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是選擇回避了。」蘇昊道,「希望亡羊補牢,未為晚矣。」
「回避?」程儀不解地問道,「何為回避?」
蘇昊道︰「我打算未來一段時間,不再見韓小姐了。她知道與我有情無份,想必也會死心。韓知縣如果再能夠給她尋一個如意郎君,她估計就順水推舟地嫁了。」
程儀搖搖頭道︰「果然男子多薄情寡義,你怎知那女兒家的心思?韓小姐既是對你鐘情,豈是一時半刻能夠忘懷的,就算她屈從父母之命,另嫁他人,她的一顆心也是系在你身上的,她這一生哪里還有幸福可言?」
「不至于吧?」蘇昊撓著頭皮道,「其實我認識她也不過就是幾個月時間,這幾個月里,我們見面的次數也不多,她至于對我這樣念念不忘嗎?」
程儀道︰「此事我也不知,不過,我與她在一起時,她說起你的時候,倒比說她自己的時候還多,她的這份心思,我也能猜出幾分。我想,此事的關鍵還在于蘇師爺你自己,你對于韓小姐,到底是什麼心思的呢?」
蘇昊有些窘,支吾了一會,才小聲說道︰「不敢瞞程小姐,我對倩兒,確有將其視為紅顏知己的意思。若無這些俗事羈絆,我是想和她攜手到老的。」
「若是如此,程儀倒是有兩個辦法,不知蘇公子願意听否?」程儀說道,想到自己或許能夠替蘇昊解決一些難題,程儀有些自豪的感覺,對蘇昊的稱呼也不知不覺地改變了。
「有兩個辦法?在下願聞其詳。」蘇昊眼前一亮,連忙答道。他自己一個辦法都想不出來,程儀居然一下子就能夠想到兩個辦法,這太讓他覺得驚奇了。
「這第一個辦法,是由小女子去和秀兒私下談談,看她是否願意讓出這正妻之位。若她願委屈為妾,這個障礙不就沒有了嗎?」程儀說道。
蘇昊搖搖頭道︰「這樣做太委屈秀兒了,我也不願意這樣做。」
程儀道︰「我們這些女子,能夠覓到一個如意郎君,是一生的幸事,為妻為妾,其實都是給別人看的,于女子自己並無什麼意思。想那大戶人家,正妻被冷落,侍妾反得寵,這是再普遍不過的事情了。雖有大明律明文規定正妻的地位,但那大戶高官人家,能夠做到的又有幾戶?你蘇公子日後定是出閣入相之人,秀兒畢竟是個鄉下女子,她若為正妻,怕是受不起這份富貴。」
「這……」蘇昊目瞪口呆地看著程儀,他真有點被程儀的這一套歪理給說懵了。
程儀自己是個官宦人家出來的女孩子,在她家遭難之前,也是在大家閨秀圈子里混過的,對于這些官員的家事了解得不少。她說的這番道理,听起來有些冷血,但卻是很殘酷的現實。蘇昊如果只是一個小縣城里的秀才,那麼陸秀兒給他當家是沒問題的。但如果蘇昊日後真的當上了大官,以陸秀兒的背景,要當官家的大婦,就有些不合適了。
「蘇公子若是覺得這些話不便對秀兒說,程儀願意當這個說客。」程儀說道。
「咳咳,我們還是說說第二個方案吧。」蘇昊無法接受程儀的這個建議,直接就跳往下一個方案了。
程儀抿嘴一笑,她從蘇昊的反應中,知道他對于前一個方案還是有一些動心的,只是情面上抹不開而已。听到蘇昊問第二個方案,她答道︰「這第二個法子,就要看蘇師爺自己是否努力了。」
「此話乍講?」蘇昊問道。
程儀道︰「這官宦人家的女兒不能與人為妾,也並非一概如此。若是夫家權勢極大,官宦之家能夠攀上這樣的夫家已是萬幸,做妾又有何不可?在夫家得寵的小妾,風頭不比正妻更弱,多少當父母的,爭著把自己的女兒送給高官去為妾呢。」
「程小姐,你這話可是越說越不靠譜了。」蘇昊苦笑道,「你的意思是說,讓我趕緊去當官,若是我的官比韓知縣還大了,韓知縣為了討好我,就不在乎女兒是當妻還是當妾了,是這樣吧?」
「正是。」程儀說道。
「我看你也是沒出閣的姑娘吧,你怎麼會懂得這麼多?」蘇昊感慨道。
這句話可是說者無心,听者有意。程儀今年是23歲,尚未嫁人,以後世的眼光來看,並沒什麼了不起的,但放在明朝,就屬于嫁不出去的剩女,其婚姻之事,是非常忌諱提起的。蘇昊直稱程儀是沒出閣的姑娘,程儀的臉色當即就陰沉了下來,若非有習慣性的對蘇昊的敬畏,只怕她當時就要暴走了。
「蘇公子怎麼說到小女子身上了,莫非覺得小女子適才所言譖越了?」程儀黑著臉說道。
「不是不是,我絕無惡意。」蘇昊這才知道自己失言了,連忙道歉,「程小姐,我絲毫沒有對你不敬的意思。我只是說,你剛才說的兩個辦法,都……非常現實,說出來不太好听,但社會現實就是如此。不過,我總覺得這兩個辦法都不夠完美,前一個辦法對秀兒不公平,後一個辦法嘛,對倩兒又不公平。」
「誰讓你同時招惹了兩個女子!」程儀沒好氣地說道,「我也是看著秀兒和倩兒都是我的好朋友,這才好心給你出主意。你總不願意看著倩兒每日以淚洗面吧?」
「唉,我也是悔之晚矣啊。」蘇昊嘆道,「此事還是從長計議吧。對了,程小姐,倩兒那邊,有時間你去看看她吧,我近來是不便再見她了。你去安撫安撫她,若是她有意另覓佳偶,我會祝福她的。」
程儀道︰「若她非君不嫁呢?」
「這個……」蘇昊面有難色,好半晌才一跺腳,說道︰「那我就照你說的,抓緊時間當官,當一個大到極致的官,讓韓文哭著喊著把女兒送給我當妾。」
「你哪點像個讀書人,簡直是粗俗不堪!」程儀又好氣又好笑,惡狠狠地瞪了蘇昊一眼,告辭離開了。
在隨後的幾天里,蘇昊仍然以養傷為名,藏在家里,不敢去縣衙見韓文。倒是程儀受了蘇昊的囑托,專門去了一趟縣衙的後衙,與韓倩見了一面,回來告訴蘇昊,說韓倩已經知道提親一事,也的確是哭了好幾鼻子,不過,經過程儀的勸說,她現在已經不哭了,每日里在家琢磨著地圖的事情。
「她有意另覓佳偶嗎?」蘇昊向程儀問道。
程儀道︰「依小女子所見,她沒有這方面的想法。我私下問過紅蓮,好像是韓知縣向倩兒提過此事,倩兒以死相拒,這件事就放下了。如今之計,只能是看你有沒有本事打動韓知縣了。」
「談何容易啊!」蘇昊道,「我要當上大官,需要先過科舉這一關,鄉試、會試、殿試,這一圈下來,起碼是10年時間,倩兒能等得起嗎?」
「以你之才學,難道就沒有一個快一點當官的法子?」程儀問道。
「除非……我真的去拍太監的馬屁了。」蘇昊自暴自棄地說道。
「若為美人之故,蘇公子不妨一試,日後只怕也能留下一段風流佳話的。」程儀鼓動道。這個小妮子沒有她弟弟那樣的正義感,反而覺得如果蘇昊巴結上了太監,能夠混個好地位,最終抱得美人歸,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這也許就是女孩子的世界觀吧。
蘇昊說要拍太監的馬屁,只是一時的調侃,卻不料一語成譖。他在家里呆了沒幾天,韓文便差人把他又叫到縣衙去了,告訴他說有關在銅鼓石一帶尋找金礦的事情,已經得到了江西礦監正使李龍的首肯,李龍要求蘇昊馬上帶人去銅鼓石探礦,然後再到南昌去復命。
「李龍其人,雖為閹人,但頗有一些正氣,與那常蕪不同。」韓文向蘇昊介紹道。
「縣尊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可以與此人親近一些?」蘇昊問道。
韓文沉吟了一會,說道︰「此事本縣也不便替你拿主意。結交內臣,本是天下讀書人不恥之事,若你與內臣交往過多,日後只怕會落一個閹黨的名聲。不過,話雖如此,這朝堂之上,又有誰不結交內臣的?這李龍好歹還算是一個名聲不錯的內臣,就算是常蕪這種人,南昌府、布政司那邊不也有大批的官員對其阿諛奉承的?」
「可是,我結交李龍,有何必要呢?」蘇昊繼續問道。
韓文用恨鐵不成鋼的口吻說道︰「改之啊,不怕你生氣,我看以你的文章功底,要想走科舉之途上位,怕是不成了。你這些左道旁門之術,獻與帝王之家,沒準倒能得到賞識。李龍是皇上的近侍,你若能讓他欣賞你的才華,說不定能夠上達天听,給自己掙一個不錯的前程呢。」
韓文這話是什麼意思?蘇昊心里一愣,莫非他真的想當自己的岳父,已經開始替自己謀劃前途了?若是自己真的能夠得到萬歷的賞識,混個一官半職的,是不是韓文也就半推半就地把女兒送給自己了?
結交內臣以求上位,這條路听起來似乎也不錯哦?尤其是,這條路沒準能夠決定自己後半生的性福,為了妻妾成群的美好生活……不對,應當說為了讓自己能夠獲得一個更好的為人民服務的機會,自己就勉為其難地去試一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