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翁是很關心我,但是這一切,都建立在老爹的基礎上.
老爹的命令,在他們眼中,跟聖旨無異。就如同現在,老爹需要借助道門的力量對付新江湖,藍翁便只會服從他的命令,寧可得罪我,也不向對鐵吟兩人出手。
恍然間,我覺得如果剛才被鐵吟他們殺了,想必藍翁也不會提出什麼異議吧。
藍翁關切而認真的表情清晰的印在我的腦中,我卻沒有辦法去埋怨他。
他雖然貴為江湖閑士,但追根問底還是一介江湖人,哪怕歲數已經很大了,還是想繼續活下去。而活下去的唯一途徑,就是听老爹的話,我沒有理由要求他做什麼,尤其是這種有風險、關系到自己性命的事。
台下跑出幾個侍從模樣的人,從一堆碎木廢墟中拽出了鐵吟兩人,看他們狼狽的樣子似乎傷的不輕,但沒有性命之憂。那個大師兄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我,不能理解經脈被毀後,是怎樣傷到他們的。
我們同是無為境,以一敵二,我還能重傷他們,這確實有些不可思議。
但是他們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現在的身體,稱之為殘軀一點都不過分,生機微弱,體內剩余不多的元氣無規律的來回沖蕩,已經供應不了身體的正常所需。
缺少充足的元氣,化虛的那些部位也失去了正常的功能,心髒、胸腔、經脈、月復部、以及骨髓和雙腳,就像真的消失了一樣。
沒有心的人可以活嗎?
我覺得不可以。
氣息越來越弱,渾身上下到處都是傷痕,就連血液也好像流干了一樣,不再滲出。至于傷痛嘛,我早已麻木,甚至沒有了四肢的感應。
沒有了元氣,蠱神也如同魚兒失去了水,變得焦躁不安起來。
這是死亡的征兆,我從來沒有這麼虛弱過,似乎,我可以看見死神在慢慢走來。
元氣探知已經非常淡薄,我隱隱約約感應到鐵吟二人正在眾人的攙扶下,一前一後向著裁判席走去,那里,有韋雙燕、長須老者、以及嚴小草。
韋雙燕的情緒有些驚訝,但驚訝中帶著些許坦然。
驚訝的是我被領域之力所傷後,竟然還能發揮出強大的力量;而坦然,則是我又一次被打倒了,他們都能看得出來,我這次是真的不行了。
不行了嗎?不行就不行吧,拉兩個墊背的,不然黃泉路上還會孤單。
我這樣想著,那個大師兄說他們鐵字輩的四個師兄弟感情很好,既然鐵茗和鐵韻先走了,他倆也應該下去陪著才是。
想畢,我用盡所有的力氣大喊了一聲︰「射!」
可惜,我高估了自己,現在的氣力,甚至連喊一聲都變成為了奢侈的願望。
不過還好,我與悟空之間是靈魂共享的。就在我有這個想法時,心念已經通過蠱神與蠱神種子之間的奇妙聯系將這個‘射’字傳了過去。
「嗖」利箭破空聲瞬間尖銳的響了起來。
「小心.」穩坐在竹椅上的畫門長須老者突然跳起,大喝一聲提醒道。
已經晚了,當這個‘心’字傳入眾人耳中時,一支無形的利箭已經穿透了鐵吟二人的胸膛,帶著一絲妖艷的血花,消失的無影無蹤。
箭從天上來,很快,無法躲閃,甚至,唯一可以感應這只天外之箭的機會,就是它射穿心髒的那刻。
鐵吟兩人不可置信的望著山莊外的一處樹林,等心口鮮艷的血柱冒出來時,才軟軟癱倒在地。
傷心箭,一箭傷兩心!
頓時,人群慌亂起來,有嘶聲叫喊的、有拔劍戒備的、有轉頭就跑的。
不怪他們膽子小,在所有人的意識中,能將兩個無為境高手立殺當場,只有神話境強者才可以做到。
就在眾人慌亂中,一道黑影從遠方奔來,掠動的速度已經超出了人類極限,眨眼間,到了擂台下的人群邊。只見他輕輕一掠,就飛上了眾人肩頭,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已經腳尖輕點,四五個縱身躍上了擂台。
要知道,在場的都是江湖人,實力或高或低但都有一身武藝。要在他們頭頂輕點一下,跟要了他們的命沒有什麼區別。
來者正是悟空,他沒有來查看我的傷勢,而是站在了擂台邊上,挽弓而立,鎖定著即將沖上擂台的幾個漢子。
挽弓,只是個姿勢、動作。悟空手中沒有弓,他就那麼憑空而挽,再配上戴著的黑色面套,顯得很幼稚、很可笑,就像個馬戲團跑出來的小丑。
可是,沒有人敢笑,也沒有人再敢踏前一步。
自從月兌離韋雙燕的領域後,我與悟空之間就恢復了聯系。雙眼被創,我一時間情緒激動,看似瘋狂,但心底還留著唯一一絲清明。
那就是悟空,我是要尋死,可是不能連累他。
直到剛才與鐵吟二人火拼後,情緒才逐漸穩定下來,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的原因,我竟然想到了與悟空之間的靈魂共享。
我死了,悟空也活不了。
于是,我才把握時機,讓悟空一箭擊殺鐵吟二人,來到擂台上。
悟空已經領悟第三箭,傷箭。
傷箭的威力更大,速度更快,並且,傷心七箭領悟到這個檔次,已經可以摒棄俗物,用無形的弓,射無形的箭,傷無心的人。
只可惜悟空也是剛剛領悟這一箭的,現在只能射出一箭。
不然的話,我很想點一次名,韋雙燕、長須老者、藍翁、以及嚴小草等等所有看著礙眼的人。
我點到誰的名字,悟空就射誰,一箭一爆頭,那是何等的爽快!!
模糊的感應著悟空熟悉的背影,我不禁笑了。
我們真的很有緣。
一無所有而進入江湖道時,悟空在我身邊。
傷痕累累的離開這個世界時,悟空還在我身邊。
而且,他是唯一的。
「放開我。」我微弱的聲音如蚊蠅之聲,但我想,身邊的藍翁總是可以听到。
藍翁一愣,隨之臉色也變得黯然起來,緩緩的放下了抓著我的手臂。
「回去告訴老爹,我為他而死,今日起,我們父子恩怨兩清。」我一字一句的說道,不是在強調語氣,而是我怕說的快了,自己會沒有力氣說完這句話。
身體已經虛弱到了極點,不但**破損嚴重,而且就連蠱神,也疲乏的連枝椏都伸不出來了。
蠱神向來是最怕死的,它在我遇到致命危險的時候,會主動藏起來。比如當初見江小雨、老板娘時,它隱藏的很好,連我都找不到它。
可是今天,被我強行施展元氣,先是一個超大範圍的元氣探知、隨後又是兩柄超出極限太多的元氣錘,直接讓蠱神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在想,蠱神是不是很後悔與生命本源融為一體,不然,它現在完全可以獨自逃生去。
「悟空,後不後悔跟著我受罪?」說話太困難,我只能用心念跟悟空交談。不知道去了地府能不能說話,先多說幾句,多一句賺一句。
「後悔?沒有,我只是很可惜,沒有嘗試下你們那種愛愛的味道。」悟空不動聲色的與擂台下眾人對峙,心念卻在跟我交談。
「愛愛?你難道也可以愛愛?」我想笑,可沒有力氣笑出來,無奈,只能用心念奇怪的問道。
「我的身體你很了解吧,有愛愛的資格。」悟空這樣說道。
這真的是我疏忽了
我很在乎悟空,但是不知道該如何去在乎。沒有關心過他的想法、也沒有關心過他的私生活,我不知道他現在愛吃什麼、愛做什麼、有沒有理想自然也不知道他想不想愛愛。
愛愛?
你愛我,我也愛你。
只是很可惜,我除了**上的愉悅感,並沒有感受到多少的愛。
也許有,也是不純淨的,那種真正意義上的簡單愛,早已絕跡了。
至少,我找不到。
「好吧,為了滿足你的這個願望,我們走。」我強自振奮精神,對悟空說。
悟空是萬年靈猴,但要完全進化成人類,十萬年也不行。因為天上的仙人們早已關上了九天之門,不容許異類進入;如果要像如今的獸族這般,通過血脈傳承來轉化為人類,那也是多少輩以後的事。
既然我在機緣巧合下讓悟空做了三年的人類,那麼他就不能白來這人世間一趟,最起碼,要留下點什麼。
按照目前這種情勢分析,悟空似乎只能把他的第一次留下。
「背起我,走吧。」我雖然很有信心的對悟空說,但心底里卻是在不停的祈禱。
悟空慢慢退了回來,然後背起我往擂台下走去,而那群道畫二門的高手,也小心翼翼的跟了上來。
被悟空粗魯背起的那一瞬間,我幾乎就要死了,身體波動產生的震蕩,幾乎將我那脆弱的一絲生機熄滅。
還好,我堅持住了。
我不能死,至少,在悟空沒有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之前,我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