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四特訓
仔細想想,要是人生中每一件事,所有的因果關系和發生概率都能被計算清楚,那會是一件多麼可怕/值得慶幸的現象。每個人都可以認識到自己今天能夠享受的幸福/承受的災難,其起始的因子(底牌)是那麼的毫不起眼,而引發這樣的結果其概率是如此的微不足道。方曉翎和鄧肯相識,或許將來會結婚,又或者不會。無論怎樣,他們兩個人的結婚與否都會引起一連串的反應,改變成千上萬人的婚姻。生命中,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看到河牌,也不是每個人都滿意河牌的結局。然而沒有人能算清所有可能的概率,所以每個人都還過得下去。只有撲克,才會將整個過程呈現在參與者面前,讓他們對自己的幸運/倒霉擁有如此深刻的感受。
方曉翎遐思萬里,時而微笑,時而皺眉,不知不覺飲完了她眼前那杯「速溶咖啡」。鄧肯看著她心情好轉了不少,伸手向她要了那個水晶魔方過來。他問方曉翎,她打牌的時候會轉動魔方,腦子里會不會在想著如何將它轉成同s 。方曉翎說沒有,她手里在轉動魔方,可想的是當前的牌局。
「我發覺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當你做出決定之後,放下魔方在桌面上,它總會被轉成同一種顏s 面朝上。如果你沒有在想它的話,為何會這樣?」
方曉翎略現愕然之s ︰「是嗎?我有這樣做?真奇怪,我一點也沒感覺到。我連自己有沒有在轉魔方都不清楚,只是下意識的手指不停在動。我真的有轉成了一面同顏s ?嗯……我曾經研究過魔方的最少還原步驟這個課題,當時滿腦子都是魔方,也許從那時開始,我不假思索也可以做到單面的還原,畢竟這個太簡單了。」
「這的確很奇妙,你的潛意識c o縱著這個動作,可是,我覺得還有更不可思議的地方。」鄧肯拿出筆記本和筆,一邊寫著什麼,一邊說︰「昨天有一手牌,你在槍口下注,中位有人跟注。到BU,那個玩得比較狡猾的家伙小額3bet你,而你用他2.5倍的下注額標準的4bet他……」
方曉翎記得這手牌︰「中位的跟注站蓋牌,而BU跟注。翻牌是不同花s 的K98,當時我考慮了很長一段時間,決定持續下注。」
「我覺得你的牌不會太大,不是QQ就是**。」
「是QQ,4bet的彩池遇到這樣的翻牌,我們的籌碼都還有不少,正常的打法是check-call一輪,在轉牌如果對方繼續下注就蓋牌。可這個對手太會鑽空子了,他跟注的範圍很松,而我不想被他牽著走,所以主動下注。」
「這個行動值得商榷,如果是我的話,寧可給予他三輪詐唬的機會。在這里先不去說這個,我記得當時你下注之前,你考慮了很長時間,期間你一直在轉著魔方,然後,放下來時,你的魔方被轉成了黃s 。」
鄧肯記下了手牌過程的簡碼和這個顏s ,方曉翎一雙妙目惘然,不明白他要分析什麼。接下來鄧肯一連提起了十幾手牌,都是這幾天他陪方曉翎在牌桌上打的。全是方曉翎經過長時間思考後決定的情況,其中有部分打到攤牌。一提起來方曉翎都記得,分別說出了當時的底牌和思考過程,大部分和鄧肯推測的一致。最後鄧肯反復瀏覽了記錄一會兒,將紙翻到背面寫了幾句話。
然後鄧肯的微笑中混合著興奮和詫異,他將紙遞給方曉翎︰「根據分析,我的想法似乎沒錯,可這真的難以想象。」
紙上寫著︰
紅s 代表詐唬或半詐唬,認為對方有足夠的棄牌率
黃s 代表沒信心,弱成手牌,需要控制彩池
藍s 代表不能確定自己的強弱,有可能處于「領先/落後」狀況
綠s 代表焦躁的詐唬,純粹的詐唬
白s 代表有信心,拿到了最好的手牌,下注去獲得價值
橙s 直到現在為止,還未出現過
看著這幾句話,方曉翎目瞪口呆,她反復默念著每一行字,竭力回憶著以往印象深刻的牌局,試圖驗證。但她雖然可以記起很多手和敘述中相同情況的手牌過程,卻無論如何對魔方被轉成了什麼顏s 毫無印象。正如她之前所說的,甚至她一點也不記得自己當時有在轉動魔方。最終她放棄回憶,喃喃自語說︰「天,這真的可能嗎?」
「這完全有可能,牌桌上的馬腳總是當事人渾不知情的。當然,這麼復雜的漏洞,我之前還從沒從別人身上發現過。呵呵,人的思維真是高深莫測。不管怎樣,我建議你以後不要再在打牌的時候轉動它了,雖然我不認為有什麼人能夠發現這個秘密。」
方曉翎用無比熟練的手勢飛快的轉動著魔方,十幾下之後將它還原成六個面同s 。她將橙s 的一面朝上放在桌面上說︰「以後我就不再轉動它了,要是看到不是六個面同s 說明我又不小心手貧了。既然橙s 沒有出現過,那我以後用來壓底牌時就刻意用橙s ,以表示結果的不可測。那放在底牌上的位置,也要講究嗎?」
「嗯,最好壓在底牌的正中,四條邊和底牌四條邊保持平行。」鄧肯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當你還在牌局中的時候,最好的做法就是讓你的動作完全像個機器人,讓你的對手感覺和對付一台電腦沒區別。」
這天晚上,方曉翎做了個夢。夢中她身處于一個陌生的房間里,她和一個小丑相對而坐。小丑的衣著鮮艷,正如撲克牌中的大王。小丑將撲克牌一張一張的往桌面上放,每一張牌看著牌面,她都記起了一段往事。幼年時父親的單位分房,官小職微被安置到偏僻的地段,可因此結識了鄰居家的小孩,林嘉蘭和余洋。初中的時候被余洋拉去街邊吃牛雜,吃出個急x ng腸胃炎來,住了好幾天醫院,沒能參加全國數學聯賽的初賽。方曉翎可以看到,如果她當時參加了,可以考出相當優異的成績,影響到後來到高中可以入選國家隊在b ij ng集訓。然而如果這樣,她極有可能就不會到美國留學了。小丑將牌擺出了許多分支,她不但看到了塵封已久的事情,還看到了不同的選擇下事情的走向。例如,如果她留戀以前的男朋友放棄留學,將來會被他傷透了心……
看著一張張牌這樣發出來,過程令人既驚悚又焦切。方曉翎恨不得看透所有的路線,又為可能發生的意外驚心動魄。直到她看到這張牌,眼前投影出這樣的場景︰那天,她已經完成了史密斯布置的課題,偏偏林嘉蘭這次不知道在偏執什麼,不願意接受她的提示,非要自己完成不可。她被迷惑了一次有一次,始終不得要領。情急之下摔鼠標發泄,將鼠標摔壞。方曉翎好言安慰著她,陪她上網挑選一個新鼠標。
「曉翎,這個很可愛,還可以抽獎,我就要這個。」林嘉蘭轉向她笑著說。
突然,眼前女孩ch n花般的燦爛形象驟然變成了小丑詭異的笑容,他馬上就要揭開下一張牌了……
那笑容真的很詭譎可怖,所以當方曉翎驚醒時,就只記得夢里面這個笑容,而忘記了曾回憶過那麼多的往事,甚至連小丑為了那件事而笑都忘記了。只記得她很急切要了解那件事的後續,到底那是件什麼事?會為她的人生帶來怎樣的影響呢?無論她如何努力,都想不起來,夢中再印象深刻,醒來也是了無痕跡。
透過窗簾投sh 進屋里的光線伸延到床邊,可以知道,天已經亮了。現在幾點鐘?九點?十點?方曉翎沒有概念。以前在學校里,即使是周末也要上班,她從沒有睡過懶覺。大部分早晨鬧鐘還沒有響,她就醒過來了,然後憑直覺就可以知道當時是什麼時點。到了這里,動不動就熬夜打牌,白天起床吃午飯是常態,她漸漸失去了那種敏銳。昨晚天氣驟然急劇轉冷,房東夫婦為他們送來了厚實的棉被。雖然屋里有暖氣,可方曉翎不打算開。冬天蓋著有重量的棉被睡覺是一種享受,需要反復折好邊角,還要縮成一團摟緊了被幅。**的身體時不時感受到千方百計竄進來的冷風侵襲,更能體會到被窩的溫暖,這種舒適的感受不是輕軟的絲綿被可以相比的。
鄧肯顯然不習慣,所以整晚上他都從身後緊緊抱著方曉翎,用體溫為彼此取暖。背靠著他結實的胸肌,方曉翎更不想起床了。迷迷糊糊的躺了十幾分鐘,她覺得右腦頭暈。以前在校時冬天清晨恨不能多睡片刻,現在r 子過得舒適多了,心卻忐忑不安,總覺得失去了以前那種緊張忙碌有一種缺失感。
不久鄧肯也醒了,兩個人在被窩里小幅度的嬉戲繾綣了一會。睡眠是足夠的,昨晚的激情很盡興,一時也勾不起新的y 望,卻都還不願意起床。為了能多躺一會,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無聊的閑話。鄧肯單手支額,另一手輕撫方曉翎嬌艷y 滴的臉,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翻身下床將被子一下牽了起來。方曉翎動人心魄的胴+體便在寒冷的空氣中,她尖叫一聲拿起枕頭摟住,嬌嗔道︰「你干什麼啊?」
「我想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非要急著解決不可。冷嗎,我去開暖氣,不不,你不要穿衣服。」同樣**著的鄧肯好像不怕冷,他開著了暖氣。暫時室內還是很冷,可他又去拿來兩個在床上用的手提電腦支架桌,打開放在床上。然後又拿來撲克和籌碼,接著拉開了方曉翎抱著的枕頭,連同床上的那個一起丟到沙發上。
暖氣還沒能滲透到每個角落,方曉翎雙手環抱胸前,蜷縮著身軀又好氣又好笑︰「你到底在搞什麼花樣,有什麼事也要穿上衣服再說吧。」她不由得看著窗外,從三樓往外看,透過被狂風吹得左搖右擺的樹葉,隱約見到遠處馬路上匆匆而過的車輛。雖然沒有被外人偷窺的危險,可感覺上更加冷入心扉。
鄧肯坦然坐在床上,一本正經的對方曉翎說︰「我要和你打牌,一對一。」
方曉翎咯咯嬌笑著︰「什麼,打牌,就這樣?贏的才能穿上衣服?」看著平時風度翩翩的鄧肯此刻滑稽的樣子,她粉臉酡紅,如佳人飽啖醇酒。
鄧肯一點笑意都沒有︰「曉翎,你有沒有發覺你打牌時有個問題。當你詐唬的時候,經常會臉紅。在酒館我就留意過,這幾天仔細觀察,更加肯定是這樣。你一定要克服這個缺點,否則,高額牌桌你以後就不用打了。」
方曉翎不笑了,她低頭撫模著自己火熱的臉頰,知道鄧肯說得沒錯。這是她小時候就留下來的毛病,一興奮,緊張和焦慮就雙頰泛紅,即使雙手握拳也無法盡掩。和高手對抗,這是個很致命的問題,可她想不到辦法解決。鄧肯這個建議或許有效,可打德州撲克,本來就要集中j ng神注視對方,同時承受對方專注的視線。這樣子兩個人果裎相向,還要盤膝而坐?不,這太尷尬了,方曉翎只覺得臉上熱的好像高燒不退,連連搖頭笑著說︰「不,不行,這樣我做不好,至少,要穿上內衣。」
「挺直腰坐好,曉翎,將全副心思擺到牌桌上來,就好像你平時打牌一樣。你看,我感到暖氣了,現在已經不冷了。只要你能全神貫注,你就會忘記不必要的束縛。」
看著鄧肯絲毫沒受到「衣著」的影響,方曉翎不免有些慚愧。她勉強像鄧肯那樣坐好,表示可以開始。鄧肯分好了籌碼,每人100個大盲注。輪流洗牌發牌,直到一個人的籌碼完全輸光。
「我們不去吃飯,直到你贏了我一次。」鄧肯宣布了這個規則,方曉翎才感到除了羞怯之外,饑餓也是一項挑戰。
第一手牌鄧肯是小盲注&莊家,他看了底牌之後下注3BB,然後示意方曉翎將雙手擺好放在桌上,別老擋在胸前。方曉翎咬著下唇,好不自在的翻看底牌。雪白的手臂弄得心煩意亂,這個簡單的動作都變得如此生疏,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拿到了AA。她再加注到7BB,拿籌碼時手都顫了,一個不听話的籌碼掉落到大腿上往下滾動,搞得她手足無措。
好不容易完成了行動,方曉翎不敢面對鄧肯望過來的目光低下頭。現在不光是詐唬了,什麼牌都會讓她滿臉通紅。鄧肯搖搖頭扔掉了他的底牌,他說︰「第一把你的牌就不錯啊。」
方曉翎覺得自己毫無勝算,事實上她確實是輸得一塌糊涂。她本來就和鄧肯還有很大的差距,而現在尷尬的氣氛讓她根本沒法專心到牌局中來。她只能勉力按ABC策略來打,在目光如炬的鄧肯面前,她的底牌就好像她誘人的身體一般毫無遮擋。鄧肯倒是真的能若無其事,和衣冠楚楚的坐在賭場大廳的牌桌上一樣正常發揮。于是方曉翎輸了一次又一次,運氣再好也無法擊敗鄧肯。室內雖然已經充滿了暖氣,可沒關嚴的窗門還是滲入了一陣陣冷風,一吹過身無寸縷的她就會打個寒顫。肚子也餓得厲害,一看時間都下午三點了,而鄧肯還沒有絲毫放松的意思。看來她要是不贏一次,他就真的決心不讓她穿上衣服吃飯。
又冷又餓,又連續的輸牌,方曉翎漸漸從害羞尷尬轉變成略帶惱怒。她開始不講牌理的松凶,頻繁翻牌前下注和持續下注,甚至全下。面對著鄧肯的目光,她惡狠狠的瞪眼回去,嘴角翹起著不忿。這樣的亂打和一般心態失衡的新手無異,可無理全下卻總有運氣好的一次。終于時鐘走向四點半,方曉翎用6To推贏了鄧肯的一對J,總算贏了一次。
方曉翎長吁一口氣,軟軟的躺倒在床上。鄧肯笑著走向她身旁,方曉翎嘟著嘴背靠著他沉默以對。鄧肯模模她的背脊,似乎是知道她腰酸背痛︰「今天很有進步,至少,到了最後一個小時你不再在意這個氣氛了。明天我們要繼續這個特訓,直到你能完全不受影響打牌為止。你餓了吧,我給你弄點簡單的食物,然後我們再出去,我請你吃大餐獎勵你。」
「算了吧,你做的東西哪里能吃,還是讓我來。」方曉翎起身披上外套淺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