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誰還有不同的建解嗎?」斜靠在那酸柳木枝的胡椅背上,李顯很是有氣無力的問道。
也確實,如李顯這般郁悶的也確實是少有,你有見過一個帝國里,上至主部官員下到基層管理人員,一個兩人,全都不懂怎麼去做本職工作的嗎?
拜托,這可是你們的本職工作啊,你們竟然不知道怎麼去做,唯一能做的,就知道是祭祀天地?
你說這都算是怎麼一回事兒嘛!
「臣工部度支屬主事令孔慎有奏。」此時,在這寂靜的御書房內,確突然之間冒出一個很不合諧的聲音來。
李顯抬眼看去,確見得是從最後一排里,大步走出一年青士子來。
屬令下的一個小小主事令,按算起來,應該算是個正六品的小官,若按正常算法,這類小官,怕是一輩子也見不著李顯這等一國之國君的小人物。
只是,當李顯第一眼看見眼前這一位氣宇軒昂的青年時,李顯就知道,他苦尋無果的良才,原本就在眼前。
「孔愛卿且細細與我道來。」此時的李顯一掃剛才的無精打采的樣子,正襟危坐。目光平緩而有力的直視著。
「稟大王,微臣所知,凡農耕者唯十二事,一曰稼穡,二曰樹蓺,三曰作材,四曰阜藩,五曰飭材,六曰通材,七曰化材,八曰斂材,九曰生材,十曰學藝,十一曰世事,十二曰服事,此十二事遍及農,林,牧,副各業,若各設有司以執施行處,此農事勞有所獲,學有所教,比及數年,我大秦之民,人人耕得其法,種植有方,秦之農林牧副四業,當一片欣榮矣。」
「其二,凡農耕者,以識其土,辨其質,按需而施行上,中,下三等的三田輪耕制或是施行中,下二等二田輪耕制,甄別作物,以持三田制或二田制施種法,再按田產以計數賦稅之量,若輕徭役,則農必興。」
「其三,微臣曾聞,南方之楚,吳二國,所種者乃水稻,一年三熟,每勞于田地,皆以健牛而拉其犁,健牛之力乃人之十數倍也,一日一人一牛可犁地五十畝,而我大秦以人拉其犁,一日二人,犁地者不過三五畝,此十倍之差也。然我大秦北靠邊塞,雖國中無健牛,然駑馬者多如牛毛。微臣肯請大王賜下軍中駑馬以為農事,則農必興也。」
「其四,當興修水利以為灌溉農田。我大秦國處西垂,多沙土,水源常有不足,而國家連年征戰,水利失修堵塞者無數,百姓早已苦不堪言,大王有心重振農事,當拔國庫濟于四方,征民夫徭役于四野,清修水利,北引洛,涇二河之水以向東,南引滑水以往西,如此,我大秦有此三大河而橫貫東西,民、農之用水,足矣。」
「嗯,孤王看你意猶末盡之處,且但說無妨。」能整出前面這四條來,足可見這位度支屬主事在農事上面的大才,沒得說的,在如今這種情況之下,李顯也就只有趕鴨子上架,把這位小青年給趕上工部尚書的位置上去了,反正要真比年輕,咱這位大秦國的天子,如今也才十六歲呢。
「微臣不敢妄言。」小青年頗有些心虛地看了眼李顯,確仍然是低著個頭,憋紅著張臉,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但說無妨,言而無罪。」李顯給了個鼓勵的眼神,順便也給了他口頭上的保票。
終是咬了咬牙,這位小青年,兩眼一閉,腿一屈而跪伏于地上,悶聲道︰「土地乃國之本,亦是民之生存根本,微臣肯請大王開歷史之先河,定土地攤丁入戶制……」
「住口,孔主事休得妖言惑眾以蠱惑大王……」還沒待得孔慎說完,一直立于一邊跟個泥菩薩般的左良,舒達二人,就如同是被人踩了尾巴的老鼠一般,同時怒吼而出。
「孔主事慎言哪……」
「孔主事到底還是年輕了些,只知恃寵而驕,這等話也是你一個小小主事能說得的?」
「孔主事唉……」
一時間,在這御書房內,說什麼的都有。
李顯頗為有些意外的看著眼前這位已經變得面如死灰般的孔慎,內心之中,對于他的品性倒是給予了相當的肯定,只是這做事不分場合的心性,確很是要不得的。
這等有傷士大夫階層根本的事情,你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子,就敢這般急吼吼的吼了出來。李顯至于這位一心為民著想的小青年,倒是有著相當好的映像。
其實這事兒,就算是李顯這位當今大秦國的王,亦是不敢去踫觸于這件事情的底線。
因為,重古至今,無論哪人朝代里,這田地都是士大夫階層所獨佔有的財產,而平民百姓們想要種植,就得成為這些士大夫階層們的佃戶。
每年租種這些士大夫們的土地,以交佃租而維持著生計。
這一代代傳了下來,到得如今,這種事兒,早不知道已經傳了多少年了,早已經是形成了一種定制。
田地,不是平頭百姓所能擁有的,而是士大夫階層們的財產。
可是,如今這位仁兄,竟然喊著土地是國有的資產,要按天下戶口來平分土地,實行土地私有制和攤丁入戶制。
你說你這不是砸這士大夫階層的聚寶盆嘛,你說這事兒誰會願意?沒看見剛才那左良和舒達二人,都急吼吼的差點臉紅脖子粗地就要上來弄死這小樣了。
唉!!!小樣兒,你要是生活在太平天國那一會,保證絕對會是位狂熱的太平天國粉絲及鐵桿擁有者。可惜,這會是在大秦朝,整個天下諸侯國里都是這麼個情況。
想要改變這種情況,亦不是這麼三言兩語就可以的。
那得需要用溫水煮青蛙的辦法,一點點,慢慢的,慢慢的,去改變這個世界,去讓這個世界隨著李顯的改變而改變。
當然,等到真的能實行那所謂的土地私有制之後,李顯估模著自己也差不多該老死了進棺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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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慎確實是一位很有能力的人物,反正不管那舒達和左良或者是誰誰誰的在外頭亂嚼舌根,但是李顯是完全不在意,直接就把舒達和左良打發去了翰林退,讓他們去陪他們曾經的老上司羅際去了,而轉手間,一道昭令下去,就把個孔慎給提拔至工部侍郎一職,暫代工部尚書位。
現如今,整個工部,就孔慎這一位正四品的工部侍郎,官職最大,手上的權利也最大,而有著李顯的暗中撐腰,這位意氣風發的小青年孔慎孔大人,只覺得能得遇此等明君,就是他孔慎這一輩子最大的幸福。
為報效于李顯的慧眼識英才,孔慎這位熱血的小青年,自然是拼了老命的四處奔波于大秦六州之地,指導牽引渭,涇,洛三條大河之水的開河引水走向,推行駑馬耕種制,又要組織眷寫關于他自己所提到的那農耕十二事的所有細節。
這農耕十二事,當初孔慎也只是提了個大概,至于細節上,如何去區分土地質量,如何去選擇種植合適的物種,如何去翻新土地,如何施肥,等等等等,這一系列的東西,都需要孔慎這位提倡者把這些給整理成冊,然後再制成一個個的竹簡,分發于大秦各地方縣農工曹的主官手上。
這將會是一個龐大而繁雜的工作量,但這個工作,確又只能孔慎他自己一個人來完成,並且還得辦得漂漂亮亮的,不然,就是對不起他自己的心中所學,對不起李顯這位支持他的明君。
如此一來,待得夏耕結束之後,待得這位曾經是意氣風發,滿臉稚氣的小青年出現在李顯面前的時候,李顯簡單都不敢相信,這猶如是一位飽經滄桑的老農,竟然會是他大秦國的代工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