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秋開車過來，夜色里，下班高峰期人叢攢動，一派熱鬧。
遠遠地南秋就看見了蘇默然。南秋的心雀躍了下，一想起待會兒跟蘇默然說等他說服了他父親就和她結婚的事兒，他的默然會有多快樂——卻，所有的雀躍都在下一秒鐘看見了立在默然身畔的杭晨時，熄滅。
南秋下車，盯著杭晨，眉頭死死的皺在了一起︰「杭晨，你怎麼在這里？」
杭晨聳聳肩，「你忘了我可是在這里上班的嗎？」
南秋繼續皺眉，「那下班了你怎麼還不回家呢？難道你要讓舅舅舅媽為你擔心？」
「嘁……」杭晨笑起來，「什麼叫做為我擔心啊？我多大了？還用得著他們擔心？倒是——南秋，你！你現在的所作所為才應該讓姑父姑媽擔心吧？」
南秋不欲多說，「隨便你。」說罷轉頭握住蘇默然的手，「默然，我們走。」
蘇默然咬緊唇，用力點頭，「好。」
杭晨眸光一寒，急著想要說什麼，卻被蘇默然一聲喝止，「杭晨你閉嘴！這是我跟南秋之間的事情，沒有你插嘴的份兒！」
突來的嚴厲，杭晨和南秋都愕住，兩雙眸子都凝向蘇默然。
蘇默然低頭坐進車子，回頭望南秋，「走吧。」
車子在杭晨的目光里開遠，瞬間便只剩下一個幽藍的背影。杭晨站在原地，握緊了手指。
說是不緊張，如何能不緊張？她究竟會給南秋何樣的答案？——這件事她不允許杭晨插嘴，她終究要自己拿主意、自己面對。
蘇默然坐在車子上，努力沒讓自己望向後視鏡。她知道杭晨一定還站在車子的背影里，始終凝望著她。
方才她叫了南秋之後，她就下定了決心，決定要將他們之間的事情說清楚，她或許真的不適合南秋，不僅自己的母親，連他的母親也反對，這樣的壓力，她沒有了起初的信心，若是自己的母親還好，但是南秋母親的態度，讓她退卻了。
南秋帶蘇默然去了A市最著名的旋轉餐廳。冷芳八卦過，說那里是本城最貴的餐廳之一，卻偏得有錢人趨之若鶩，去晚了都沒有位子，都得需要預先訂位。
旋轉餐廳的所有座位都是臨窗的，從每個位置望下去，都能看見夜色中的整個城市。夜色闌珊，萬家燈火，正是一天當中最為寧謐溫馨的時刻。
南秋體貼地點了蘇默然愛吃的東西，「從前都是我對不起你，就算吃飯也不敢帶你去大飯店，總擔心會讓家里認識的人撞見。從現在起，我要補償你。」
蘇默然搖搖頭笑開，滿桌的美味，卻忽然找不到了味蕾上原始的感覺，「南秋原來你這樣想麼？我以為是你懂我，所以才只帶我去那些雖然門面不大、卻總是很有特色的小飯店吃飯——」
「我以為你是明白，我不適應你們那個世界的生活，我不了解你們那個世界的所謂社交禮儀；面對著那麼多我叫不出名字、不知道該怎麼吃的食物，我更會緊張——我以為你是不想讓我尷尬，所以才帶我去小餐館。原來竟然是我錯了麼？」
南秋一皺眉，「那些事情我都可以慢慢教你。默然你聰明，上手就會。」
蘇默然垂下頭去，緩緩抬起眸子，清寧望南秋，「南秋對不起，我想我們可能不適合。」
「默然你說什麼？」南秋一驚，手里的茶杯跟碟子便磕踫在一起，發出刺耳的脆響。
整個旋轉餐廳都已經客滿。雖然餐廳的布置很考慮客人的私隱，每一桌的間隙並不小；但是這樣倉皇的脆響聲還是吸引了鄰桌食客的注意，惹得他們注目過來。顯然南秋此舉是失儀的。
南秋閉了閉眼楮，控制下自己的情緒，「默然，我懂你的擔心。你對我的家庭充滿憂慮，我媽又……可是別忘了還有我，就算前面有再多的困難，我也會握著你的手，陪著你一起渡過。」
蘇默然笑了笑，「南秋你說的對。想起伯母，我對未來就充滿了擔憂……」自己遭遇汪萍的白眼倒也罷了，蘇默然最受不得汪萍帶著輕蔑的神情，說媽是「那樣的女人」。每每想起，心都狠狠地疼。
「可是南秋，我的性子你也知道，如果真的怕那些，我就不會選擇跟你在一起。從第一天知道你的身份背景，我其實就做好了這樣的思想準備。雖然不贊同伯母的做法，但是退一步講，我卻是能夠理解伯母的用意——畢竟我們兩家門不當戶不對，伯母自然對我有疑慮……」
「可是南秋，我今天決定和你攤牌的原因，卻並非如此。」
「那是什麼？」南秋咬牙，「別告訴我，是因為杭晨！」
蘇默然輕輕搖頭，「南秋，只是因為——我已變心。」
蘇默然起身，「對不起南秋，你可以怪我。我忽然發現我再做不到以過去的心情待你，我再做不到如曾經那樣愛你。」
「曾經我怕對自己、對你承認這一點，我怕你會說我不夠堅定——可是南秋真的對不起，心變了便已經不再純粹。我已經失去繼續愛你的資格。」
蘇默然想起杭晨之前說的話，「這件事上如果猶豫，便已經不再是堅定純粹。」這句話就像一記重錘，狠狠敲醒了蘇默然腦子里的混沌。
不再堅定純粹的，即便還有留戀，又哪里還是愛？
既然愛已變質，如何能夠一步步走進婚姻？那是欺人，更是自欺。
她不能自欺，更不願欺人。
「是不是因為杭晨？你說！」南秋的手握緊，狠狠攥住杯子再次問出。蘇默然知道，那是他壓抑到了極點，瀕臨爆發。
「南秋，我能確定的只有我自己的心，我知道我自己已經變心。至于未來這顆心將會為誰而跳動，只有到那時才知。」
蘇默然困難地閉了閉眼楮，「杭晨的存在，讓我迷惑——我不知道這種感覺現在來說是不是愛情，可是……」
蘇默然終于勇敢地對上南秋的眼眸，「我喜歡跟他呆在一起。跟他在一起，我覺得自己很真實，不用再小心翼翼，不必充滿擔心。」看著他受傷，她會疼；看著他意氣風發，她只覺自己的心海揚起風帆。
那種灼熱的感覺，仿佛能點燃她的生命。不管這種感覺現在究竟是不是愛情——至少，已經超越了南秋帶給她的悸動。
「南秋，如果恨我能讓你舒服些，那麼請你恨我。這輩子，是我對不起你。」蘇默然說完靜靜轉身。
感情的來去從來不由自主。當它來的時候你可能後知後覺，當它走的時候卻也是攔都攔不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同樣不知何以熄滅，可能只是一念轉瞬。
她明白，以南秋的個性，做出要正大光明的和她戀愛然後訂婚結婚的決定，該用了多大的勇氣；只是當她听見這個「喜訊」，卻完全找不到期盼和快樂的感覺。既然如此，便該對南秋開誠布公。
愛過他便該尊重他，不該有隱瞞。
月光里，汪萍驚訝地望著自己的兒子。從小就斯文守禮的南秋，此時正滿面酒紅、領帶歪斜地笑著望她。
「南秋，你怎麼喝醉了！」
接到交警隊打來的電話，說發現一輛SUV在大街上超速行駛。交警查了車牌，發現是南秋的車子。汪萍听到這樣的電話，魂都幾乎嚇飛。央了交警隊的領導，這才讓數輛警車出動，前後左右夾著南秋的車子，一直護送他回到了家。
南秋站在母親面前，忽然委屈地想哭。可是他知道自己不可以。大男子有淚不輕彈，這是母親從小的耳提面命。所以縱然他悲傷，卻也只能笑，「媽媽，我來告訴您一個好消息——您听了，一定會歡喜。」
汪萍眯了眼楮，心里決定要再去找一次蘇靜萱才行！因為昨晚的事情，絕對不能讓他在發展下去。
「你想告訴我什麼？就是繼續說你昨天在我和你爸面前胡言亂語的那件事麼？南秋，你就已經醉了，你說的那些話，全是不清醒的！」
南秋笑起來。母親果然沒讓他失望，母親果然根本就不給他任何一個機會來做自己喜歡的事！就算默然今晚沒有拒絕他，他回來也一定會遭到母親迎面猛潑來的一盆冷水！
母親根本就不同意，她根本就不允許他迎娶心愛的姑娘！
「哈哈，哈……」南秋笑起來，「媽媽，您別著急生氣，您還沒听見兒子跟您說的這件好事兒是什麼——媽媽，如您所願啊，我跟默然已經徹底結束了！」
南秋狂笑，繼而笑容一絲絲抽離。冷月如霜，欺滿青瓦，南秋一身落寞站在月光地下，絕望地感受酒意一點點地消退。
就連酒意都不肯搭救他，竟然這樣早便將他推回到殘酷的現實中來！
「媽媽，您該滿意了吧？」南秋說完，抬步走向大門。
「南秋！」汪萍也只覺心尖一疼。南秋畢竟是她唯一的兒子，看見他難過，她這個當媽的自然也不好受，「你今晚就睡在家里吧。剛喝過那麼多酒，媽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那空房子里。」
沒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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