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溫驟降,B市的呼吸病人多到將醫院塞滿。
39。5℃,簡潯慶幸自己沒被燒成智障人士。醫生見她一個人,友善的提醒,「最好叫你家人過來,你一個女孩子,可能撐不住。」
「沒關系,我自己就行。」簡潯笑容虛弱,在護士的攙扶下,走去輸液區。
放眼看去,輸液廳人滿為患。小孩子哇哇的哭泣聲,病人氣若游絲般的申吟,簡潯只覺得耳朵被震得麻麻的,腦子里猶有翁鳴。
在第一排找了個座,簡潯整個人都快散架一樣的癱在位子上。小護士拍她手背,熟練的為她扎針。
簡潯看時間,十點剛過,「請問一下,把這些藥水輸完大概要多久?」
大大小小的藥水加起來共有三瓶,醫院的環境實在不好,簡潯想快些離開。
小護士專心致致貼著繃帶,聲音在口罩之下听起來含糊不清,「大概三個小時吧。」
那麼久?
簡潯嘆氣,肚子餓,身子又不舒服,她左右看看,四周的病患都有家屬陪伴。
簡潯,你活該沒人疼,這些罪根本就是自找的!
抬起另一只手,滾燙指尖輕揉鬢角,簡潯正想閉眼休息,忽見一對男女正往輸液區來。
腦子燒糊涂了,所以出現幻覺?
簡潯用盡全身力氣睜大眸,她眼也不敢眨,甚至連呼吸都停下來,只全神貫注看著一步一步走過來的那雙人。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身形,不是昑恩,還是誰?
簡潯只覺得腦子瞬間如同利物穿過,她死死的盯著昑恩,灰色粗糙的唇,微微顫動。
頭暈,馮依整個人都往昑恩懷里靠,男人結實的臂彎托住她的腰,那是一種成熟的安全感。
「總,我好難受……」
「沒事,待會兒輸完液病就好了。」
「你會留下來陪我嗎?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醫院。」
「嗯。」
簡潯坐的位置正對路口,昑恩抬眼,一下就看見自己的妻子也正掛著藥水。
而此時,她目不轉楮看自己,眼神里的震驚,痛心,失望以及掩飾不去的虛弱,那樣濃烈的目光好像想刻進自己骨頭里似的。
嗓子突然發干,昑恩艱難的咽了咽喉,馮依覺出他步子停頓,抬起瑩潤的瞳來,「總?」
要不要換去別家醫院?
沒用,已經踫上了。
昑恩覺得自己的頭也開始痛了,他看馮依,「我帶你過去。」
一切都是天意,躲也沒法躲,順其自然吧。
簡潯僵坐在位上,眼睜睜看自己的丈夫小心扶著別的女人,慢慢走近,越過。簡潯目光在他背影駐留,看他把馮依扶去後面的空坐上,跟著坐一旁,目光久久落在護士小姐替她扎針的動作上。
世上還有比這更難堪的相遇嗎?
自己高燒39。5℃,在連呼吸都快沒力氣的虛弱時刻,丈夫卻陪在另一個發燒的女人身邊。
簡潯轉回頭,不知是不是氣憤的關系,因高燒一直渾濁的思緒竟在這該出奇的清醒。昨晚給他打電話,他不接,原來是陪著馮依呢!
本來已經不奢望他一絲絲的溫情,可此刻,簡潯沒辦法控制,眼眶滾燙,倏地涌出灼燒肌膚般的淚水。
應該過去關心一下。
昑恩看第一排那顆黑色的頭顱,心中五味雜陳,更多的是歉意。他步子躊躇,因為沒有勇氣,不敢上去。
「褚總,你知道嗎,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我是在我舅舅家長大。舅舅工作很忙,總是出差,舅媽就打我,她罵我是掃把星。每次生病,我都只能偷偷躲在被子里哭,我不敢要舅媽知道,不然她更會討厭我。其實,我真的好想生病時能有人關心,能有人像總你這樣,送我來醫院,抱著我,陪我,和我說話……」
馮依說得悲囀淒哽,但昑恩根本沒心思理她。他只看著自己的妻子,看她腦袋擱在坐靠上,微微偏臉,好像睡著了一樣。
「總,謝謝你。」
「嗯?什麼?」
手背滴了好大一顆熱淚,昑恩回神,就見馮依抬起梨花帶淚的俏麗面龐,「褚總,我好感謝上天能夠讓我遇見你,我覺得好幸福。」
昑恩頭皮發麻,他寧願昨晚惹到的是個唯利是圖的女人,也總好過馮依這樣的小鳥依人般令他難以招架。
他不想做那個能讓她感覺幸福的男人,真的,一點也不想。
「好好養病,別說話。」閉嘴吧,我這會兒沒功夫和你談情說愛。
若不是顧忌前晚的事,昑恩真想甩手走人。但他不能,他必須安撫馮依,必須要有十足的把握讓她對昨晚絕口不提。
馮依听話,她柔柔一笑,靠昑恩臂上,開心的閉上眼楮養神。
昑恩瞄了瞄她,模出兜里的手機,正要發訊息,就見簡潯招手喚來小護士。
不知道她和護士說些什麼,他看小護士取下藥水瓶,之後小心扶她,兩人往過道走。
昑恩想追上去,剛起身,馮依便哀叫一聲,他回頭看,就見馮瑩額頭撞到鐵制的坐椅背上。
「總,你去哪兒?」她撫著發疼的額頭,淚眼汪汪看著面前的英俊男人。
是啊,他去哪里?追上去解釋?她會听嗎?而且更重要的是,一切事實擺在眼前,他還有什麼可說?
「沒有,只是坐久了身子太僵,站起來活動一下。」他說著,又再落坐回椅子里。
剛才簡潯坐著的位置,馬上又來一位女病者。昑恩呆呆看著人家的後腦勺,腦子里全是簡潯的影子。
實在太餓,醫院里更是待不下去,看藥水最後一瓶只剩三分之一,簡潯要小護士替她拔針。
走出醫院,午後的陽光開始變暖,屋檐下融雪滴水,滴滴答答。簡潯穿過花園,她身畔一尺遠的地方有個小噴泉,四周女敕黃色的臘梅迎寒怒放,連她身上也染上淡淡芳香。
感覺身體好受了些,簡潯碎步加快,她坐進路邊等客的出租,小小身影頃刻之間消失。
告訴馮依要出來透氣,昑恩四下尋找自己的妻子。醫院人山人海,看不到他要找的人。護士又都載著口罩,此時他根本不知道先前扶簡潯離開的人是誰。
他模出手機,翻出簡潯的電話號,拔過去卻關機。
她去哪里了?
昑恩站人海中,突然之間覺得自己失落而又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