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峰替她回答的這幾句話,竟叫那縴小單薄的人兒輕微紅了眼眶,小手握著行李袋,垂著眸不說話。
寒峰嚇得頓時也不敢多說了,趕緊笑著跟副主任打了個招呼就帶她上車,行李袋放在後面,跑過來說︰「嫂子,您是坐副駕駛還是坐後面?」
她不說話,水眸只是帶著一絲可憐和委屈定定看著那特殊的車牌丫。
「額,」寒峰撓撓頭,臉紅尷尬,「是不是我說錯話了,我看你比我小得多,叫你嫂子是不是嫌老了?我改口!我現在立馬改口行嗎?」
「我叫林亦彤。」她抬頭輕聲說媲。
寒峰茫然了,這個……他知道啊。
她泛紅的眼眶凝著他說︰「你叫名字,或者叫我小林吧。我們秦主任都是這麼叫。」
說完她倒是沒再說什麼就乖乖上車了,留下寒峰一個人尷尬著臉風中凌亂,叫名字或者小林?他……他要敢就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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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房很大。
京都三環以內繁華路段的小區住房,一百多平的公寓式住宅,里面除了必備的家具之外還顯得有些冷情。那道縴細的身影走進去後倒連逛都沒逛,寒峰在後面興高采烈地說他跟幾個助理員怎麼折騰布置的婚房,哪里有精巧用心的設計,她似听似不听的,反而走到落地窗前看外面遠處的立交橋,車輛穿梭不休,較高的樓層俯瞰城市全貌有種開闊卻蒼涼的感覺。
「首長說了,以後您要是覺得這兒好就一直住下,這兒大著呢,您想把伯母接過來住都行!」寒峰湊過來笑著說。
伯母?
她回眸看看他,是說母親嗎?
寒峰被她看得心虛,看看牆上時間說︰「首長快到了,咱們走吧,京城王府那邊首長早就訂了位,吩咐您到了就帶過去呢。」
她倒是沒料想到,還有這麼一出。
怔了怔她小聲啞啞地問︰「那是不是除了他之外還有其他人?」
「嗯!有馮參謀,還有幾個跟首長關系很好的師長部長什麼的,都是當年隨首長從地方軍區來的,霍首長說先不弄那麼正式,這頓適當給您接風!」
听起來都是他的摯交好友,無論怎麼樣都不能拂了面子,而且以現在他們結婚的事實來說,她作為妻子有那個義務去演好這場戲。
縴長的睫毛垂下,她小臉微白,抬眸輕聲說︰「那你等我一下吧,我去換件衣服。」
「哎,好!」
寒峰笑著坐下來,哪怕是坐沙發的姿勢都背挺得筆直,兩手交握著,桌上有雜志周刊有電視遙控,他卻一副微笑著等人的架勢靜心凝神,沒有半點不耐煩。或許軍人就是有這寂寞能忍清心寡欲的特性。
林亦彤現在是後悔了,只知道是出來進修,帶的都是普通的衣服,能穿出去的沒幾件。
寒峰覺得時間長了,探頭說道︰「嫂子,普通的衣服就行,首長說了您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沒事兒的!」
剛說完就看到一抹清新的柔白從里面晃出來,她及膝的雪紡裙配黑色瓖鑽的低跟涼鞋,樣貌清新動人,她有些不好意思,輕吸一口氣問︰「能看嗎?」
寒峰嘴微張著呆了好幾秒,這才從愣神中反應過來,帶點傻氣地猛點頭︰「嗯,能看。好看!」
垂眸之間滿是尷尬,可卻又發現了點別的什麼︰「嫂子您……鑽戒呢?」
她一怔,不由在心里小小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一個月的進修學習期,她要帶那種東西過來干嘛??她不可能想到要戴著。
霍斯然的電話就在這個時候過來,是打給寒峰的。
寒峰訓練有素,一張臉霎時變得嚴整肅穆,從沙發上「唰!」得起身站直︰「首長!」
听了兩句看她一眼︰「嗯,嫂子收拾好了,就是……就是沒戒指……」
「是!知道了,首長!」
掛了電話寒峰臉上又浮起濃濃的笑意說︰「好了,咱走吧,霍首長也開車從軍區趕過來了。」
她縴眉卻輕輕蹙起,有一絲擔憂焦灼︰「可我沒有戴戒指……」
「首長說了,不礙事!」
不礙事??
寒峰笑得那麼開朗灑月兌,可她心里還是微微忐忑,一路走出去還心下擔憂,類似霍斯然這樣的男人無論去到哪里都有面子有派頭,她不想一個不謹慎就鬧出笑話。軍婚是什麼呢?就像一顆閃閃的紅星時刻掛在頭頂提醒著你謹言慎行,雖然听起來傻氣可是她腦子里真有那麼一根弦,繃得很緊,明明十幾個小時長途汽車身體很疲憊了,眼楮卻還清澈有神,亮如繁星。
京城王府的排場果然很大。
走進去的時候繞著紅木樓梯走到二樓,雅間各異,連服務員的服飾都精巧獨特,里面已經有幾個人在等著了。
她不善寒暄,一進去面對各異的軍裝軍章腦子都有些懵,只得在寒峰的介紹下跟他們握手打招呼,甚至對他們笑著夸贊的話都不知該如何應對,軍人的手掌都很粗糙厚實,可這不足以令她安心,因為霍斯然在京都如此地位的男人,配她這樣年輕稚女敕的菜鳥,太吃虧了。
宴席都還沒開始,她就已經覺得應對吃力,對幾個人開始有些審視,接著笑意里便滿是寬容照顧的目光,尷尬至極。
「小林你是今年才畢業的,那年齡不大啊,」馮參謀突然驚愕地說,「有二十四?」
「二十三。」她輕聲說。
馮參謀恍然大悟,接著笑起來︰「哈哈,哎喲這個霍斯然啊,我說我給他介紹我那妹子他怎麼就看不上,敢情他喜歡這樣的……」
在那笑聲中外面傳來一陣踱步聲,霍斯然高大挺拔的身影走進來,眉宇間英挺剛毅卻遮掩不住那一絲風塵僕僕的味道,他深眸里透著晶亮的流光,嘴角勾著一抹笑說︰「我喜歡什麼樣的……跟你有關??」
馮參謀見正主兒來了立馬擺手推卸責任︰「沒關沒關,你愛怎樣怎樣,人你都娶到手了誰還敢亂說閑話還是怎麼地?」
一陣哄笑聲中,霍斯然嘴角勾著笑到她旁邊拉開椅子坐下來,手不著痕跡地握住她放在桌旁有些冰涼的小手,低低道︰「堵車。我來晚了。」
她腦子里那一根緊繃的弦卻還是沒松,反而被他溫熱的手掌燙得有些不知所措。
大掌輕輕摩挲著掌心里的小手,涼得徹骨還有些僵,霍斯然一邊笑著跟桌上幾個摯友談笑打趣,一邊用只有兩個人能听見的嗓音緩聲說︰「你不喜歡我這樣突然安排你跟朋友見面?」
她一顫。
水眸像是突然被點了楮,能動了,轉眸過去看了他一眼趕忙搖頭,說︰「沒有。我很喜歡。」
喜歡?
對著一個原本不想嫁的人,跟他的朋友談笑風生被挑.逗打趣,能有多喜歡?
霍斯然單手轉著青瓷杯上面的花紋,薄唇冷冷地抿緊,不再說話。
可注意到一路吃飯的過程中她的手機不斷地震,不斷地有電話進來,她低下頭按斷幾次,最後索性關機。霍斯然放輕了聲音說︰「誰的電話?」
她一怔,回答︰「姚副主任。」
「他找你有事?」
「嗯,有點。」
霍斯然等著,可等了一會她都絲毫沒有跟他說是什麼事的意思,冷眉蹙起,淡淡問道︰「什麼事?」
她咬著筷子,水眸看他一眼輕聲說︰「之前是說先給我們去招待所休整一下,下午就去熟悉進修環境,大概兩三點的時間,現在還沒到。可能是他怕聯系不上我,先提醒我別忘記吧。」
兩三點。
霍斯然抬手看看表,現在已經將近兩點,可桌上的氛圍明顯意猶未盡,他這幫朋友鬧起來拖一個下午都沒問題。
他眸色漸冷︰「怎麼不早說?」
她縴長的睫毛乖順地垂下,老實回答︰「我只是覺得不礙事。」
——既然秦主任說這次讓她實習根本不是科室的意見,那就只能來自領導高層,照現在這個情況來看應該是霍斯然安排的,借醫院進修的名義要她來這里度婚假。陪他這個中央軍區首長是重點,其他是次要,她那麼年輕本就沒資歷來進修實習,听不听得懂都是一回事。剛剛來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這個,以為自己想的夠清楚,理解得沒錯,不是這樣嗎?
霍斯然沒握著她的那只手,攥緊了杯子,將杯口生生捏出一道細紋來,青筋暴起。
臉色霎時變得鐵青,難看至極,他嗓音嘶啞地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小臉上閃過一絲流光,像是怕他心里糾結,一抹淺笑浮起在梨渦里,晃了一下他的手說︰「沒事啊,學習第一天而已,晚去頂多被罵,這里你做東,我要先走才會顯得沒禮貌是吧。」
這點禮數,她是懂的。
阿諛奉承寒暄打趣學不會,那就盡量懂事點好了,還能給人留個老實的印象。這是林微蘭教她的。
霍斯然冷冷放下杯子,握緊了她的手,再不說話。
三點剛過的時候總算酒意微醺,霍斯然差人將各個部長師長都送回去,林亦彤跟著出來,她出門時沒穿絲襪,系帶的涼鞋弄得腳跟很疼,像是破了個口,她明艷動人的小臉上閃爍著迷茫疲憊的光,等人走光了才縴眉輕蹙扶住門,想看看腳是怎麼回事。
可一個健碩挺拔的胸膛即刻就擋在了身前,她一怔,小手趕忙松了,目光向上看到霍斯然就站在她面前。
他臉色鐵青肅殺,抿著的薄唇似乎能瞬間將人撕裂一般,氣場強勢,沉沉而下。
她定定看著他,竟慢慢有些怕了。
小小地吸一口氣,那縴小的身影站在門口,睫毛輕顫著有些無措,啞聲說︰「我是不是……哪里做錯了?要是我做錯的話你跟我說,我……很少應對這種場合,你說了下回我注意,一定不會再犯了。」
霍斯然一時間很想冷笑——好個賢惠溫婉的人妻!
可他要的,卻不是這樣的她。
她應該很大膽,很執著,有著不服輸的性格,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想問問是哪里磨平了她的稜角,也問問哪里不對勁,她明明笑著,卻剜著他的心!
俊臉泛著一絲白,他深眸里氤氳著濃到化不開的情緒,緊抿著薄唇扣緊她的後頸將她拉過來,俯首靠近她的呼吸,近到她能看見他眼里騰起的血絲,他低啞道︰「是我錯了。」
「是我錯了,以後若是你不願意的事,我絕對不會妄自安排。」
「我注意,下回一定不再犯。」
這近乎低聲下氣的道歉讓她一時震驚,水眸里閃過詫異驚顫的光芒,似乎探究不到他突然說這話的原因,可哪怕是直擊到了心里,卻顛覆不了她心里已經凝成的姿態。
「你進修學習的地方在哪兒?我現在送你過去,嗯?」他深眸里閃爍的流光近在眼前,薄唇泛白啞聲說道。
她有那麼一瞬的無措。
霍斯然心口的火焰卻灼燒著,燒得整個胸腔一片悶痛,抓了她縴細的手腕就往車邊走,一路眉眼間滿是霸氣肅殺,卻不想身後的人兒小臉驟然一白,被那涼鞋的帶子徹底劃破了腳跟,鉻出來的血痕跟帶子繼續摩擦,痛得有些尖銳,她卻輕輕吸著涼氣一個字都沒說就跟著他走。上車時他長臂猛然伸出她攬回來,低沉的氣息壓下來在她眉心重重烙了一個吻,才放她上去。
進修學習的地方距離這里不算太遠,二十分鐘的車程就到醫學研究所。
下車的時候她起身,終于忍不住咬唇,小臉白了白,霍斯然冷眉微蹙,當她是被安全帶勒疼了才會如此,輕輕揉了一下她的發絲將安全帶解開,卻見她微躲,小臉避開他想要打開車門下去,他大手伸過去一攔,低低道︰「怎麼了?」
他知道她是到了,可不至于走得這麼難受。冷眉垂下,看到了她腳上被帶子勒出來的一片可怖的紅痕,還隱有血跡,他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將她的小手攥緊在掌心,力道微微加重卻怕攥疼了她,他深眸死死盯著她低啞道︰「從剛剛酒店過來時就是這樣?」
她縴睫垂下︰「我待會拿膠帶紗布處理一下就好了。」
霍斯然冷笑︰「我是想問你,即使疼成這樣,你都不想跟我說?」
「林亦彤,你以為當我妻子都需要做什麼?配合嗎?我要你做什麼你都不忤逆,不抗拒,你這樣跟我裝著演戲不累嗎?」
她這下沒有話說了,一張清透的小臉宛若青山以後,在座位上呆呆愣了很久。
「霍斯然,我……不是故意要這樣。」
她眼眶微微泛了紅,輕聲,卻是認真地說道︰「我真的沒有覺得哪里不公平,因為既然是我自己想要一個結果,就必然得付出應有的代價,你要,所以我給,就是這樣。我沒有覺得委屈過。」
「我只是暫時還……不知道怎麼做才最好,我已經在適應習慣了。」
可能。
可能習慣就好了。
研究院門口依稀又有幾個人走進去,腳步匆忙,看起來里面已經快要開始或者已經在進行中,她不得不輕聲說︰「我得走了。」
說完忍著痛下車,看他在車里冷冷坐著,抿唇不發一言的模樣,小臉微白,關上了車門。
待她離開好久,霍斯然的冷眸才慢慢睜開,明明京都並沒有C省那麼暖,這種悶熱的天氣關在車里也不會像被火烤化了一樣,他心里卻死死揪著疼,想起那個時候她在劇痛中無聲而磅礡的眼淚,想起她從抗拒到屈服,一個縴小的身影跟在他身後去民政局辦結婚證,清透的臉上沒有一點不情願,然後到現在她可以笑著說,沒關系,我喜歡。
喜歡個什麼?
拳頭在方向盤上狠狠攥緊,再攥緊,直到青筋暴起來,空氣里安靜寧謐了好久,直到猛然一個失控點被激起,「砰!」得一拳狠狠砸在了方向盤上,方向盤的保護殼都猛然碎裂開來,碎片點滴落在鋪著地毯的車里,他手背指骨都被砸得沁出了猩紅的血來。
霍斯然冷冷趴在方向盤上,俊臉極度鐵青地屏息舒了一口氣。
報應。
霍斯然。這就是你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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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講課結束的時候,天下起了磅礡大雨來。
整個首府大學的醫學研究院都浸泡在了雨水中,從校道上偶爾跑過的學生都咒罵著,頂著再大的傘都淋得濕透。
各地听課的醫護人員包括講師都聚在樓下,無奈地看著天色,林亦彤跟要姚副主任一起下來時,也驚了一下,後看著大家躲在最底層里面都避不了雨,索性抱了剛剛發的教材蹲在沒風的角落處,手一點點接落下的雨水玩兒。
副主任「嘖」了一聲蹙眉,過去打掉她的手︰「干嘛呢?當個護士,這點衛生都不講。」
她疼,收回手說︰「其實雨水最干淨啊。」
「干淨?你當京都空氣多好?全國幾大空氣污染最嚴重的城市之一,沒听說過在這兒呆兩年準得氣管炎?」
她笑。隨即被冷風凍得哆嗦起來,想,霍斯然呆了那麼多年不也沒得氣管炎?
霍斯然?
她愣了愣,笑容慢慢僵了下來,接著徹底消散。
中央軍區軍委——
會議進行到8點還沒有結束的跡象,全部都是宣傳黨政精神什麼的破事,霍斯然冷冷瞅了幾次表之後借口出去,接著把文件摔給了寒峰,徑自走了,幾個參謀長和部長都還在,寒峰急得冒汗,霍斯然抬了抬手只說「你應付」。
應付??為了接個老婆讓他端這麼大個場合應付!寒峰臉都綠了。
想想還是囑咐︰「雨大!首長您開慢點!」
霍斯然一路回想著白天的場景,抿著的薄唇微微泛白,油門卻在瓢潑大雨中踩到了底。想想還是先回住處,拿了她簡單的行李袋出去丟到車上,接著再開到研究院。
她水眸怔怔看著那輛軍用車開到眼前,他下車,雨水 里啪啦打在他身上一陣,他眉梢都沾了些雨水,臉上冷峻肅殺的神情卻分毫不減。走到面前時卻先和副主任攀談起來,畢竟當時在C省軍區醫院跟他相熟,隨即答應了將他們分送幾批送回首府大學的附屬招待所去。
薄唇間笑意散去,冷若冰霜卻藏著深意,用只有兩個人才能听到的嗓音說︰「……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