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彤和鄧奎一前一後,在隊伍的兩頭警戒,他們的手一直按在刀柄上,隨時準備應付各種不測。然而,一切大家預想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那些盯梢的人只是遠遠地跟在隊伍後面,一直看著勘輿營全部上了船,拔錨起航,他們也沒什麼特別的舉動,以至于蘇昊都隱隱地有些失望的感覺。
「這可邪了門了,他們盯了我們一夜,難道就是為了給我們送行的?」蘇昊嘟噥道。
鄧奎咧著大嘴笑道︰「我看八成是如此,這個什麼鳥鄔員外,估計是怕我們找他的麻煩,所以派人盯著我們。看咱們走了,他估計正在放鞭炮慶祝呢。」
「陳兄,你以為呢?」蘇昊向陳道問道。
陳道呵呵笑道︰「也許正如鄧總旗所言吧,不過,這一路上咱們還是小心為妙。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也不知道這位鄔員外是君子還是小人,咱們還是寧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月復吧。」
蘇昊點點頭道︰「陳兄所言甚是,郝彤、鄧奎,你二人還是守著前後兩條船,以防不測。」
三條船組成的船隊順流而下,向前走了約模20里路,前船忽然停了下來。梢公用竹篙穩住船,等著蘇昊和陳道乘坐的中間那條船追上來,與前船並排停下。
「出什麼事了?」蘇昊鑽出船艙,對在前船上的郝彤問道。
「回蘇百戶,前面有兩條船打橫,封住了航道。」郝彤報告道。
「哦?」蘇昊心里一驚,他拿出一個望遠鏡,向前看去,果然見前面大約一里來遠的江面上,橫亙著兩條大船,嚴嚴實實地封住了去路。從望遠鏡中,還可以看到那兩條船上站了不少人,手里都拿著刀斧等武器,顯然是來者不善。
蘇昊轉頭看看兩岸,只見兩岸都是長滿了蘆葦的荒灘,時值隆冬,蘆葦都已經枯黃,讓人很容易聯想到放火之類的事情。
「能不能分辨出前面是什麼人?」蘇昊對郝彤問道。
郝彤道︰「從裝束上看,不像是水寇,倒有點像是衙門里的人。」
「這麼說,這個鄔員外是報官了,找了一群衙門里的人在此處堵截我們。」蘇昊說道,「你還別說,這幫人倒也不笨。此處是荒郊野外,出了什麼事情都可以憑著他們一張嘴去說,沒有人證。而且這邊都是蘆葦灘,我們除非是掉頭回去,否則連個騰挪的地方都沒有,只能與他們正面交鋒。」
「正是如此。」郝彤說道,「不過,屬下倒有一點不明白,我們畢竟是大明官兵,有百十號人,這新建縣衙就算把三班衙役都叫上,難道就能夠阻住我們?」
「也許鄔員外還找了一些護衛之類,這樣人數就多了。」蘇昊猜測道。
「人數再多,也不過就是土雞瓦狗,惹毛了老子,老子可就要開殺戒了。」郝彤惡狠狠地說道。
陳道此時也已經從船艙里鑽出來了,他看看前面的江面,又看看兩岸,皺著眉頭,說道︰「如果攔江的人果真是那鄔員外,那此人實在是不知死活。光天化日之下攔截大明官兵,他就不怕擔個謀反的罪名嗎?」
「也許他有什麼過硬的背景吧。」蘇昊說道。
「蘇百戶,眼下之事,你待如何處置?」陳道問道。
這其實是蘇昊想問陳道的話,想不到卻被陳道搶了先。蘇昊在心里鄙視了一番陳道的油滑,然後答道︰「依我之見,我們應當繼續前進,與對方當面說話,向對方說明利害。對方若是識趣,讓開航道,此事也就罷了。對方若是一味糾纏,甚至打算來硬的,那我們也不懼他們,大不了再打一架就是了。」
陳道說道︰「嗯,蘇百戶所言有理。我是北人,有些暈船,不可久站,所以此間之事,就煩蘇百戶處置吧。」
說罷,沒等蘇昊說什麼,他就晃晃悠悠地鑽回船艙去了。剛才他與蘇昊一道在船艙里喝茶聊天,也沒見他有什麼暈船的跡象,這一會遇著麻煩事,他的暈船病就犯了,實在是夠無恥的了。
郝彤看著陳道鑽回船艙,然後小聲地對蘇昊說道︰「蘇百戶,這個陳主事怎麼如此怕事?兵部派他來,到底是干什麼的?」
蘇昊搖搖頭道︰「我哪知道他是來干什麼的,不過,大衙門里的官員,遇事明哲保身也不奇怪。說起來,也是因為咱們莽撞,惹出了事端,他犯不著替咱們受過吧。」
「也罷,他不管也好,我們還少些羈絆。」郝彤說道,「蘇百戶,你下令吧,咱們怎麼做?」
蘇昊道︰「這樣吧,我到前船來,咱們一道上前去見那攔江之人,問問他們的意圖。中船上有陳主事和10名繡娘,要派人保護。若是雙方談不攏要動起手來,我們一半的人上前,另一半人護住三條船,尤其是要注意水下,不要被人暗算。此外,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傷人命,畢竟不是敵人。」
郝彤點點頭,然後開始進行安排。此時後船也跟上來了,三條船並在一起,由郝彤指揮著,把人手重新調配了一番。調配之後,鄧奎仍然守著後船,蘇昊和郝彤守著前船,各船上都有熟悉水性的士兵負責防守船頭和船尾,以防有人從水上進攻。所有的武器都已經拿出來了,發放到每名士兵的手上,小伙子們一個個血脈賁張,等著與敢于挑釁自己的對手較量一番。
全部安排完畢之後,蘇昊下令繼續前進。三條船重新排成一字隊形,向封鎖著江面的那兩條船開去。蘇昊穿著百戶官服,站在船頭,面沉似水,郝彤一手按著刀柄,一手叉腰,站在蘇昊的身邊,頗有些侍衛的模樣。
船隊越走越近,前船離著對方橫在江面上的船只有十幾步遠的時候,梢公停住了船,用竹篙扎在水中,不讓船隨著水流漂動。蘇昊穩住了神,對著前面的船大聲喊道︰「這是誰家的船,為何阻斷航道?本人乃南昌衛百戶蘇昊,有重要軍務在身,爾等速速讓開通道,否則貽誤本百戶的軍機,是殺頭的大罪。」
話音剛落,從對面船的船艙里鑽出來一個賊眉鼠眼、穿著官衣的人,身邊還帶著幾名胥吏。他走到面對著蘇昊的那側船舷,站穩了身子,向蘇昊拱拱手,問道︰「對面可是南昌衛豐南百戶所的蘇百戶?」
蘇昊愣了一下,自己分明沒有說是豐南百戶所的,對方卻能夠說出來的,顯然是打听了一番的。知道自己是個百戶,還敢帶人前來攔截,看來這些人是頗有一些底氣的。從官衣服色上,他可以看出對方應該是個八品文官,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此人應當是新建縣或者其他哪個縣的縣丞。
「本人正是蘇昊,敢問閣下何人?」蘇昊說道。百戶是六品武職,雖說當年重文輕武,武官的地位低,但六品就是六品,在八品官面前還是能夠擺擺架子的。
果然,對方應道︰「下官是新建縣丞李冒,見過蘇百戶。」
「哦,原來是李縣丞。」蘇昊懶懶地回了個禮,然後問道︰「李縣丞是官衙中人,想必也懂得國家的律令吧?無故設卡攔截大明官兵,是何罪名,李縣丞可知道?」
李冒道︰「蘇百戶息怒,且听李某解釋。昨日有人到縣衙告狀,稱有閑雜人等在樵舍鎮恃強凌弱,無故滋擾鄉里,打傷多名無辜百姓,然後畏罪潛逃。李某特在此設卡堵截,欲捉拿凶手歸案,不料竟無意沖撞了蘇百戶,還請見諒。」
對方裝得像真的一樣,蘇昊自然也配合做戲。他矜持地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李縣丞辛苦了。這三條船上的人都是我百戶所的士卒,並無閑雜人等,李縣丞請下令讓出通道,讓我等通過吧。」
李冒嘿嘿一笑,說道︰「蘇百戶既然有軍務在身,李某自然是要讓蘇百戶通過的。不過嘛,為了以防萬一,還請蘇百戶允許本縣捕快到船上去看看,辨認一下是否有昨日行凶的凶手,蘇百戶以為如何?」
蘇昊臉一沉,說道︰「李縣丞莫不是在和蘇某開玩笑吧?我這是官兵的船,你也敢搜查?」
「職責所在,還請蘇百戶見諒。」李冒答道。
「若是我不允呢?」蘇昊問道。
李冒道︰「以李某之見,蘇百戶乃是我大明官員,定然是會遵守國家法度的。李某在此辦差,蘇百戶自然會予以配合。不允之說,想必是蘇百戶的一句戲言吧。」
蘇昊冷笑道︰「軍中無戲言。李縣丞若是聰明,就請下令移開船只,讓出通道。否則,只怕大家臉上都不太好看吧。」
李冒道︰「蘇百戶的意思,是想對下官和本縣的差役動武嗎?」
蘇昊道︰「我認識你是新建縣丞,但軍令可不認識。阻我大明官兵者,以謀反罪論,格殺勿論。」
蘇昊一句格殺勿論一出口,他身後的幾十名勘輿營士兵一直端平了長矛,明晃晃的矛尖直對著對面船上的李冒和衙役們。李冒的腦門上明顯有些汗珠滲出來,不過,他還是強穩住了精神,色厲內荏地說道︰「蘇百戶,你真想動武嗎?我可告訴你,強龍不壓地頭蛇,新建縣不是你一個百戶能夠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