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決兩天沒找程諾說話了。
又是一個周末,杜媽媽說難得封婷來家里吃午飯,要程諾和杜決也一起過來。
守著母親的面,杜決就算再拽,也會把情緒藏起來,他笑容可掬的,好像心情很好似的,可只有程諾知道,他那笑容,只是留給封婷他們的,對于她,那是連對眼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不是特別注意的話,也沒人能發現其中蹊蹺,偏偏除了程諾外,還有個人尤其關注著杜決,而那個人,顯然也不是什麼善類,一來二往的,竟直接找到程諾的頭上去了。
「嫂子,……你是不是跟我……跟我哥鬧別扭吶。」
趁著程諾去樓道里倒垃圾,那個可以算得上小姑子的女人湊過來,一臉幸災樂禍的。
程諾將垃圾袋丟進垃圾桶,而後對上封婷挑釁的目光,不咸不淡地回道,「我是不覺得,你要感興趣的話,可以問問你哥去。」
關于封婷和杜決的交往史,程諾知之甚詳,哪怕她和他根本就不在一個大學,可青梅竹馬的好處就在于對方在哪個地方放了個屁,可能都會知道的一清二楚。
封婷和杜決是一個大學的。
通常情況下,理工科的男生都喜歡找文科班的女生聯誼。
杜決是醫科,誰說醫科就算不上理工科?
決所在的H大,美女雲集的地方,就是英語學院,當時,杜決班里有個挺能倒騰的班長,不知道通過啥渠道,居然拉攏到低一屆的英語學院的女班長,于是,一場跨學院的聯誼促成。
由于班里男女人數的壓倒性差異,杜決班里的女生,和封婷他們班的男生,可得不到像少數民族那樣的特殊待遇,反而是被當做跑龍套的一般,被完全忽視。
到後來,聯誼舞會、聯誼溜冰會、聯誼吃飯、聯誼唱k,已經完全沒有了這些「跑龍套」的什麼事了。
壓根就是性別歧視。
所以,在不同的環境下,男性別歧視也是「相對」存在的。
言歸正傳,那封姑娘就是在第一次聯誼吃飯上,對杜帥哥一見鐘情的。當時,已是大三的杜決,竟然在進入大學里的這兩三年,沒和任何一個女生確定關系,說起他的上一任,還是左梅梅的時代。
封婷的同學听說封婷春心萌動了,那可全班都卯足勁地要幫著封姑娘追上杜帥哥,破了杜公子的寡情記錄。
人的潛能是無限的,這幫姑娘們不知道怎麼就打听到了杜決有個叫程諾的青梅竹馬,又托了一層又一層的關系,攀上了程諾他們班的團支書,而後又由這個團支書拉線,讓封婷直接和程諾面對面地說上話了。
于是,跨學院的聯誼,延展成了跨學校的勾結。
封婷無非是想問問程諾,杜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而當時的程諾,則心不在焉地上下打量了眼封婷,來了句,「就是你這樣的,漂亮的。」
一語成讖。
在二女踫面沒過半天,杜決就找上了程諾,惡狠狠地說,「又想故技重施?你還真是當媒當上了癮啊,告訴你,這次的事,不用你費心,我自己就已經打算跟封婷交往試試了。」
程諾眨眨眼,半響,冒出兩個字,「恭喜。」
就這樣,杜決跟封婷好上了,好了大半年呢,算是在杜決的交往史上,持續時間最長的一個。
後來,封婷還請程諾吃了一頓謝媒飯,當時,杜決也在場。那時候,封婷說話的口氣,可不像現在這樣,那時候張嘴閉嘴「諾諾姐」,叫得甜著呢。
現在程諾榮升為嫂子,反而得不到原有的待遇了。
「杜決?我哪敢問他啊,那人脾氣上來,都可以跟女人搶東西!」封停說著,眼楮灼灼地盯著程諾脖子上的項鏈。
程諾一怔,「什麼意思?」難不成,杜決的怪癖原超過她的想象?他給每一任女友都要送個櫻桃項鏈,而分手的時候,又要把自己送出去的東西給搶回來?
呃……,匪夷所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覺得,當年好像被你倆給耍了似得。」封婷想起過去,表情都難看起來,「我覺得跟他交往的那大半年,就跟做夢似得,現在想想,他可能根本就沒喜歡過我,不過,看了你,我有點明白了,決哥對女人就是那態度啊,瞧著你受氣,我真是心里都平衡了。」
仗著四下無人,這封婷還真是口無遮攔。
程諾也不客氣地譏諷,「好得很,你能擁有一顆‘平衡心’,咱們姑嫂的關系也可以和諧點,雖然,嚴格意義上說,咱們也不算什麼姑嫂,不過,有一點我挺納悶的,封叔叔那麼謙和的一個人,為什麼感覺你就沒有學到他的一點半點的,呵,也不知道是遺傳了誰。」
「你……」封婷臉色大變,卻一時無言反駁,只好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扭頭離去,而在她轉身的那一刻,正好看見杜決開門從家里面走出來。
杜決掃了眼面前的兩個女人,而後視線落在了程諾的身上,冷聲道,「你干什麼呢?扔個垃圾就這麼半天?趕緊去廚房搭把手去,一大家子吃飯,就我媽一個人折騰,能忙得過來麼?」
封婷得意了,笑著跟杜決說道,「要不要我也去幫把手?」
杜決看向封婷,竟然扯開一抹笑,「你有這份心就夠了,我家你還不熟,你就在客廳坐著看電視吧,讓你‘嫂子’去弄。哦,想吃水果什麼的,也跟你‘嫂子’說,讓她給你削。——噯,你還杵在那干嘛,快進來幫忙!」
這最後一句,當然是跟程諾說的。
程諾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杜決這家伙,現在冷戰升級了啊,竟然伙著小姑子來欺負她?說白了,那封婷還不是他親妹妹呢!
不過,看在幫著杜媽媽做飯是應該的份上,程諾也沒計較,乖乖地去到廚房打下手了。
那封婷倒真的把杜決的話當回事了,程諾這正在洗菜呢,她冒出個頭來,「嫂子,我有點口渴,家里有沒有橙子、隻果之類的?‘哥’讓我來問你的。」
她強調了個「哥」字,而同在廚房的杜媽媽听見了,趕緊忙乎著要去找,「想吃水果啊,我來給你洗。」
程諾哪舍得讓杜媽媽動手,搶在杜媽媽前面出了廚房,「媽,我來吧,我知道在哪。」
封婷心里樂得很,嘴上卻酸溜溜地說一句,「謝你啦,嫂子!」
程諾拿了兩個隻果和一串葡萄去洗,洗的時候心里月復誹著︰讓你吃到個有蟲的隻果,還要吃一半蟲子進嘴里,看你惡心不惡心!
洗完了水果,程諾端著托盤進了客廳,一眼瞅見杜決也坐在沙發上,跟封婷不知道聊什麼。
瞧見程諾進來了,杜決揚高了聲音,「婷婷,你不是要吃水果麼?來吃個隻果吧,這都是我媽挑的,甜著呢。——噯,拿個刀子來削皮啊?」
這後面一句話,是對著程諾說的。
程諾抬了抬眼眸,「廚房一堆事呢,你不會削?那麼大個的人了,我瞧著你坐這里也挺無聊的麼,你給你的好妹妹削吧!」說著,她將果盤往茶幾上一摔,回了廚房。
「喂,程諾,你什麼態度啊?」杜決的聲音從身後追了來。
程諾一咬牙,頭也不回!
是,之前她打了他,是她不對,可那時候也是他自己找茬在先的。
現在是什麼情況?當她真是軟柿子,由他捏啊。
好在封叔叔和封平在書房寫功課,杜媽媽在廚房也無暇顧及,沒人瞅見客廳里正慢慢燃起一場戰火。
封婷旁觀著,心里可樂著呢︰當年就覺得跟杜決談戀愛,這男人總是心不在焉的,而且一些男女間親密的舉動也是少之又少,那時候覺得他不喜歡自己,現在她明白了,原來這男人對于到手的女人,都是這態度啊。
「算了,嫂子要忙呢。」封婷壓抑不住嘴角的笑,「你要不要吃,我幫你削?」
杜決眼楮死盯著廚房的方向,對于封婷說了什麼,哪里听進去了?
再說程諾回了廚房,心中憤憤難平的。
正好杜媽媽讓她剁魚肉,準備捏魚丸,程諾掄起菜刀,咬牙切齒地把魚肉當成杜決,剁剁剁……,發泄憤恨。
杜媽媽一旁瞅著,心里滴溜溜的,「諾諾啊,你小心點,不用這麼使勁的,別傷到自己。」
程諾咬牙的同時,不忘擠出一個笑容,「放心吧,媽,我心里有數!」嘴上說著,手里的動作毫不停歇︰該死的杜決,剁死你!
就這樣,因為程諾姑娘的揮汗如雨,今兒中午的魚丸湯尤為鮮美,魚丸彈性十足,吃得封叔叔是連連叫好。
杜決也喝了一大碗,抹嘴之余,不忘夸贊自己母親一句,「媽,你的手藝越發好了。」
杜媽媽微笑,「這可都是諾諾的功勞,看不出來,諾諾的刀功不錯,剁肉剁得可順溜呢。」
杜決嘴角一跳,沒辦法,他就是能猜到,程諾那順溜的刀法,肯定是把他當待剁的魚肉呢。
飯後,眾人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
程諾這假兒媳婦則要盡職盡責地收拾餐桌上的鍋碗瓢盆,封先生見了,忙推了推女兒的胳膊,「別讓你嫂子一個人忙乎,你也是這個家的人了,怎麼還把自己當客人?」
程諾給封先生回了一抹笑,「不用了,我一個人可以搞的定。」
話音剛來,杜決跟著說了句,「是啊,婷婷本來就是第一次在這個家吃飯,什麼東西擺在哪里都不清楚,還是不用她幫忙了,再說,程諾做這種事也做慣了。」
封婷笑嘻嘻地挽著自己老爸的胳膊,「听見沒,哥都這麼說了。」
程諾听著這一對狗男女一唱一和的,再次心中抑郁難平,可守著那麼多人的面,她也不好跟杜決鬧翻,畢竟,她和杜決吵架,那最擔心的,還是杜媽媽。
而杜媽媽此時,則從臥室里拿出了兩個裝衣服的包裝袋,笑呵呵地說,「昨天逛商場的時候,瞧見了一個款式的連衣裙,挺適合她們年輕人的,所以就買了兩條,淺紫色的這條給諾諾,粉色的這條留給婷婷,來,婷婷你試試,合不合身?——諾諾,別洗了,回頭媽自己洗,你也過來試試吧。」
程諾在廚房里高聲回一句,「我快洗完了,馬上就過去。」
當程諾將一切折騰好,清理干淨,洗了手地出來,就看見封婷在客廳里,一會兒比劃著粉色的那條連衣裙,一會兒又在身前比劃著淺紫色的那條,時不時地問杜決一聲,「你瞅著好看麼?」
杜決掃見程諾出來,輕咳聲,便把視線落在封婷手里的裙子上,「好看,我媽的眼光,那是不容挑剔的。」
封婷笑道,「可是,我好像更喜歡嫂子這件的顏色。」
封先生一听,便沉下臉來,「婷婷!」
杜決則隨口應了一句,「沒事的,封叔,其實,我也覺得,婷婷更適合淡紫的顏色,顯得有氣質。」
程諾咬牙,想著這個時候,她要是不吭聲,那就尷尬了,封叔尷尬,杜媽媽也尷尬。「婷婷喜歡紫色的,就給她紫色的吧,粉色的給我好了,我也可以裝裝女敕。」
誰知,封婷這個被寵壞了的,苦著眉頭,很為難地搖搖頭,「可是,粉色的我也挺喜歡噯,難以抉擇。」
封先生臉上掛不住了,正要訓斥兩句,杜決那廝又開口了,「都喜歡的話,那就兩條都拿著吧,反正你嫂子有大把裙子,不缺這一條兩條的。大不了,媽你告訴我地址,我再給諾諾買去,難得婷婷喜歡嘛。」
畢竟封婷第一次進家門,于情于理,杜媽媽都要偏向封婷多點的,可是,她也不願委屈了程諾,「婷婷,都喜歡的話,你就先拿上那件粉色的,剩下的那個紫色的,我再去給你買一條。」
程諾不忍杜媽媽難做,微笑道,「沒事的,媽,先都讓給她吧,改天我陪你一起去逛那個商場,再買就行了,我還可以當場試試合身不合身,不是很好?」
听她這麼說,封先生更是心有愧疚。
而封婷還沒說什麼呢,杜決撈起兩個衣服袋子就遞過去了,「看,你嫂子都說了,拿著吧,反正她真的不缺衣服的。」
程諾氣得不輕。而且,這事是不能想的,越想越委屈,委屈地她都想哭。
最後,竟是一直不發一語的封平結束了這個話題,「姐,你一個人的衣服,好像把咱之前那個家里的四個大衣櫃都佔滿了,你還不知足吶,那麼多衣服,你穿得過來麼?」
就這麼一句話,程諾覺得窩心,想著跟自己都沒啥交情的封平都知道說句公道話,他杜決憑什麼……憑什麼那麼欺負她啊!
其實,杜媽媽也察覺出杜決不對勁了,事後,她也曾悄悄拉著程諾問,「你和豆豆是不是吵架啦?」
程諾當然不會承認。
杜媽媽知道問也問不出啥來,程諾這個兒媳婦,她是真心喜歡的,懂事、乖巧,最重要的孝順,從小就看著長大的,也貼心、可靠。「沒吵最好,他要是欺負你,你跟媽說,我去打他。」
程諾失笑,「真的沒有,有的話,我一定跟您說。」
听她這麼說,杜媽媽就釋然了。
可程諾自己卻沒那麼容易放開,因為外頭客廳里,杜決和封婷那麼大聲的說笑,都傳進她耳朵里呢。
借口上廁所,程諾躲在衛生間里,鼻子一酸,沒忍住就哭出來了︰該死的杜決,要跟她假結婚的是他,給她的愛情搞破壞的是他,現在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把她晾在一邊、給她沒臉的,也是他,她也是個人啊,就算他倆老熟了,難道她就一點尊嚴都沒有了?
越想越生氣,越想越憋屈,程諾哭一陣,又自我安撫一陣,安撫不成,再哭一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衛生間的門突然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了,程諾措手不及地拿紙巾擦拭了眼淚,門口已傳來一句,「你搞什麼啊,佔著廁所那麼久,憋死我了都!你趕緊……」
杜決張揚跋扈的聲音,在看見程諾紅通通的眼圈後,便再也發不出來了。
程諾癟癟唇,把殘留的眼淚擦干了,才干澀地說一聲,「我這就出去,你用吧。」
說著,她就要往外走,可杜決卻大手一伸,把她的胳膊拽住了,與此同時,反鎖了衛生間的門。
「你……你在哭啊?」明知故問,這丫頭不僅在哭,還是在偷偷模模地躲廁所里哭。
杜決一下子就像是被人在胸口砸了一拳似得,又堵又疼,這一刻,他恨不能把自己給按在馬桶里,沖進下水道,天知道,這輩子他都舍不得讓任何人傷害的程諾,此時卻因為他的原因而偷偷地躲起來哭。
程諾掙了掙胳膊,沒掙開,她低啞著聲音,少氣無力地,「你不是要用衛生間麼,我這就走,你松開吧。」話說完,這妞又委屈了,才止住的眼淚又在眼眶里轉悠。
杜決可是看不得她這樣,心疼地喉嚨都澀了,「諾諾……」
「你放手啊!」
「諾諾,我……」
「我都說讓你用了,你還拉著我干嘛?」程諾火了,抬頭對著他怒喝的同時,眼眶里的那滴眼淚就這麼滾落下來。
杜決瞅著心里一揪,大手一扯,便把程諾扯懷里了,另一只手則近乎手忙腳亂地給她抹去眼里的水漬,他哪見過這陣勢,在他的記憶里,程諾從上了小學後,可就幾乎沒哭過了。
「諾諾,你別哭啊,哥錯了!」
「你這個混蛋,杜決,你錯什麼了?你自己說你錯什麼了?」隨著那大手的亂抹,程諾的眼淚也掉得更凶,女人是經不得哄的,越哄越傷心。
杜決干脆雙手捧著程諾的臉,兩個大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替她擦拭眼淚,擦著擦著,他自己都覺得鼻子酸了,「哥錯了,哥不該跟封婷串通一氣的,畢竟咱倆是二十多年交情了,她算個屁啊,是不是?哥錯了,這不是因為你之前打了我一巴掌,我……,唉,不說了,總之都是我的錯,嗯?你別哭了,你想要那裙子,咱去搶過來,兩條都搶過來,嗯?」
程諾哭笑不得,兩手握著小拳頭,砸著杜決的腰側,「誰稀罕那破裙子!」話說完,程諾又懊惱了,那裙子可是杜媽媽買的,她怎麼能說是破的呢。
好在,杜決沒听出這麼回事,跟著她附和,「好好,不稀罕,那回頭哥跟著你一起欺負她,好不好?只要你別哭……」哭得他手足無措,哭得他心都碎了。
程諾抽噎著,真就止了眼淚。
比起一般女人,程諾自認算是理智型的,所以,對于傷心、流淚,她正常情況下,也可以收放自如。
眼淚止了,可杜決還在用他稍顯粗糙的大拇指抹著,抹得感覺沒有多少濕意了,竟然就這麼捧著她的臉頰,低下頭,兩個濡濕、輕柔的吻落在了程諾的眼楮上,吮干了本就已經所剩無幾的淚漬。
程諾一個激靈,近乎驚恐地抬眸看著他。
杜決顯然也察覺自己失態了,他面露尷尬地別開臉,輕輕放開了她的臉頰。
程諾雙手負于身後,幾根手指頭亂無章法地扭啊扭的,緩解著緊張,「你不是要用廁所麼,我……出去了。」
「……嗯。」待程諾走到門口,杜決的聲音才又傳來,「諾諾。」
程諾沒敢回頭,「嗯?」
「你之前說,好像要跟高銘見父母的,是吧。」
「嗯。」
「行,你啥時確定時間了,跟哥說一聲,在你見他父母前,咱倆……咱倆把假結婚的協議給終止了吧。」
「……哦,好。」程諾心里一酸,可再一想,早晚該終止的,就算按著正常的協議時間來算,也沒剩多少天了。
程諾走出了衛生間。
杜決則頹廢地雙手架在額頭。
他虐待她,可是心里卻比虐待自己都難受。何苦呢?
其實高銘挺好的,人長得好,家里條件就好,他該為她開心的。罷了,他這輩子,就默默地當她身邊的守護者吧,就像個哥哥那樣……
……
在杜決和程諾再次和好如初的那個晚上,同一時間,高銘如約出現在一家豪華西餐廳里。
和他相約的,是一個女人,算是同鄉,小時候據說還一起玩耍過的女人。
高銘早到了,在約定時間超過十分鐘後,他看見自己要見的那個人,出現在西餐廳的門口。
只是超過十分鐘,對于和女人約會,一定要把時間不成文地向後推遲半小時,用這種計時方法來算的話,這女人還算早到了二十分鐘。
揚起手,高銘面露微笑,「溫馨,這里。」
溫馨瞅見了高銘,面無表情地走了過來,在高銘的對面落了座。
「想吃什麼?」高銘將菜單推了過去,笑容依舊完美。
溫馨卻蹙起眉來,「高銘,你真打算跟我相親、跟我交往……最後再……」想到那個前途渺茫的未來,溫馨長長地嘆口氣,「都不知道高叔叔和我爸他們都怎麼想的!什麼年頭了,還興介紹對象的?」
高銘絲毫不為她的話所動,反而替她將菜單翻開,「不管想說什麼,也要先填飽肚子,想吃什麼,我請。」
溫馨不可思議地看了他兩眼,而後翻了翻,隨便點了個牛排,「就這個吧。——高銘,反正咱倆也不算陌生,而且這里也沒別人在,我就不跟你裝了,我有喜歡的人,雖然那個人現在還不屬于我,可是我願意等等看,等到完全絕望的時候,才會考慮別的男人。所以,我是不會跟你交往的!」
高銘幾不可見地挑挑眉,暗想︰真是沉不住氣啊。
他收過菜單,自己翻閱著,然後也挑了一款。
溫馨得不到回應,忍無可忍地又追問一句,「高銘,你有沒有听到我的話啊。」
高銘抬眸,微笑,「听到了。——要不要來點飲品或是甜點?」
「你……」
面對男人如沐春風般的詢問,溫馨一時竟強硬不下去,男人她見過不少,帥得周圍也有,可是能夠將紳士、溫和演繹地如此淋灕盡致的,對面的這個,卻是頭一個,他是和杜決完全不同的類型,少了痞氣的輕佻,給人的感覺竟是意外的可靠、安全。
溫馨再次皺眉,她來可不是要犯花痴的,而是要攤牌的。
「要麼?」高銘又問一聲,「這里有款甜點不錯,介紹給你?」
溫馨別開視線,硬是冷下聲音,「不用,你自己來吧。」
高銘點了餐,這才將菜單放置一邊,雙手交疊在桌面,間或地以拇指在桌面輕敲一聲,姿態雍容,且帶著一種成功男人的韻味。
溫馨不由盯著他的手指發呆,仿佛那指尖可以閃著光似的。
「溫馨。」
「啊?」溫馨一驚,趕緊收回視線。
高銘不以為意,「你可以繼續剛剛的話題了。」
剛剛的話題?「哦,我說,這次的相親,你別太當回事,我有喜歡的人!」
高銘輕輕聳肩,「這挺好啊,我也有喜歡的人。」
「你……」本該是件開心的事,可溫馨莫名地,心里一酸︰女人,都是這麼虛榮麼?
高銘像是在想著心中的那個人,他目光清淺地移向窗外,朦朦朧朧的,「如果可能,我也會一直喜歡下去,既然咱們都有喜歡的人,這場相親就好辦了。——老頭子們辛苦張羅了一番,真是要這麼快就散的話,他們可不甘心,所以,我來也不過是演戲給他們看而已。」
「是……是嗎。」溫馨覺得,自己在這個男人面前,變得一下子幼稚起來,為什麼覺得,他說的每句話,都好像挺深奧似得?
高銘收回了視線,慢吞吞地又落回溫馨的臉上,淺淺一笑,笑得她面容一燒,「吃了飯,咱們去約會吧,老頭子們就等著這結果呢。」
溫馨大概也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先作假?過一陣子,再說彼此不合適,一分兩散?」
「可以這麼理解吧。」
高銘有些自嘲地一笑,這一笑,他可是由衷的,因為,他想起杜決和程諾的假婚來了,想著這世道,可真是什麼都可以作假。心里有一股沖動,很想在這個時候,讓程諾知道他在干什麼。
心動手動,高銘拿出手機,對著溫馨「噓」了一聲,「我方便打個電話麼?」
溫馨點頭,「給你喜歡的那個她?」
高銘但笑不語,撥通了程諾的電話。
「喂,是我。……在干什麼呢?……我也還沒有吃飯,在餐廳,跟一個朋友在一起。」說到這,他輕輕抬眸,掃了一眼溫馨,而後又垂下,將注意重新放在電話的听筒上,「沒什麼事,就是想听听你的聲音而已。……呵呵,我像是開玩笑麼?……好,你忙去吧,後天見,拜拜。」
如果溫馨夠敏銳,她就可以听出那「後天見」背後,意味著什麼。
可是,她的心思都在高銘曖昧的語氣上,甚至心里想著︰能和這個男人談戀愛的女人,應該是幸福的吧。待高銘掛了電話,她竟然難免酸溜溜地說了句,「我只是一個朋友?」
高銘反問,「難道不是?」
溫馨輕嗤,「你又何必非當著我的面給她打電話?我又不是不信你的話。」
高銘也不反駁,「我也不是刻意這麼做的,只是突然想她了而已,再說了,這又有什麼,改天我帶你跟她見見面,也說不定,你們以後會成為好朋友。」
溫馨哭笑不得,一臉不以為然,「還是算了吧,別因為我,破壞了你們感情就好。」
對于這句話,高銘若有所思,良久,才喃喃自語,「這情況,永遠都不會出現的。」
……
再說,程諾掛斷了高銘的電話,小心髒怦怦地一陣狂跳,她幾乎要以為高銘是不是喝醉了。
一來,那家伙一直恪守道德的不在下班時間亂給她打電話,另外一方面,高銘也嫌少在她面前說那些曖昧的話,尤其是電話里。
「干嘛抱著電話在這發呆呢?」
程諾一抬頭,就看見杜決撐著門框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趕緊多此一舉地將手機藏于身後,「沒,哪有呢,對了,封婷她……她今晚是要留宿的吧。」
杜決點頭,「我過來正要跟你說呢,她想住咱倆的那間新房。」
程諾其實無所謂這種事的,「行啊,反正咱們住新居,也沒必要佔著新房的,更何況,讓她跟平平擠客房,也不太舒服。」
杜決認真地瞅著她的小臉,確定她真的沒有在意,才道了句,「可是,那是咱倆住的,我不樂意。」
「噗——」程諾失笑出聲,「瞧你小氣巴拉的,將來你真娶老婆了,不是還要住那里?」
程諾有點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好在杜決沒僵持在這個話題上,他對著程諾挑挑眉,「不說這個了,剛剛,哥把那條紫色的裙子給你要回來了。」
「啊?」他還惦記這事呢,「她喜歡,就都給她唄,別讓葵姨為難啊,再說了,你這麼跟她爭,一前一後態度差別那麼大,她還以為是我要搶呢。」
杜決走過來,大手攬住程諾的肩,「管她那麼多,反正從交情上講,哥也要跟你一條戰線的。」
「……」這男人,早干嘛去了?「那她樂意?」
「當然不樂意,正在客房生悶氣了,封叔叔跟我媽說了,不用理她,現在平平在那哄著呢。」
「平平?」程諾想起那小孩中午還幫了她一把,折回頭現在又哄著他自己的親姐去了,敢情跟杜決一樣,就是個牆頭草啊。
其實,程諾這麼想,可是誤會我們封平小朋友了。
人家那小孩可公道地很,看著自家親姐在自己面前氣鼓鼓地鬧著要回去,說什麼兩條裙子都不要了,有說什麼再也不來杜媽媽家里。
封平忍不住,故作老成地數落起來,「姐,這事是你不對,不然,咱爸也不會對你不理不問的,那是給你自我反省呢,他沒有當著那麼多人面罵你,夠給你面子了。」
封婷冷笑,「我知道我過分了點,可是,我過分又怎麼了?我也是要試一試,爸新娶的這個人值不值得,會不會容忍我們的一切無理取鬧!」
封平才不信,「姐,你真把我當小孩呢,你分明就是跟嫂子過不去!再說了,就算你是要試阿姨,你也沒必要用這麼差勁的手段,誰看了都只會得出一個結論︰你幼稚!——再說了,阿姨人挺好的,你沒事試探人家干嗎?」
封婷聞言,一時也忘了生氣的初衷了,跟著自己的弟弟就抬起杠來,「什麼話,你忘了生你的是哪個女人了?」
說起二人的生母,封平那還顯稚女敕的臉竟嚴肅起來,冷冰冰的,也有點駭人,「怎麼可能,我可沒忘,可是,那個生我的女人,是她現在不要我們了,而且,在我的記憶里,那個生我的女人,沒有親手為我做過一次飯!她只是覺得給我錢就夠了,記得有一次,我放學回來,跟她說我餓了,可她說她忙,隨手給我十塊錢,說是讓我出去買拉面吃。……可你知道麼,她自己所謂的忙,就是跟鄰居阿姨一起打麻將!」
封婷輕嘆,自己的母親什麼樣子,她又豈會不知?「可再怎麼說,她也是你親媽!」
封平冷笑,「行了,姐,你這是干嘛?怕我不會認祖歸宗啊,放心吧,我知道哪個是親媽,我也保證,只要她回來,……只要她敢再出現在我們面前,我絕對不會不認她!」
看著弟弟小小年紀,卻有著超出一般的冷靜和深沉,封婷也心軟了,其實,當時父親說要再娶,她也猶豫過,後來見了杜媽媽其人,她知道父親再嫁是嫁對了,弟弟正處于叛逆期,是離不開母愛的時候,她也不是故意為難杜媽媽,只不過……只不過看到杜決那個人,再看到程諾那個人,她就想起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戀愛史,她恨啊。
封平雖說年紀小,可是人卻敏感,他長長嘆氣,讓母親帶來的抑郁散去後,才抬眼覷著自己泄了氣的姐姐,「其實,你也夠傻的,就算你跟決哥沒有血緣關系,人家怎麼也是結了婚的,你在那瞎蹦,又能得到什麼?」
封婷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像是被戳穿了心事,臉耍得紅了,「喂,老弟,你可不能亂說話,我蹦什麼了?警告你,這話就在咱倆面前說說,要是第三個人知道,哼哼……,小小年紀的,懂什麼啊。」
封平很拽地白了她一眼,低聲喃喃,「誰說我不懂,我懂得可多著呢。」
……
都說家和萬事興。
程諾信了。
雖說她和封婷的不對盤沒有得到根本的解決,可是她和杜決言歸于好,已經足以讓她周一一大早就有個好心情。
由于她人緣好,每天上班在路上,踫到個臉熟的,都可以熱乎乎地打招呼、聊上兩句。
質檢所和質監局是所處同一棟大樓里,一到六樓是質檢所的地盤,七樓以上則是質監局的範疇。
所謂樓層看級別,就是這個道理。
別看程諾是單槍匹馬混進質檢所的,可是這幾年下來,她在質監局里也認識了不少人,雖然這些人在關鍵時刻起不了大作用,但是卻可以讓她在第一時間得到敏感的政治消息。
這不,周一一早,她巧合在等電梯的時候,踫到了質監局人事處的李處,三言兩語地聊了之後,李處便看似隨意地透露了個消息,「最近忙啊,看樣子要從你們所找個人來搭把手了。」
就這麼一句話,程諾便記上心了。
其實,從所里調人去局里幫忙,這不是新鮮事,幾乎質檢所每年都有往局里送人幫忙的機會,而得到這個機會的人,最後幾乎十有**會留在局里,由事業單位,直接轉為公務員。
往年都是直接由所里委派的,程諾想要爭取都沒機會,可是這次,難得讓她先得了風聲。
她先不管李處說那話是不是有什麼別的暗示,總之,她知道,如果明知道有這麼一件事而不去爭取,她一定會後悔。
在事業上,程諾向來是依靠自己,更相信自助天助、事在人為。
她也知道,以往年的案例來說,最後去到局里幫忙的,都需要一個中級以上領導的推薦信。
程諾想到了高銘,午飯時間,她含含蓄蓄地把這個事給說了。
高銘是第一年來質檢所,並不熟悉這個流程,但是政府機關與其事業單位的操作,大抵類似,他又是一個天生的政客,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麼個回事。
想了想,他竟婉言拒絕了,「記得之前,你跟杜決鬧別扭,搞得全所沸沸揚揚的那事不?這才過去沒幾天吧。」
一提這事,程諾懂了,「行,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那事也涉及到你,這個時候,你再給我寫推薦信,確實影響不好,也不合適。」
說是這麼說,程諾也清楚這暗含的另一層意思,那就是,高銘多少有點明哲保身的意思,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程諾也不為難他,緊接著便去找了之前的領導孔主任,孔主任倒是很爽快地一口答應,而且極力支持的那種。
有了推薦信,程諾又跟人事處的李處打了招呼,她倒不是說希望李處幫著自己說上什麼好話,只求到時候真有競爭的時候,別說自己壞話就成。而且,提起已有人推薦自己,也希望李處能夠將這件事盡快定下來,少一點延長的時間,自己也就多一分勝算。
最後一步,便是由孔主任出馬,帶著推薦信,去跟所里的正所長討論了。
在凡事都靠關系的單位里,你很難說大領導會下什麼樣的決定,因為,你根本無所預料,大領導所處的人文關系網絡,是多麼紛繁復雜。
程諾知道急不得,她能做的,就是等孔主任的消息。
這次的事,因為程諾暗中使力,事情進行地尤為迅速。
在第二天,程諾就在公告欄里看到了公示通知,令她失望的是,最後入選的,卻是另一個女同事,而這個女同事,巧不巧地竟然也在檢測部。
程諾有些垂頭喪氣,都說但凡人事調動的時候,大多是內定的,果真無一例外麼?
中午的時候,孔主任約她吃飯了,就算對方不找她,她也要感謝一番的。
飯桌上,孔主任很無奈地搖搖頭,「你看到公示了吧?」
程諾回他一個輕笑,「看到了,有點失望,不過,也不會影響我以後工作的心情。」
孔主任則放下碗筷,有點義憤填膺的,「這個事,我真的挺生氣!其實所里為了照顧關系戶,已經進了很多根本就干不了活的人,現在連這點小機遇都要憑關系,什麼世道。」
程諾想,果然跟她猜得**不離十,「那個要調崗的小汪,她真的有背景啊。」
孔主任冷哼,「具體什麼來頭我是不清楚,好像是局里某個副廳級干部的佷女,我也是才知道的。——程諾啊,你們部門那個高銘,可不簡單吶。」
「高主任?」這事跟他又有什麼關系?
孔主任壓低了聲音,「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得到消息的,但是我听說,小汪的推薦信,就是高銘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