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極,邊幅遼闊,昏暗無光,寒冷刺骨。冥潭最深處,往水面看去,一張慘白的臉在搖晃的潭水中扭曲著,這是一張女人的臉,雙眼緊閉,黛眉緊蹙,除去慘白,應是面容姣好的美人。
「阿狸…」如旭陽般暖和的聲音徒然響起,打破了這里的靜寂無聲。
水下的阿狸並未睜眼,不看也知道,來人是谷染。
「我給你帶了毯子,還有烤雞。」
「滾開!」阿狸不耐的懶懶出聲。
「嗯…將東西給你我便滾…」谷染說罷,徐徐蹲子,用一竹籃將毯子和幾個烤雞沉入潭水中,竹籃是紫竹所作,不畏寒水,沉進底部,穩穩落在了阿狸身邊。
「這毯子是火神祝融所織,有源源不斷的熱量,能抵御極寒。」谷染道。
阿狸打了一個哈欠,撇嘴道︰
「我說谷染上仙,你真的是失憶之後腦子不好使了,沒看我現在的狀況嗎?這毯子你還是收回去,留著和你的蘇小姐滾床單用去吧!」
「噢…我倒忘了…你瞎了…」
谷染一愣,伸手撥了撥潭水,觸感寒冰刺骨。他拿出隨身攜帶的一顆夜明珠往潭水里一照,這顆夜明珠是前些日子東海龍君送給谷染做賀禮的十二夜明珠之一,有照明之效,其獨特之處,是在黑暗中遇水後能將景色反射到使用者的腦海里,谷染來時想起這顆夜明珠的作用,便帶來。腦海中赫然顯現出阿狸的處境,他驀然深吸了一口氣,只覺五髒六腑都被眼下情景給凍住。
阿狸滿身污漬,蓬頭垢面,根本看不清她的樣貌。她雙手上舉,手腕被鐵鏈所捆,把她整個身子懸吊在半空,鎖骨處,被一條拇指粗的鐵鏈貫穿,只要稍微一動,便能將她鎖骨扯斷。她的身下,是細針樣的寒冰,只要一落地,定會被扎成刺蝟。周邊,是沉澱萬年的冰水牆,而那竹籃,雖沉入潭底,卻被冰水牆阻隔在外。
她這處境,別說去拿毯子,就是連動也動不得。虧她還睡得著!
「該死!是誰把你弄成這樣,我明明有交代過不得為難你。」谷染一怒,便將夜明珠狠狠砸到了身旁的天兵身上。
「噗通——」夜明珠滾落水底,珠光把冥潭照亮,成了天之極唯一的亮點。
一旁的天兵渾身一顫,顧不得被砸的疼,急忙跪下︰「上仙息怒,西王母特別交代了,必須要這樣鎖住她,才能確保她不會逃月兌。小仙們也是奉命行事。小仙們已經盡力避免讓她吃苦頭了。」
其實,這樣做已經算留情的了,天之極其他的囚犯比阿狸不知慘了幾倍!有的囚犯全身每個穴位都被寒冰釘給釘住,阿狸只是被捆了雙手和栓了鎖骨。
「上仙,這里晦氣,你還是趕緊離開吧。」阿狸言語全是諷刺,她可沒什麼好心情,說不定下一句會更加難听。
谷染對阿狸的話並未放在心上,站起身,他的表情隱沒在了昏暗的光線中。
「阿狸,西王母說了,只要你誠心悔過,就放你出來。你心態若是歸于了平靜,就告訴看守你的天兵,屆時我也會從旁周轉,你一定會沒事的。」
「貓哭耗子假慈悲!我阿狸從來就沒後悔過殺了蘇家人!」明明是他谷染將她擒住,而現在為何又要來這里看望她?是來憐憫她嗎?她不需要!
谷染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
「等我。」
阿狸以為自己听錯了,猛然睜開眼,卻已經不見了谷染的身影。她望著冰水牆外的竹籃,怔怔出神。
*****
一個月以後,風波平息。殺了蘇家的風生獸遺孤已經被關押到了天之極,天界惶恐的氣氛已經恢復平靜。
天薇宮的正殿,只見諸子慌慌張張的朝正小憩的谷染跑來。
「不好了不好了!」諸子邊跑邊喊。
「瞎嚷嚷什麼?本尊還好好的呢,胡亂喊什麼?」谷染不滿嘟囔。
「是蘇小姐她…」
「她怎麼了?本尊好吃好喝養著她,她還想鬧出什麼新花樣來?」看來谷染還想繼續睡,提起蘇扶風有些不耐。
「哎呀!蘇小姐她在鬧自殺呢!」諸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天薇宮上下仙奴都已經聚在養心殿門口。
猛然坐直身子,困意全無。
「走。」說罷,身形一閃,谷染已經不在原處。
在養心殿,天薇宮上下十幾個仙奴都圍在門口,交頭接耳。殿內有女人的哭鬧聲。
仙奴心水是負責伺候蘇扶風的,她正站在蘇扶風對面,苦口婆心的勸著︰
「蘇小姐,你冷靜點,有什麼委屈,咱們等仙君來了再說好不好?」
「我是委屈!可是谷染根本不在乎我這點委屈!天界早已把我當笑柄來討論,仙君只讓我在天薇宮住著,卻對我不聞不問,成親的事也不再提了,別人都說我克夫,成親坎坷,嗚嗚…我已經沒臉面活在世上了…」
蘇扶風長發披散,她的手上握著一把翠綠的匕首,正抵著她的喉嚨,目光若有似無的瞟向殿外,似乎帶著某種期待。
「蘇小姐怎麼能這麼想,你是天君許配給咱家仙君的未婚妻,這成親是早晚的事,上一次是阿狸攪局,現在阿狸已經被關在了天之極,相信仙君會挑個日子與你完婚的。」心水邊說,邊靠近蘇扶風。
「你別過來!」蘇扶風按住匕首欲往頸子上刺去。
心水著急,又不敢靠近,這諸子,怎麼去找仙君找這麼久!
來到門外的谷染已經把蘇扶風和心水的對話听了進去。跨過門檻,他走進去。
「扶風,把刀放下。」谷染說。
「不!扶風沒臉活下去了!你不娶我,就讓我死了算了!」蘇扶風退後一步,淚水滾出,在臉頰上滑出兩條淚線。
「扶風已經是你的女人,身子已經給了你,你若不娶我,讓我以後怎麼見人?誰還敢娶我?」她又補充道。
心水一听蘇扶風這麼說,同情心泛濫,側頭悄悄對另外一仙童小聲說︰
「那日我在殿外听得清清楚楚…」
……%¥!@#¥%……
這件事情,早已經被心水傳遍天界,事後谷染還找心水確認了一遍,心水說,她確實在殿外听到他們做那事的聲響。谷染不得不信。
谷染沉吟半響,眉頭緊蹙,像在思考什麼事情。
「好!你要我娶你,那我便如了你的意,也當我欠你的,全還清了。」
她深入苦海救他,他幫她擒住凶手送入天之極。她把身子給了他,他娶她。
「把刀放下吧。」谷染走近,蘇扶風不再反抗,任他將她手中的匕首拿下。
撲進谷染的懷里,蘇扶風哭著︰
「我不是逼你…我只是…只是…嗚嗚…谷染…我是愛你的…」
*****
蘇扶風在谷染懷里哭累了,便癱軟在他懷中,眾仙奴也識趣的離開,順便把大殿的門關上,只留谷染和蘇扶風孤男寡女在里面。
「扶風…別這樣…唔…」
光線昏暗,蘇扶風像一條細滑的蛇纏繞在谷染身上,她吻住他削薄的雙唇,不讓他有反抗的余地。手指靈活的解開他的外袍,又拉著他的手去觸踫自己胸前最柔軟的地方。
谷染仰頭,阿狸在冥潭低的慘狀映入腦海中,他猛然推開懷里的女人。
「怎麼?你我已有夫妻之實,做這事不應該很尋常嗎?」蘇扶風媚眼如絲,說著便又要纏上谷染。
谷染退後一步,蘇扶風撲了個空。
「我差點忘了,淨羽約我去听鴻蒙祖師的授法講座,時候也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可…」
蘇扶風「可」字才說出口,谷染又忙道︰
「你要是悶得慌就讓心水陪你去嫦娥那里走動走動,婚禮的事我自會去籌辦。」
說完,谷染大步離開,留了蘇扶風在原地一愣一愣。
眨眼工夫,又見谷染匆匆折返回來,蘇扶風喜出望外,連忙迎上去,卻見谷染自顧來到她身邊彎腰撿起地上的衣袍。
「呃…衣服忘拿了…」
谷染拿了衣袍逃也似的離開。
「啊——」
蘇扶風撲到床上把頭埋進枕頭里悶聲大吼,回應她的只有外面搖曳「簌簌」的樹葉聲。
谷染!和你上個床真的有這麼難嗎?她太不甘心!
「嘿嘿…」
忽然,心水木訥著表情緩緩走進來,她面無表情像個傀儡,口中卻發出譏笑聲。
「心水!你這是笑什麼?」蘇扶風見狀,背脊一片涼意,心水這樣子明顯不正常。
「笑你悲哀啊…寂寞的女人…」心水雙手環抱于胸前,冷冷的打量著頭發凌亂的蘇扶風。
「大膽!你居然敢這麼跟本仙說話!」蘇扶風揚手「啪」的一巴掌甩到心水臉上,心水卻沒有什麼反應,好像不覺疼痛。
見心水這個樣子,蘇扶風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
「蘇扶風,我是來和你做筆交易的。」心水說。
蘇扶風認真的打量心水,忽然冷下鳳眸,說︰「你不是心水。」
「我當然不是這小小的仙奴,我只是臨時用了她的身子而已。」此「心水」非彼心水。
「那麼你到底是誰?」蘇扶風神經緊繃著。
「別這麼緊張…美人兒…」心水走上前,身形不高,才到蘇扶風的耳朵,她卻極為不協調的抬手去觸模蘇扶風的臉,像是打量著一個玩物。
「我原本是寄生在那頭風生獸身上的,可是她如今被囚冥潭,若不是我跑得快,說不定現在正和她在冥潭里受罪呢。」
「你是魂魄?」蘇扶風驚問,到底是誰的魂魄能有如此通天本領?竟然能隨意寄生在別人肉身,沒有驚天的修為,定然是做不到的。
「這麼美的女人,谷染不上你真是可惜了…」
「心水」自顧欣賞著蘇扶風,從頭打量到腳,毫不掩飾眼里的(欲)望。
「你到底想干什麼?」蘇扶風一陣惡寒,被一個少女這麼打量著,真是惡心!
「我不是說了嗎?我是來和你做筆交易的。」
說到正事,「心水」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我幫你除掉阿狸,讓谷染對你死心塌地,你幫我做事,幫我奪得三界。」
「野心不小,你憑什麼敢奪三界?」蘇扶風說。
「呵…當年若不是盤古人多勢眾,我也不會敗在他手下被封印在冀州。天助我也,阿狸讓我的魂魄得以逃出封印,這一次,我勢必要奪得三界,雪恥前辱!」
「你是蚩尤!」蘇扶風聞言不由睜大眼楮捂著嘴,這可是讓三界任何人都聞風喪膽的魔仙蚩尤啊!
「可是你為什麼要挑我和你合作?」蘇扶風問。
「因為你夠邪惡,我能給你想要的東西。」蚩尤笑,一直寄生在阿狸身上不是個辦法,阿狸本性善良,他很難控制她,所以他必須轉移目標,他關注蘇扶風很久了,蘇扶風想要的,無非是「虛榮」二字,也正是這樣的女人,能答應與他合作。
蘇扶風倒也不否認,被蚩尤看上,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若與你合作,也不是不可。但條件我要自己開。」
「哦?」蚩尤對蘇扶風的表現很滿意,果然是他看中的搭檔!
蘇扶風將殿門關上,又往窗外張望了一番,才放心走到蚩尤身邊,低聲道︰
「我助你奪得三界,不僅要幫我除掉阿狸,得到谷染,你還要給我一半的統治權。」
反正她已經失去蘇府的靠山,一個人要想立足三界是難上加難,她原本想靠谷染獲得尊貴權利,但現在,更大的誘惑擺在她眼前。她想,若她真的有這一天,她一定要讓谷染臣服在她腳下!
蚩尤微皺眉,不悅道︰
「一半的統治權?你胃口不小!你覺得我會同意嗎?」
「不同意的話,還是請你另找他人吧。」蘇扶風胸有成竹。
「好,我就答應你。」狡兔死走狗烹,三界到手之後,還由得了你嗎?蘇扶風,你和我玩?還太女敕了點。
「需要我做什麼?」蘇扶風問。
「天君在百年後要坐化,那是我們奪位的好時機。」蚩尤半眯著眼,狡黠之光乍露。
什麼?天君要坐化了?蘇扶風心驚,這可是一個大秘密!
「奪位之前,我們需要除掉幾個對我們有阻礙的人。我們要將天君的勢力悄然瓦解。」蚩尤想,當年盤古就是身邊有太多給力的幫手,才打敗了他,所以這一次,對付盤古的兒子,他就吸取當初的經驗,先把敵人孤立才行。
蘇扶風點頭,她日後想起來也覺得後怕,她竟然與這麼危險的人物成了搭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