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的準備時間匆匆而過,終于到了開拔的日子了。110名勘輿營士兵排著整齊的隊伍,在郝彤和鄧奎的率領下,站在豐城東門外接受著縣城百姓的檢閱。經過半年時間的訓練,這些農家孩子已經成長成為紀律嚴明的正規軍士兵,僅僅是頂盔貫甲地往那一站,就給人一種威風凜凜的感覺。
與普通的大明軍隊不同,勘典營的裝備數量更多,除了武器和帳篷等物之外,他們還要攜帶大量的側繪儀器,這些儀器如今都裝在一旁停著的幾輛大車上。這些大車以及車伏都是蘇昊雇下的,他們將隨著勘輿營一起到雲南去,走這一趟的腳錢,自然是非常可觀的。
除了裝儀器的大車之外,還有兩輛車上支著布篷子,一看就是用來坐人的。這一刻,這兩輛車的旁邊圍了一群老媽子,正和車里的人哭哭啼啼地分別。原來,這車里坐的,是10名擅長于繡圖的繡娘,她們也要隨著勘輿營前往雲南。與車伏們不同,這些繡娘這一去輕易就不會回來了,她們未來的命運只能是嫁給軍營中的軍人,成為隨軍家屬。
為了招募這些繡娘,蘇昊花了一大筆錢,這些錢足夠把這些繡娘買下來擱到家里當奴婢了。出來當繡娘的女孩子,也都是家境不太寬裕的人家,有人願意花錢招募,那些女孩子的父母自然是樂意的。
至于說未來這些女孩子只能遠嫁到邊關去,這就不是家長關心的事情了,反正女大不中留,嫁給誰又不是嫁呢?
最初听說蘇昊要帶10名繡娘一同上路的時候,陳道大為不滿,差點就要給蘇昊上一堂大明的軍紀課了。不過,當他看到繡娘們繡出來的地圖後,就不再吭聲了,這種繡圖的工作只能由女性來完成,所以這些繡娘其實已經是勘典營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了。
「我大明軍中向來並無女兵,改之老弟這是要打破我們的規矩了。」陳道苦笑道。
蘇昊道︰「陳兄所言差矣,據小弟所知,我大明軍中不但有女兵,好像還有女將軍吧?」
「女將軍?改之所謂何人啊?」陳道詫異地問道。
「我記得…」蘇昊撓撓頭皮,他印象中好像明朝應當有個什麼女將軍的,可是倉促之間,卻又想不起來了。
陳道倒是替他說出來了︰「改之所言,不是蒙古土默特部的三娘子吧?幾年前,皇上冊封她為忠順夫人,要說女將軍,也就只能算她了。不過,她可不是咱們明軍的將軍。」
「我記得不是。」蘇昊說道,「嗯嗯,也許是我記錯了吧。」
「定然是改之記錯了」。陳道說道。
那些家住得比較近的士兵的家屬也都跑來送別了,不過按著軍規,郝彤和鄧奉沒有讓他們靠近隊伍,只是讓他們站得遠遠地,看著隊伍中自己的子弟。士兵們沒有像繡娘們那樣啼哭,他們一個個心里都對未來充滿了期盼,想著早日趕到邊關,去建功立業,以便混個一官半職回來光宗耀祖。
知縣韓文帶著縣丞、主簿等官員也都露面了,韓文還對著全體勘輿營士兵念了一篇詞藻極其華麗的駢文,大致意思是勉勵士兵們到邊關去英勇殺敵,為家鄉父老爭光。蘇昊代表勘典營向韓文表示了決心,又帶領勘輿營的士兵們喊了一番口號,隨後便下令全軍開拔。
按著兵部的指令,勘輿營將先坐船沿贛江前往九江,從九江換船,溯長江而上,前往四。」再轉往雲南。據郝彤告訴蘇昊,從四川滬州到雲南曲靖之間,有一條通道,他自己是曾經走過的。到了曲靖,再經雲南府、楚雄府、大理府、永昌府,就可以到騰沖一帶了。
隊伍離開縣城東門,浩浩蕩蕩前往江邊去坐船。一路上百姓夾道相送,不時可以听到呼兒喚兄的聲音。縣城里的富戶們還買來了鞭炮燃放,這其中自然很大程度是出于給蘇昊的面子。
陳道和蘇昊兩個人騎在馬上,並轡而行。跟在他們身後、沒有與士卒們走在一起的,另有三人,其中兩人是陳道從北京帶來的隨從,另外一位,則是蘇昊的幕僚陳觀魚。
此去雲南,路途遙遠,情況復雜,蘇昊擔心自己應付不了各種事情,所以便把陳觀魚給帶上了。陳觀魚光棍一條,無牽無掛,倒也不在乎蘇昊把他帶到哪去。這個老神棍本事極大,這麼一會工夫,他就已經與陳道的兩名隨從打得火熱了。
陳道騎在馬上,看著勘輿營的士兵們,感慨地對蘇昊說道︰「改之老弟,愚兄我在兵部的時候,就曾听江西都司報告說,你這支勘輿營訓練有素,堪稱精兵。今日一見,方才知道江西都司所言不虛。像這些士卒這樣的體魄和紀律,只有在邊軍中主將的親兵隊里才能看到啊。」
蘇昊道︰「陳兄過獎了口不過,這支隊伍的訓練,小弟倒是的確下了一些功夫。勘輿營的差事,都是要在崇山峻嶺間完成的,若是士卒的體力不堪,怕是難以應付。所以,勘輿營的膳食一向都非常講究,士卒們體魄健壯,與此是有些關系的。
陳道說道︰「我大明軍官,若都能像改之一樣帶兵,那些倭寇蠻夷,豈能是對手?」
蘇昊道︰「古人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所以這兵都是養出來的。如果沒有大把大把的銀子扔下去,只怕是很培養出精銳的士兵啊。」
陳道對于蘇昊的話大為贊同,他嘆道︰「改之一語中的啊,我大明軍隊日漸衰落,全是因為沒有錢來養兵的緣故。戶部能夠撥付的銀兩本來就不多,再加上各級官員上下其手,最後能夠落到士兵頭上的,就只夠填飽肚子了,哪還有力氣練什麼武藝。這樣的軍隊拉出去,對付零星的土匪還勉強夠用,對付蒙古人、倭寇,可就遠遠不及了。」
「所以,要想強兵,必先富國,這是一個最樸素的道理了。」蘇昊說道。
「改之果然大才,的確是這個道理啊。」陳道說道。
兩人正聊得投機,蘇昊忽听得路邊有人在喊他︰「哥,哥,昊哥!」
蘇昊在馬上扭頭一看,只見陸秀兒拉著程儀站在圍觀的人群中,正向他揮手呢。蘇昊看看陳道,征詢他的意見,陳道笑道︰「改之是不是這幾日一直忙于公務,還沒有與家人道別。要不,你就去和她們說幾句吧,省得她們掛念。」
沒有陳道的許可,蘇昊是不能隨便離開隊伍的。還好,陳道並非古板之人,見到兩個女孩子來給蘇昊送行,便大度地準了蘇昊的假。
蘇昊向陳道道了聲謝,驅馬來到陸秀兒面前,跳下馬來,問道︰「秀兒,怎麼啦,該說的話,昨天晚上不是都已經說過了嗎,你今天怎麼又來了?」
陸秀兒眼圈有些紅紅的,她指了指程儀,說道︰「不是我要來的,是程姐姐有話要跟你說,她讓我帶她來。」
「秀兒不哭。」蘇昊伸手在陸秀兒頭上撫了一下,陸秀兒漲紅了臉,連忙低下頭,不敢去看周圍的人。蘇昊又走到程儀的面前,拱手道︰「程家娘子,你可有何話要對在下說嗎?」
程儀沒有吭聲,只是從懷里掏出一個刺繡的荷包,塞到蘇昊的手上。蘇昊莫名其妙,接過荷包來,打開一看,只見里面赫然包養一縷青絲。他驚異地問道︰「程家娘子,你這是何意?」
「嗨!這不是我的!」程儀知道自己擺了烏龍,跺著腳說道,「這是那個人送給你的,是何意,你還不知道嗎?」
「去」,…」蘇吳猛地明白了,這些天程儀一直都在他和韓倩之間當信使,這個荷包既然不是程儀所送,那自然是韓倩的了。至于說其中的一縷青絲意味著什麼,就算蘇昊的腦子是豬腦,也能夠猜個分毫不差。在那個年代里,一個女孩子送給你她的頭發,這可是**果的表白了。
「程家娘子,多謝了!」蘇昊收起荷包,向程儀拱手謝道。
程儀問道︰「蘇百戶,你就沒有什麼東西,要托小女子送與那人嗎?」
蘇昊微微一笑,從馬背上的布囊里掏出兩面玻璃鏡子,遞給程儀,說道︰「程家娘子,麻煩你代在下送一面琉璃鏡給那人,至于這另一面,就留給程家娘子自己用了。」
「還有一面是給我的?」程儀拿著鏡子,喜形于色,臉上露出了幾分孩子般的羞怯。
說話間,隊伍已經走到前面去了。蘇昊不便久留,他回過身,走到陸秀兒的面前。陸秀兒抬起頭看著蘇昊,眼楮里流露出戀戀不舍的神情。蘇昊微微一笑,突然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陸秀兒,把她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胸前。
「等著我回來!」蘇昊把嘴貼到陸秀兒的耳邊,輕輕地說道。
「哥,我會的!」陸秀兒堅定地說道。
三條大船順江而下,帶走了蘇昊以及勘輿營的,00名士兵,他們正告別故土,奔赴邊關。蘇昊站在船頭,望著滾滾北去的江水,心潮澎湃。
外面的世界很無奈,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大明,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