,不過覆水難收,他也想為自己考慮考慮,趕緊跪下︰「總賬已經被周邦有收走,可是我這里還有一本私帳,大人……」。
畢德勝冷笑一聲︰「本官答應你,家產充公,人命可保,事了以後,帶著家人遠走高飛吧」。
「多謝大人」海東聊沒想到還能活命,咚咚咚磕了幾個響頭,就把小賬的藏匿地點說了出來,畢德勝也不耽誤,馬上吩咐華林去取,以華林的輕功,這事情就是小菜一碟。
「海東聊,大牢你也不用去了,就先到本官為你準備的廂房休息,你放心,本官說話算數」畢德勝讓一名護衛把海東聊帶走,轉身對著張思道笑了笑,張思道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個海東聊,也是個妙人,居然還留一手,看來周邦有也不怎麼得人心啊」。
「先生,你看是不是該通知潘師爺了?,不知道潘師爺把那五百鄉勇練成什麼模樣」。
「東翁放心,松濤練兵的本事就連當年林總督都佩服,雖說才練了月旬,可對付這些人因該不是難事」。張思道對潘立忠倒是信心滿滿。
華林辦事,利索的很,沒有驚動一人就把海東聊藏著的私帳取來,遞到畢德勝手中時,還小聲說道︰「大人,我發現海東聊府邸周圍,布滿了暗哨,想來海東聊被大人請到縣衙的事情引起了周邦有的注意」。
「知道了,你手底下的那些捕快怎麼樣」。
「大人,小的看了一遍,全是些不當用的,我打算裁撤了,重新招人」。
「這事情過兩r 再說,先把這些人撒到街面上,就算是泥塑的,或許也能當點用」畢德勝邊翻閱著賬冊,邊說道。
華林應了一聲,退出書房,張思道這時也湊了上來,小小一個縣,一年就能聚攬上百萬兩銀子,不得不說,周邦有還真有些本事。
「雜役每人每年三兩,差役五兩,皂隸六兩,撰寫七兩,小胥三十兩,書吏一百兩……六房書辦最少的都是一千兩,最多的是吳伯宗白銀兩萬兩,至于海東聊,也有一萬兩……整個縣,只有訓導魯賓元沒有拿一分錢,這個魯賓元節c o倒是好」。
說完這句,將如同小兒書般的賬冊扔到桌上,畢德勝舒了口氣,張思道在書房里轉了幾圈,對著畢德勝說道「這事情絕不能張揚出去,要是張揚出去,這些鹽田就會大白于天下,咱們得快,讓那些想伸手的人老不及發作,特別是州府,不要白辛苦一場,至于前幾任知縣的事情,咱們也不能查,快刀斬亂麻,把這事情辦穩妥了」。
「明r 就是三r 之期,咱們當是如何?,先生現在可以說了吧」畢德勝看向張思道。
張思道笑了笑「明r 就是孝睿懿皇後的冥誕,按列,凡是隕了的先帝,皇後,親王冥誕都不得飲酒,不得娛樂」。
畢德勝一愣,這都什麼時候了,張思道竟然想出這麼一個鬼把戲,這年頭世風r 下,連龜公都能買個官當,還有誰會記著這些東西。
「呵呵,東翁,這位皇後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宣宗成皇帝的生母,當今天子的親n in i,別人用這條或許有些不妥,可東翁你不要忘了,乃是皇上欽點的縣令,真正的天子門生,心中記著這些,沒準還能得個爵位」。
「啊」畢德勝現在有些毛骨悚然了,這些師爺,果然是一肚子壞水。
「明r 一早,你就在堂前發點脾氣,馬上就派人去請周邦有,允諾對他官復原職,此事可以聲張,其他人的差事提都不要提,其他被奪了差事的小吏定然會到周府探問,免不了一頓酒席,這些就夠了」張思道的聲音,還是那麼富有磁x ng。
「咱們的人怎麼進城?」。
「東翁,這破的四處漏風的城牆,什麼時候不能入,華林說過,城外三里有個山坳,今r 凌晨就能上岸,到時候在那休整一天,晚上舉燈為號,正好殺他個措手不及,不過得放月兌一兩人,讓他們能夠引兵來援,咱們在必經之路設下伏兵,呵呵,亂兵一起,這些胥吏」說到這,張思道就住了口。
「全殺了」畢德勝雖說知道這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時代,前幾任縣令的例子就放在前面,可這些人都是徐聞縣的中層官吏,全殺了,會不會影響太大。
「這算是便宜他們了,要不然,都是滅門的罪」張思道不含糊的說道。
畢德勝閉眼沉思,深吸了幾口氣,在睜開眼時,滿目堅定「就這麼辦」。
張思道滿意的點點頭,同時心里也有一些小得意。
當天夜里,緊鄰徐聞的遂溪縣石門,兩艘海船靠岸,緊接著放下幾艘小舟,無數人影上上下下,乘船向岸邊劃去,雖是深夜,可沒有一人出聲,半個時辰,大船朝遠處開去,一隊人馬朝徐聞縣疾奔。
縣里氣氛怪異,是誰都看得出來,周邦有等著府衙來人,畢德勝等著手下兵馬,原先的吏房書辦吳伯宗也在府中書房,他沒有周邦有那麼張揚,相反,身上倒是多了些儒雅氣。
「大哥,我就不明白,你為何要隨著那周邦有辭了差事,眼下族中也是多有議論,依我看,咱們學那魯賓元不是多好」說話的正是從水檢司趕回來的吳伯雄。
吳伯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到「柏雄,你說這新來的縣令怎麼樣?」。
「大哥,他才來了幾天,我連面都沒見過,怎麼知道,不過我看也是個繡花枕頭,和前幾任差不多,都是些死讀書的,一上來就把縣里的老吏都開了,那他拿什麼處理縣務,還有,他也不看看,縣里誰拿著刀槍」吳伯雄喝了一大口茶,許是覺得茶沒有酒好喝,又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