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創夏抖了抖身上的塵土,正要破口大罵,眼前這些鄉勇,越來越沒有規矩,官員轎前跑馬,換在其他地方,一頓板子是少不了的。
「來啊,圍起來」畢盡忠沒給他開口的機會,抬手吩咐一句,鄉勇們排成兩列,擋在前頭,後面的又圍成一個圓圈,將外面的視線全都遮擋著。
黃創夏不知道畢盡忠要搞些什麼名堂,捕快們也停下腳步,只等著老爺吩咐。
畢盡忠翻身下馬,將腰刀放回刀鞘,一步一步的走向匡沖,匡沖嗚嗚大叫,他也不理會,頭伸到匡沖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匡大人,我家大人叫你一路走好,你造的孽,下輩子再還吧」。
匡沖听見這話,使勁的掙扎,可他這具小身板,怎麼拗得過押著他的鄉勇,畢盡忠拿著馬鞭,繞在匡沖脖子上,往後一拉,匡沖雙目圓睜,腳下不停的蹬著,一分多鐘,就沒了聲響,畢盡忠用手試了試鼻息,見人已經死透了,解開馬鞭,押著人的鄉勇也放開手,匡沖就這麼噗通一聲倒在地上,到死了也沒有閉上眼楮。
鄉勇散開,黃創夏打眼一看,匡沖不知道怎麼搞得,倒在地上,畢盡忠拱拱手「黃大人,匡知縣像是得了急癥,暴斃了,你要是要人,就請帶回去」這話說的輕巧,生生把黃創夏驚嚇的下巴都要掉了,剛才還活蹦亂跳的一個人,一眨眼就說成是暴斃,忽然間,他後背就像被霜打過,從腳跟涼到頭頂,匡沖都能這麼死,那他呢,眼前這些人都是沒王法的。
「這這這……這這這」黃創夏牙齒打架,話都說不全,畢盡忠往前走了一步,那些捕快退了三步,這些鄉勇遮奢得很,縣老爺都敢殺,殺他們這些捕快還不是跟殺雞一般,有些膽子小的,丟下鐵尺快刀,一溜煙的就往後跑,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更有些一坐在地上,看模樣,是嚇的路都走不動了。
畢盡忠往前走了幾步,黃創夏覺得自己的腿不听使喚了,身後的轎夫早就跑了,城門口他就這麼孤零零的站著。
「黃大人,還要人嗎」畢盡忠心里舒爽,這才叫痛快,看著以前印象中趾高氣揚,高高在上的官老爺成了這個樣子,真想大叫一聲。
「不……不……不要了」黃創夏不敢和這位丘八對視,生怕自己一說錯話就步了匡沖的後塵。
「那就請你讓開,弟兄們還要趕回遂溪縣復命」畢盡忠輕蔑的說了一句,揮揮手,鄉勇們翻身上馬,把匡沖的尸體拴在一匹空馬上,一位鄉勇看著那位拘押的店主,上前請示,畢盡忠倒是忘記了這人,使了個砍人的手勢,鄉勇回身,抽出腰刀,一刀就把人劈成兩半,暴力得很。
黃創夏感覺自己的眼楮被血浸透了,看什麼都是紅s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路邊的,直到這隊鄉勇打馬走遠,自家的小廝才敢上前扶他,黃創夏回過神,看著城門口血跡斑斑的地面正在被一隊巡城的鄉勇用水潑洗著,那個紅s 刺激到他,他發出一聲尖叫,腳一軟,就這麼倒在路邊,小廝嚇到了,掐人中的掐人中,叫醫生的叫醫生,手忙腳亂一番才把他拉回城里。
第二r ,知縣匡沖的尸體放在了遂溪縣衙門外,說是返回遂溪的途中暴斃,可沒人收斂,頗有點暴尸的意思,除了匡沖,一竿子于案情有關的人員都死了,只不過死的要淒慘一些,全是體膚不全的慘樣。
知縣暴斃,縣務暫時交由縣丞署理,原先的典吏宋河,也被畢德勝放了出來,上次雷州整頓鄉勇,宋河被李進拿下,轉手交給匡沖,匡沖怪他沒籠好隊伍,就像個垃圾一般扔進了遂溪大牢,這次的案子,和宋河也沒有關系,這人就是個武夫,只知每r c o練團勇,加上平r 里仗義,沒行過什麼惡事,畢德勝就把他放了出來,分出五十位團勇給他,實際上控制住了遂溪縣。
知府郭凱亮第二r 就走了,畢德勝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就留了下來,臨走之時倒是教訓了一頓畢德勝,城門口行凶,過于露骨,畢德勝也不狡辯,虛心接受,郭凱亮一走,他就找來畢盡忠,勉勵一番,直夸他這事情做的好。
一下子死了那麼多人,好些都是衙門中人,放在別處,是捅破天的大事,可出在雷州府,就如同一個小石子丟入汪洋大海中,沒有驚起一點波瀾,就算是驚起了那麼一點,也沒人看得出來。
那七十多名差點被賣了的鄉民,調養一r ,畢德勝發給盤纏,就讓他們各自回鄉,有些沒去處的,畢德勝調查一番以後暫時編入鄉勇。
反倒是那些小乞兒,有些受傷r 淺,手腳之類的倒還醫治得好,有些時r 久了,就算治好了也會留下殘疾,讓人心痛得很,這些乞兒都是年歲小的,根本不知道家在何處,畢德勝只能收留在身邊,一邊幫他們調養,一邊派人打探。
要是有家人的,還是送回去,成全人家的骨肉親情,沒家的,就先放入縣學,教導一番,殘疾的他不忍心再丟出去,只能先養著,怎麼也要教會他們一門活命的手藝,要不然,出去以後保不準又會淪落以前的下場,這事情,張思道也沒反對,
一直在遂溪呆了三r ,他才帶著隊伍返回雷州府,十月末就要考童子試,他得趕回徐聞縣主持,這是一縣大事,建城時畢德勝就答應過的,不能失信于人,郭凱亮沒有爽約,上了一道公文,又寫了幾封私信給廣東一省的頭頭腦腦。
決定一府主官的任命,不是那麼隨隨便便的事情,首先必須京城里的大人們有注意,要是大人們沒夾帶,那才輪到總督衙門勘磨,總督衙門也不能獨專,還得開會研究,巡撫,布政使,按察使都有發言權。
有了人選,在報到吏部,吏部查驗一番送到軍機處,有了批示才能宣布,所以少說也是年後的事情,這麼一來一去,給了大家活動的時間,只不過雷州府剛鬧了兵禍,又是書上說的流放之地,競爭自然就小了許多。
雷州事了,畢德勝才整頓鄉勇,返回徐聞縣,郭凱亮這次也慷人之慨,賞了四千兩銀子,其他的封賞,還得等著省里和京里的批示,按照畢德勝的估計,真金白銀是不可能的,頂多就是給幾個不要錢的告身。
離開徐聞縣城大半個月,由幾位師爺坐鎮,外加主薄吳伯宗親力親為,沒出什麼大事,一切井井有條,畢德勝先把解救的小乞兒們安置下來,才到簽押房處理政務,還沒坐熱乎,戶房師爺馮克東就找了上來,一見到馮克東,畢德勝就牙疼,可還是讓高升上了茶水。
「馮先生,是不是又沒有銀子了,你放心,我已經讓華林再跑一趟,幾r 後就能有一筆余錢」華林忙碌得很,跟著畢德勝剿滅了黃厝,沒得休息又被派回徐聞,組織人手運送第二批貨物到贛州,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應該能更快一些。
「哎,東翁,這次協防雷州,攏共就得了九千兩銀子的封賞,要不是繳獲一些,生生就能把庫房搬空了,龔所長到我那里要銀子,一應器械彈藥就花了不下二萬兩銀子,部隊回來了,一個個嗷嗷叫等著賞錢,潘都司也試著問了兩回,都被我擋了回去,那就請東翁給個章程吧」。
畢德勝吐出一口氣,這仗真不是好打的,部隊要有士氣,那就必須功必賞,過必罰,雖說這仗打的輕松,可也沒有混過去的道理。
「前頭我答應了加發一個月的餉銀,你就撥了吧,另外一應有功人員的賞銀,也發了,不能寒了兄弟們的心」。
「哎,學生這就去辦,另外還有一事,這幾r 有不少流民入境,糧價上浮,再加上兩湖遭了兵禍,廣西也不太平,咱們雷州糧食歷來不能自保,多靠外地輸送,外面的糧食進不來,恐怕會鬧糧荒」。馮克東嘆了口氣,又匯報起一事。
「那就一邊派人去買,一邊開常平倉放糧,總不能看著百姓餓肚子吧」這事情畢德勝倒是不c o心,今年還算雨水順利,徐聞自產一些,剩下的應當缺口不大。
「如今看出這個勢頭的何止是我,兩廣地界的糧商個個都是囤積居奇,坐等糧價上漲,好賺上一筆,有錢也買不到,再說境內流民,我讓各地統計了一番,已達六萬之數,往些年都是遭了災逃出來,等災害過了在回去,可現在流民根本沒有回去的意思,外加團勇的吃喝,開了常平倉,軍糧都不好保證」。
畢德勝搓了搓臉,流民不願意回去他也想到了原因,徐聞縣這半年來工程不斷,商業也有些興旺,大家留下來只要肯干,自然有些余錢,比起回老家當佃農要好上許多,再加上世道亂的很,徐聞縣算是太平地界了。
「先撥付一些吧,其他的在想辦法,總不能讓人買不起糧食,我找幾個船主,看看能不能走海路到北邊買點糧食,另外安南不是產稻米嗎,吩咐下去,只要返程時壓倉的是稻米,按照市價收購」。
「東翁,這事情可辦不得,咱們這是偷偷的開海,要是上峰查問,也好有個托詞,要是這麼一規定,少不了小人作祟,這可是破壞祖制的大事」。馮克東憂心的勸到。
畢德勝矛盾得很,又搓了一把臉「那就到北邊看看,這麼四處找糧也不是辦法,我這次到雷州剿匪,沿路上看到滿是荒地,怎麼就沒人開墾,要是開墾出來,少了不說,一年兩收,自保應當不是問題」。
「我查過典籍,荒地是有許多,可有的是低窪地,有的是鹽堿地,有的是爛泥地,都種不成糧食,只能就這麼閑著」。
畢德勝听完,也不多說,心里倒是想好,找機會要實地看一看,看看這些土地能不能改造一番,最起碼也要做到自給自足,軍糧有所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