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鼓綿延悠長,原本和風煦麗的天界頓時變得昏暗,幾道刺眼的閃電像是一只巨手要把天幕撕裂。
誅仙台上,谷染身姿挺拔,微微揚著下頜,負手而立。誅仙台下,眾仙默默的跪著,神色皆是凝重的。而三界原本是來參加谷染大婚的,卻見識了一場生死離別的場面。他們對谷染和阿狸的事情略有所聞,以為只是一點小情事,見如今的情況,可能遠不止他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也許,阿狸那日在天元殿所說的事情,是真的。她陪伴谷染輪回一百世,卻遭遇情變,如今谷染醒悟,要贖罪,所以要替阿狸受十二道天雷。
「谷染,你…準備好了嗎?」天君聲音沙啞,懸在半空,與谷染平行。
「嗯…」谷染淡淡應了一聲,忽然對著天君勾起一抹笑意。
轉頭看向西王母,谷染低聲說︰「小妹,我知道你對阿狸有成見,但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不要用理性去看待每件事,而用心去感受每個人的真善美。也許你會發現,阿狸真的值得我們去愛。」
可能是因為西王母司掌天界刑罰的職責所在,她太過理智,對每個人,每件事都用一定的標準去衡量看待。一如她對待她曾經的夫君,不過是因為她夫君與妖界的一名女妖廝混,便將她夫君按天規罰到了蟠桃園當了一名土地公,他夫君一氣之下,跳下了誅仙台,被誅仙台下的戾氣剮得灰飛煙滅。
西王母愣了愣,谷染的話,讓她不由想起當初從這里跳下去的那個男人。真的是她太理智了嗎?理智得沒有仁慈,理智得不會愛。
「轟隆——」一聲巨響,雷神召喚的天雷已經朝誅仙台擊來。西王母和天君皆被天雷的壓迫感逼退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轟隆——」第二道天雷接踵而至,在場所有人都感到頭皮發麻。不由抬頭去看被天雷包裹住的那道白色身影,只見谷染傲然而立,體內天然的仙氣正在往外擴散,快要抵御不住了。
第三道天雷伴隨著閃電擊來,谷染終是受不住單膝跪下。
「閻王何在?司命星君何在?」此時,天君朝人群中尋找著閻王的身影。
「在這里。」閻王和司命星君听到天君叫他,忙答應。
「為避免再生事端,司命星君立刻為阿狸造冊撰寫下界命運,而閻王你現在救將阿狸帶到地府讓她下界輪回。」天君吩咐,看了看蜷縮著身子不醒人事的阿狸,臉上並無多余表情。
「是!」閻王領命,將阿狸扛在肩上便飛出了天元殿,朝幽冥地府而去。而司命星君已經就地拿出司命冊揮筆撰寫。
谷染費力的低嘆了一聲。在第四道天雷擊中他那一瞬間,他只覺全身撕裂般灼痛,天靈蓋像是被雷擊蹋,有一股力量從頭頂沖了出來。
那股時刻都在蠢蠢而動的力量,終于迸發出來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天吶!谷染仙君他…他居然…」
「這才是真正的谷染仙君!太牛了!」
……
跪在下面的眾仙紛紛仰頭看著混亂交織的天雷中忽然站起的谷染。那絕妙身姿,迎風傲然而立,墨發肆意飛揚,周身縈繞著一層金紫色的仙光,貴不可言。就連天雷都很難再靠近他。
天君捂嘴輕咳,湊近眼眶微紅的西王母,悄聲道︰「小妹,為兄忘了告訴你,八千年前你我合力將各自一半的修為渡給谷染時,為兄暗自多渡了一成修為給他,將他自身的法力保住了。」
西王母訝然,說︰「難道你早就料到他會有解封這一天?」
天君搖搖頭︰「也不盡然,為兄只是在救谷染的時候就已經料到自己會提前坐化,怕坐化之際天界有變故,你一人應對不過來,故而保住了他的法力,屆時你和谷染,也好有一個照應。」
「可是,當初怕我二哥得知阿狸已死會墜入魔道,才將他的記憶和法力封印…怎麼…」西王母似有不解。
「你不覺得封了他的記憶反而折騰出許多事端嗎?不得不承認我們犯了一個大錯。如今真正的魔出現了…而你我已經沒有能力拯救接下來的災難…」天君得聲音小得幾不可聞。
當初這個封印是天君親手封上的,解封的方法也只有他知道。所以,他也早就料到谷染會為阿狸承受天雷,而谷染的封印,陰差陽錯的被天雷擊中,解開了。
西王母也猜到了天君的用意,正欲再問,卻見天君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不要再問。既然他不想說,她也不敢再問。天君維持三界局勢,洞察世事,三界的事,沒有天君不知道的,但是他有必要保守天機,即便是西王母也不能多問。
但是西王母很贊同天君的話,他們已經沒有能力拯救大規模的災難。因為他們各自都折損了一半的修為,這是她和天君之間的秘密,不敢讓外人知道。至于該怎麼應對,也許天君心里已經有數了吧?
誅仙台,谷染緊握著拳頭,回憶如驚濤駭浪般涌出來,他的體內,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在回歸。他試探性的捻了一個訣,一層御雷結界躍然于周身,阻擋了天雷一半的威力,剩下的一半,依舊震得他全身發麻。
「恭喜谷染仙君力量解封!」身下是眾仙激動的恭賀聲。
而谷染似乎沒有一點喜悅之情,反而是陰沉著臉,一言不發,身子穩住泰山般任天雷攻擊著,涓涓紅色自口中溢出,順著他精致的下頜滴在衣襟上,像是臘月盛開的點點紅梅,為他素白的衣衫徒添了血色裝飾。
待十二道天雷刑罰完畢,天界恢復了明媚,籠罩在誅仙台上的烏雲退散。雷神擦著額頭上的冷汗來到大殿復命。此時眾人的目光還在谷染身上,他靜靜站在高處,像是在出神,在大家都以為他還是沒有挨過致命的天雷之擊時,他猛然躍回天元殿,衣擺翻飛獵獵作響。
「蘇扶風!」這是谷染落地後的怒吼。他撥開人群,跌跌撞撞的在人群中尋找蘇扶風,他的雙唇被鮮血染紅,艷治非常。
眾人一頭霧水,為何谷染會突然要找蘇扶風?而且看樣子,他怒火不小,周身一股凌厲之氣逼得一般小仙不敢靠近而退出殿外。
見他傷得不輕,又失明,有人想去扶他,卻被他拒絕。
「蘇扶風!你給本尊出來!」谷染又是一聲怒吼,右手一揮,一道紫色仙光像一把飛旋的利劍閃出,眾仙避讓不及,那道仙光擊中天元殿的擎天柱,打出了一個碗大的窟窿。
接著,谷染又召喚出昆吾劍,依舊在找蘇扶風,身上帶著殺氣。
「別找了,她早就逃了。」
冷冷的聲音響起,只見子夜從殿外走進來,站在谷染身後。說完後,子夜似是不想再呆在這里,折身離去。
她果然狡詐!谷染愣住,垂手立在原地,在大口的喘息著。周圍安靜無聲,眾仙都被他異常的舉動嚇到,站在遠處不敢有任何動作。
谷染左手杵著昆吾劍,右手揚起擺了擺,道︰
「都退下吧。」
眾仙如獲大赦,紛紛作揖告退,眨眼工夫,天元殿變得無比的空曠。
天君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谷染,看他的狀況不是太好,連忙讓身側的明昭前去扶他。
感覺到周圍的人都走光了,谷染終于是再也撐不住,杵著劍單膝跪在了地上,嘔出一大口鮮血。
「嘖嘖!谷染啊,你的命也太大了,十二道天雷啊!你居然扛過來了!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明昭前去扶住谷染,口中碎碎念著。他在心中對谷染小小的崇拜了一回。
「叔叔,你剛受了十二道天雷,身受重傷,不如先回天薇宮休養,其他的事情容後再說?」淨羽靠近,同明昭一起扶住他。
「淨羽…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我要去找阿狸說清楚…」谷染喃喃自語,又是一口血嘔出,臉色蒼白。
淨羽深吸一口氣,他居然都想起來了!
「淨羽,明昭,你們先退下吧,本座會將他送回天薇宮的。」天君走過來,接過谷染。
淨羽欲言又止似乎還不想離開,明昭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一起走,便推著他的輪椅離開來了。
看淨羽和明昭走後,天君命青龍馱住谷染,朝天薇宮的方向飛去。
路上,天君一直在沉默,終是谷染先開了口︰
「為何封了我的記憶!」
天君似乎料到谷染會問他,淡淡答︰「本座以為阿狸已經死了,怕你墜入魔道。」
「呵!要是我記得,就不會讓阿狸吃這麼多苦頭了。還有,你居然讓我娶蘇扶風!你難道不知道她就是罪魁禍首嗎?」谷染語氣帶著慍怒。
天君臉上終于有了歉意,握住谷染的肩頭,沉聲道︰
「谷染,本座以為阿狸已死,你與蘇扶風又在人間曾有過一段姻緣,本座怕百年後本座坐化,沒人照顧你…所以…」
「我知道。」谷染打斷天君的話。他怎麼會不知道呢…阿狸曾經問過他什麼要娶蘇扶風,他告訴阿狸是為了天君,他知道天君是好意。
「但是,從現在開始,我斷然不會娶蘇扶風,甚至,我還要讓蘇扶風給我交待當年殺風生獸的事情!」
當年蘇家殺風生獸的事有蹊蹺,並不是阿狸所知道的那麼簡單。蘇扶風見他封印解開後突然逃走,讓他更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待你養好傷再說吧。」天君拍拍谷染的肩膀,不再多言。他的傷,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