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昏黃的燈光照亮的檔案室里,張義坐在一張寬大的桌子前,面前的煙灰缸里插滿了煙頭。他的左袖空空的,大衣下面的軀干綁著一道又一道繃帶,他就用夾著煙頭的右手在翻閱著桌上厚厚的卷宗,同時緊鎖著眉頭。
名叫天傷的妖確實不存在,但陸蘇的話卻讓他對原本堅信不疑的事實產生了一些懷疑,假如真的像陸蘇所說,凶手另有其人,那麼這個人到底怎麼殺死程平的。
現場並沒有看到別人,假如陸蘇說的是真的,那麼這個幕後凶手到底使用了什麼手段?
他一頁頁翻著這些老舊的卷宗,挨個排除掉不可能作案的妖技。
最後,他的手指突然停下,打開的卷宗上,寫著一只名叫秦天的妖的資料,照片上是個戴著眼鏡,溫文而雅的中年男人,給人的第一眼印象是個溫和的學者。
「秦天,陰屬性煉化妖,一階妖武,煉化者不詳,妖齡四百年,妖技‘幽冥霧幻’,類型心象型妖技。效果是從頭腦周圍產生濃霧,催眠霧中的生物體。」
下面附注,「此人是一級通緝犯,極度危險,殺人數兩百以上,索引l-149事件。」
就是這個人,當年差點洗掉他的記憶,也是這個人給了他成為除妖師的機會,如果可以,他真的不願意懷疑他。
離開大學之後不久,他听說母校發生了重案,那個心理老師秦天殺了人被通緝。當時他和程平都是底層的除妖師,完全得不到第一手的詳細信息,听說秦天被通緝的時候,也一廂情願地認為他是被冤枉的。
「那麼好的人怎麼會害人,肯定是被冤枉的!」這是十年前的自己說的話,現在回頭想想,那愚蠢的見解還真是可笑。
他把這頁資料抽出來,放在一旁。
厚厚幾卷資料查完,抽出的懷疑對象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幽冥霧幻」秦天,另一個是「珈藍夢繭」千慧。
「千慧,陽屬性煉化妖,三階妖武,煉化者不詳,妖齡一千五百年,妖技‘珈藍夢繭’,類型心象型妖技。效果是操縱對方的夢境。
「此人為隱士,在除妖師機構初建時擔任記憶消除師,參與過除妖師組織的高層構建工作,後隱居在s鎮。
「危險系數0,殺人數0。」
這兩個被懷疑對象的共同點,張義也看出來了,都是心象型妖技,同時都擔任過記憶消除師。這並不是單純的巧合。
心象型妖技是極其罕見的妖技,另外,擁有心象型妖技的妖可以消除和修改別人的記憶。
就好像火系的妖不怕高溫,時間型妖技的妖可以看見過去一段時間發生的事,依托妖技本身而附帶的屬性叫作妖技的根屬性。
心象型妖技的根屬性就是進入並且影響他人的內心,所以組織一直在尋找這種妖擔任記憶消除師。
至到十年前發生了秦天的事情,這個制度才被取消掉。
「天傷?秦天?」張義念叨著這兩個名字,心里泛起陣陣疑惑。
再一比較霧化催眠和操縱夢境這兩種效果的妖技,怎麼看這個秦天的嫌疑都是最大。
他起身走到書架前,找到標有「l-001~l-200」的卷宗,放在桌子上,翻到記載有l-149事件的那一頁。
讀著讀著,張義不禁冒了一頭冷汗,這真的是十年前那個幫過他的秦天嗎?
準確說來,l-149並不是發生在十年前,從秦天進入除妖師的機構就開始了,他一直在秘密地偷取除妖師的內部情報,從別人的腦子里。
一直到十年前,秦天的行動才暴露,上層無法估計他到底偷走了多少重要情報,很多高層甚至不知道自己被秦天修改過記憶,一半是出于安全,一半是出于恐慌,上層對秦天下達了最高級別的剿殺命令。
但結果卻讓所有人都震驚了,本以為這個潛伏多年的小偷會跑掉,沒想到他居然獨自對付了五十多名除妖師,並且操縱著活下來的十多人對中心進行瘋狂的殺戮,那一戰直接死亡人數在兩百以上,間接傷亡無數。
至此,被震驚的上層才見識到秦天的實力,更可怕的是,這個人居然為了他的計劃暗中潛伏了二十年。
作為一只妖,這樣的智力和武力,都大大超越這些自大的除妖師的常識。
之後,上層宣布了對秦天的一級通緝令,這十年里,有不少除妖師死在他手里,其中不乏三段四段的高級除妖師。
「原來他是這麼危險的人物啊!」張義暗暗驚嘆道。
突然,從某個方向傳來了一聲腳步聲,他一抬頭,看見書架通道的另一端,站著一個穿著黑西裝的老人。
「室長……您怎麼來了?」他連忙掏出手機,靜音狀態的手機上有十幾個電話,剛才居然沒察覺到。
室長的降臨,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張義!你做的好事!居然敢擅自切斷通信,你想造反嗎?」
「我……」張義把手里的卷宗放回去,「今天發生的事,一切責任都由我來負!」
老人嘆了口氣︰「造成這麼大的損失,這個責任不是你擔的起的。張義,我現在奉上面的命令,把你帶回去審訓!」
除妖師機構的內部結構森嚴,除了常規的室長和組長,還有很多神秘的上層領導,下層的人對他們完全不了解,一切最高命令都是從那里發來的。
「……」張義一時語塞,冷汗從額頭流下來。
「我這次親自來,就是帶你回去,怕你再做出什麼沖動的事情!」
「我……我能回家見一下我女兒嗎?」
「不可能,外面已經被警察圍住了,你們c城除妖組很可能被解散……這一次,你玩過火了!」
老人的聲音透著威嚴,張義已經明白他在這里的原由,他是怕張義在這樣的圍捕之下做出困獸之斗。
「成為除妖師的第一天,我就告訴過你,這個組織並不單純,不要試圖違抗它。為什麼到今天,你都沒有變聰明?」
「我只是想為程平報仇?」
「報仇?」老人一聲厲喝,「誰沒有朋友戰死過!」
「……」
「算了,跟我走吧,上層現在要審查你……我盡我所能地為你說幾句話吧,這也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了!」
「那我……收拾一下!」張義只覺得一陣暈眩,雖然這樣的結果他想過,但卻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走過老人身邊的時候,老人說︰「程平是怎麼死的?」
「現在還不太清楚,室長,秦天可能回來了!」
「恩……秦天!」老人若有所思地念著這個名字。
「他也許就在這里!就在我們c城。」
「我會向上層反映的!」
張義收拾好桌上的卷宗,和老人一起離開檔案室。這時辦公室里站著很多特警,還有一些陌生的除妖師在收拾文件,平日里熟悉的辦公室變得一片瘡夷。他的組員都站在那里,用疑惑的、無助的眼神看著他們曾經的組長走進來。
樓下,有警車的燈在無聲地閃爍。
「各位,我張義能和你們在一起工作到今天很開心,這件事的所有責任,由我來承擔,上面審查的時候,就說是我下的命令!」
「張義,不要說多余的話!」老人在後面小聲提醒道。
收拾好東西,老人沖一旁的特警說了幾句話,一名警察留下來,上前扭住張義的胳膊,唯一的一只胳膊。
「不用!他的為人我放心,不會跑!」老人說。
警察這才松開了手。
「走吧,車在樓下!」
「恩!」
老人嘆了口氣︰「蠢貨,想不到有一天我會來押你回去!」
「嘿嘿,室長,又不是天塌下來了!」
「還笑的出?不怕死的家伙!」老人抬頭對那名警察說︰「你先出去等一下,我還有點事要交代。」
「收到!」
特警離開後,老人坐下來,模出一根煙來點上︰「給你五分鐘,給家里打個電話吧!」
「室長……」張義對這額外的開恩有點不知所措。
「快點吧,我可不想等!」老人不耐煩地說道。
……
車窗外是c城美麗的夜景,張義看著窗外,不禁嘆息了一聲。
「忍一忍吧,撤職是免不了了,我盡量幫你爭取免刑!」坐在旁邊的老人說,「等過了觀察期,我把你弄到我手下幫忙,要不然你這五大三粗的人,還能干什麼。」
「室長,上面會怎麼處理那幾只闖禍的妖?」
「這種情況,少不了下令暗殺!」
「他們也許是被冤枉的,我給他們七天時間找證據。」
「你的職都被撤了,你下的命令肯定也會作廢。這個時候,多擔心擔心自己吧,那幾只妖上面已經注意到了,免不了一死!」
「是嗎!」張義無力地靠在座位上,黯然地長嘆一聲。
……
「電話打不通!」陸蘇焦急地用手指敲著桌子,老頭在旁邊玩電腦玩得起勁,隨口應了句︰「再打!」
連打了幾下,還是打不通張義的電話。
剛才他們發現了那個關鍵的細節,就在錄相的畫面晃動的時候,那個模糊不清的人影突然周身出現一團霧氣。
幽冥霧化!除了天傷還有誰有這樣的妖技。
但當他興奮地去撥張義的號碼時,卻發現怎麼也打不通!
「老頭,我怎麼有種不好的預感……你在干什麼?」
回頭看時,老頭正在用他的qq聊天,動作很生硬地打出「我是你爺爺」幾個字發送出去。
「這個小游戲真有意思,給每個人發一樣的話,回答都不一樣!」
正打開的那個聊天窗這時回了一句︰「你神經病啊!」
老頭開心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