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顏再次醒來,已經是三天後。
她睜開眼楮,只覺得搖搖晃晃的,顛的她渾身都疼。她用手撐起身子,整個人無力的很。看了看四周,才發現,這是一輛馬車。
容顏坐起身子,打開車簾,對著趕車的人說道︰「停車。」
趕車的男子轉過頭,憨厚地笑了笑︰「姑娘,不是說要到咸城嗎?就快到了,姑娘再等等。」
容顏雙手微微顫著,咸城嗎?歐陽靖怎麼樣了?發現自己不見了,他一定很擔心,很擔心吧。要回去,一定要回去的。
她抬眼看著趕車的男子︰「我要回去,你將馬車,往回趕吧。」
男子撓了撓腦袋,一臉為難的看了看容顏︰「不行啊姑娘,馬兒都跑了好幾天了,再不給它吃的,它會死的。而且,我也餓了。」
容顏其實也餓了,畢竟,在昏睡的三天里,她也是沒有進食任何東西的。她想著,是不是能要送信的人,快馬加鞭去給歐陽靖送個信,只要告訴他,一切安好便可。
這般想著,容顏點了點頭︰「那就進城吧。」
容顏將車簾放下,靠在木板上,將眼楮輕輕的閉上。歐陽靖,對不起,要不是我太過大意,也不會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都怪我,都怪我。
手垂下,觸手可及的地方,是一個包袱。容顏睜眼看著包袱,想了想,將它打了開來。包袱里有干糧,有銀票,甚至,還有一身換洗的衣服。
容月雖然將自己放到一個,離京城千里之遠的咸城。但是,卻還是感謝她,感謝她沒有一下子要了她的命。至少還活著,還可以活著見到歐陽靖。
馬車停下,容顏下了馬車,隨便找了一家客棧,點了些菜,便開始等待。她想了想,便對著身邊的男子說道︰「咸城你熟嗎?」
男子點點頭,拿著水杯猛地灌著。「熟,自然是熟的很。」
容顏一喜︰「那你知道哪里有送信的地方嗎?最好是快馬加鞭,銀子多一些沒關系,主要是快些。」
男子這才放下茶杯,看著容顏︰「我知道,但是,現在就是知道也沒用的。現在的咸城,只許進不許出。送信根本無法送出咸城。」
容顏拍桌而起,整個人的神情瞬間陰沉下去,她的臉色蒼白,指尖微微顫著︰「你說什麼?」
男子一見容顏這個模樣,不自覺地便有些害怕,低聲回道︰「三天前開始,咸城就發生瘟疫,瘟疫感染極快,現在,咸城只許進,不許出。進來的那些人,也大多是送藥材的,送銀兩的,送干糧的。像我們這樣的,其實根本不讓進。只不過,那人給了我一塊令牌,我拿出來給他們一看,就讓我進了。」
容顏的雙手緊緊地攥著,容月啊容月,真是幾日不見,要刮目相待啊。原來,你不是不要我死,而是要我死在這個不明不白的地方,省了的自己動手,露了馬腳。
她的雙手太過用力,指甲深深陷進手心,血一滴滴地落在桌上。容顏卻整個人怔住,一動不動。這樣的話,她要怎麼辦?怎麼出咸城?怎麼樣才能讓歐陽靖知道,自己平安呢?
趕車的男子輕輕推了推容顏︰「姑娘,你的手,流血了。」
容顏回神,看了看男子,坐下,吃著剛剛上來的菜,一口一口地細嚼慢咽。腦子卻一直想,要怎麼樣才能將信送出去?
也許,可以找官府。他們需要跟朝廷聯系,八百里快馬加急,應該是有的。如果能借住他們送信,應該是可以的。但是,自己身上,根本就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該怎麼要他們心甘情願地幫助自己呢?
容顏想了又想,突然側過頭,看著男子︰「你是說,咸城是因為瘟疫,所以被禁止出入了嗎?」
男子點點頭,不明所以。只覺得女子的眼楮很亮,很好看。就好像對任何事,都總有辦法解決,都充滿了希望。
容顏看著發愣的男子,微微蹙眉︰「我問你話呢。」
男子回神,微微地有些臉紅,嘟囔︰「是啊,要不是為了我娘能吃飽飯,我妹妹能嫁個好人家,我弟弟能娶個媳婦,我才不來咸城呢。來這里,就跟來找死沒什麼區別。」
說起這些,男子的神色有些落寞。容顏咬了咬唇,管不上男子落寞,畢竟,雖然他不是主謀,卻也是幫凶。將自己送到這個地方來,讓歐陽靖擔心自己。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她同情。
如果真的是瘟疫的話,那自己就可以用醫術打進內部,再讓他們幫著自己送信。如果能放了自己,就更好了。真的好想好想,馬上到歐陽靖面前,看著他驚喜的表情,堅毅的臉微微動容的樣子,那樣的他,一定好看極了。
不再多說,容顏馬上開始埋頭吃飯,不再是細嚼慢咽,而是急急地將肚子填飽,轉身便往著客棧外走去。
男子見容顏急急地跑了出去,便也忙跟上︰「姑娘,你去哪里?」
容顏回頭︰「到現在為止,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所以,從現在開始,你不用跟著我了。自己該干嘛干嘛去,不過,我勸你還是找間客棧住下來,別亂跑,以免染了瘟疫,客死異鄉。」
說著,容顏便又向前走去。
幾經波折,容顏終于到了知府縣衙。她敲門,不一會兒,便有人來開了門。「有什麼事啊?」
容顏忙道︰「麻煩你,我要見知府,我是大夫。」
那人從上到下看了看容顏,一臉不屑鄙夷︰「走走走,我們知府大老爺不見。趕上時候,就來這麼多騙子。真是,趕緊走走走。」
容顏被推攘著下了階梯,一步沒踩穩,便從階梯上滾了下去。渾身劇痛,使得她一下子便暈了過去。
南宮信騎著馬來到知府縣衙,遠遠地便看到門口有人推推嚷嚷,有些不悅。卻見家丁竟然無理地將人推下階梯,而那個人,竟然這般地像他夢中魂牽夢縈的女子。
他忙跳下馬,將女子抱了起來,一看之下,一臉的不可思議,忙又眨了眨眼楮,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顏兒,顏兒?」
南宮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怎麼會是顏兒呢?她不是應該在京城,在歐陽靖身邊嗎?怎麼會來這個瘟疫橫行的咸城?
他急急地將容顏抱起,大步地向著知府縣衙里走去。對著身後的人說道︰「趕緊找大夫。」
該死的,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不知道有沒有摔到哪里?一定很疼吧。南宮信看著臉色異常蒼白,額上滿是冷汗的容顏,心底一陣陣地疼著。
大夫很快便被請來,他拿了容顏的手,剛想把脈,女子卻突然睜開了眼楮。看著南宮信,又閉上眼楮,像是想起什麼,她又睜開眼楮。
「南宮信,真的是你。」
南宮信被容顏的這種驚喜表情驚到,見到自己,她真的有這麼高興嗎?看來,自己在她心里,應該是有點位置的。他也笑著︰「不是我,還能是誰?」
容顏坐起身,小月復卻一陣疼痛。她彎了腰,咬著唇忍著疼。忙為自己把脈,就這樣,一直將自己的手搭在自己的脈搏上,像是時間靜止了一樣。
南宮信不免擔憂了起來,他看著容顏的神情,也跟著緊張起來︰「顏兒,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容顏回神,看了看南宮信,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小月復。微微地笑了笑︰「沒事,我沒事。」
只是懷孕了,只是懷孕了。容顏這般在心里低喃,她的孩子,真是很堅強啊。經歷了這麼多的磨難,卻還是在自己的肚子里。原來,竟還有這樣一個可愛的生命在陪著自己。
南宮信舒了口氣,看到女子蒼白的臉上,絕美的微笑,他忍不住又有些痴了。暗暗地咬了咬舌尖,他問道︰「顏兒,你怎麼會在這里?歐陽靖呢?他怎麼沒陪著你?」
容顏抬了頭,看向南宮信︰「南宮信,能不能請你幫我個忙,真的很重要的。現在,能幫我的也只有你了。」
南宮信從一開始認識女子,就沒見她這般低三下四的告訴他,能不能請你幫我一個忙?就算是幾次生死悠關之際,她都從來沒有這般地,小心翼翼地對著他說話。
他不免的有些心疼起了她,點點頭︰「你說吧,什麼事?只要我能辦的,一定幫你辦。」
容顏听到這句話,眼楮一亮︰「我想你幫我找人給歐陽靖送封信,不然,傳口信也可以的。好嗎?」
還是歐陽靖?南宮信苦笑,很快便收拾了心情問道︰「顏兒,你究竟怎麼會來這里的?歐陽靖不知道嗎?你們發生了什麼事?現在朝廷動蕩不安。怕是要變天了。」
容顏一驚,變天?難道是因為自己嗎?肯定是的。如果容月不肯說出自己的下落,亦或者,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了?想到這些可能,容顏的心一寸寸的涼了下去。她抓著南宮信的手,著急的說道︰「南宮信,一定要快啊。」
如果可以,真想自己直接去。但是,但是現在月復中有了孩子,不能長途跋涉地在馬上顛簸。原本這個孩子就已經夠苦了,因為自己大意,竟還帶著他去狩獵。還被用了藥,隨後便一直在馬車上顛簸。剛剛又被推下階梯,這一切,孩子都熬過來了。所以,絕不能再拿著這孩子冒險了。
南宮信點頭,輕輕地拍了拍容顏的手︰「好,我馬上就去準備。你等等。」
容顏拿了筆墨紙硯,坐在桌子旁,提筆,一張大大的信紙上,只寫了一個字︰您。
這是歐陽靖最喜歡的一個字,他說過,這是他一直以來,最想對著自己說的一個字。您,心上有你。她提筆寫上,一字一劃,格外認真。她的字,清秀縴美,就像她的人。
歐陽靖,現在,我的心上,真的全是你了。她的字,格外迷人,一筆一劃間,滿滿的都是情意。她知道,只要他看到了,就會懂得。
拿了信紙,將信封好,容顏想了想,模了模月復中的孩子,又坐下,再次提筆,拿了另一張信紙,開始寫了起來。
南宮信走進屋子,在背後認真專注地看著容顏。原來,她的字這麼好看,剛勁卻不乏柔軟,下筆有力。每一筆一畫,都圈出了清秀柔美,卻偏偏字里行間又不乏倔強。真像她的性子。南宮信無聲的笑了笑。
「好了嗎?」
容顏忙起身,將信底疊好,折近信封,仔細地封好。交給南宮信︰「一切都拜托你了。」
南宮信點頭,接過信,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你放心吧,信三天內就會收到。」
容顏看著南宮信手中的信,她將一切希望都放在這封信上。歐陽靖,你千萬不要傷害歐陽明,不要殺了他,不要對他做任何事情。
因為,我懷了你的孩子。因為,我不想死了。我寧願自私地要你放過歐陽明,也不願一個人去死。尤其是不願意,一個人帶著孩子去死。
比起要歐陽明的命,你一定會更想跟我在一起的吧,歐陽靖。
容顏為自己寫下一副安胎的藥,吩咐人抓了藥,便開始細細地熬了起來。南宮信走進廚房︰「你怎麼又來廚房了,不是叫你好好休息的嗎?」
容顏直起身子,抬頭看向南宮信︰「我沒事,就是想要為我的孩子做些什麼。」她笑了笑,撫著自己的小月復,溫柔地笑著。
她說︰「南宮信,這一次,真的謝謝你了。要是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南宮信仔細地看著容顏,卻見女子的眼底,只有感激,滿滿的都是感激,沒有一點旁的感情。他苦澀的笑了笑︰「謝什麼?顏兒,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從你嘴里說出謝謝。」
容顏轉過身,不願意再看著南宮信的眼楮,他的深情,讓她更加內疚,更加無力。她心里,只有歐陽靖,其他的人,她只能盡量的無視。她將藥拿起,倒在碗里,輕輕地吹著熱氣。
以前她最討厭喝藥,但現在,卻不討厭。她知道,這些藥,能讓她的孩子更好的成長。這樣想著,再苦的藥,都覺得像是甜的。
「南宮信,對不起,我……」
南宮信從她手中拿過藥︰「我幫你拿過去吧,你現在,能顧好自己就不錯了。以後這些事,還是交代給下人做吧。明天我就要去邊鎮了,我會派個人留下照顧你的。你放心,這個人是自己人。」
容顏眨了眨眼楮,看向南宮信︰「南宮信,你……」
「走吧,再不走,到時候藥都涼了,就更加苦了。」南宮信一手拿著藥,一手拉著容顏的手腕,像著房間走去。
容顏閉上嘴,不再說話。到了房間,喝了藥,她想了想問道︰「南宮信,你到這里來,是為了來抑制瘟疫橫行嗎?怎麼會是你過來呢?」
南宮信孤傲的眸子深情地看著容顏,原本,像這樣事情,確實是輪不到自己出來的。畢竟,底下官員多得是。但是,一想到同在京城,卻不能見上你一面,還不如,就真的離得遠些,也好斷了一些念想。卻沒想到,就算遠離京城,卻還是能見到你。
南宮信實在不知道,這究竟是上天的眷顧,還是捉弄了。
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但是,多見一次,中毒便深一分。多想一次,便越發的不可自拔。到底應該怎麼樣,顏兒,你說,我應該怎麼辦?
他斂了眼底的深情,換上一如既往的孤傲︰「瘟疫無法抑制,宮中現在也無暇管這些事。所以,便自發地來了這個地方。咸城里邊鎮最近,也是一個軍事要城,自然不能放任下去,否則,怕是會引起敵國的虎視眈眈。」
容顏點點頭,想了想︰「南宮信,要不,你帶我一起去邊鎮吧。我也懂些醫術,也許,可以幫上忙的。」
南宮信搖頭,神色堅定︰「不行,你不能去的。」
邊鎮除了患者,便只有幾個大夫。甚至有好幾個大夫,都已經染上了瘟疫。這樣冒險的事情,顏兒怎麼能去?
容顏詫異,她能幫他,為什麼不讓她去?「為什麼?」
南宮信起身,手指點著桌面,聲音帶著微微清冷︰「不行就是不行,你現在懷了孕,又貴為王妃,不能去有瘟疫的地方,出了事,我擔當不起。」
顏兒,我怎麼能讓你去那種有危險的地方呢?
容顏也起身,站在南宮信的身後︰「我可以讓抑制瘟疫,至少,可以讓它不在多起來。至于瘟疫的病源,我們得一起好好找找。而且,我有藥丸,不會讓自己得瘟疫的,你放心吧。」
心里還是有些難過的,以為,至少兩個人已經是朋友。但是南宮信,我只是想要幫你,又怎麼會連累你呢?
南宮信後背微微一僵,眼中帶了笑意,原來,她知道的,知道自己在關心她的。「你真的可以嗎?如果有一點點勉強,都不要去。」
就算咸城的人都死絕了,你也不能有事的。因為,因為我是這般在乎你。
容顏笑意淺淺地點頭,神色堅定︰「當然可以。」
南宮信轉過身,看著女子希翼的眼神,終是無法拒絕︰「你要保證對自己完全沒有危險。」
「好。」容顏點頭。
心中微微地暖。
無論如何,被人關心的滋味,真的很好。
危險的話,別說是南宮信,她自己也絕不會去冒險的。就算為了月復中孩子,為了歐陽靖,她也絕不能有事的。
「保證不能累著自己。」
「好。」
「好,那就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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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