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霜凍,人站在外面幾分鐘就寒氣入骨了。
霍斯然正想開口做決定,雲裳的手就踫過來,萬般驚訝︰「你的臉怎麼了……」
蹙眉,伸手握住她的腕不讓她踫到,霍斯然冷眸掃了她一眼,終是動了動唇︰「……快點。」
他沒多少時間,花在陪他們客套上媲。
雲裳微微一怔,如雲般飄渺透著微茫的目光落在了他握著自己的那只手腕上,想著此景此情,也真不枉負她千辛萬苦而來了。
………………
「這個保溫箱可是花了大價錢買的,不過現在看來買得真值,」雲裳笑著剛打開保溫盒的蓋子,一股股熱氣就往外冒,「是我親自動手包的,你嘗嘗?」
一雙筷子從最里面拿出來,被絲帕包著,縴塵不染。
霍斯然抬眸,在行駛的軍用車中看了一眼她遞過來的筷子,那一雙柔美的手被凍得紅白交織。
「這車里冷,我提醒過你可以自己搭車回去——」他低沉冷然的嗓音頓了頓,口吻明明淡然平靜,卻硬是被雲裳听出一絲不耐來,「飯你自己先吃,我不餓。」
雲裳一愣。
「霍大哥,」她突然變了稱呼,改成自己16歲那年對他親昵又自然的稱呼,「我早上六點起來包的餃子,耽誤了四個小時的飛機飛到京都來,就是為了坐在你連空調都沒有的車上自己當晚餐嗎?我大學念的是折騰系?」
像一絲暖風吹來,霍斯然冰冷如霜的心融化了一些,一時間當真被逗得彎了一下嘴角。
今天元旦。
好歹是個節,他沒有再拒絕,因為知道再拒絕就顯得有些矯情了,拿了筷子來,嘗了兩個。
雲裳心髒噗通噗通跳得有些急,只看他咀嚼的動作,就心悸得厲害,移不開眼。
「你今天來看徐司令的時候,知道我在麼?」霍斯然突然抬頭,問了她一句。
雲裳正有些痴迷地看著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嗯?」了一聲就撞上他的眼神,恐懼和慌亂散開了一下,又瞬間被迷茫替代,她抬手順了一下發絲,不明所以︰「什麼?我怎麼會知道你在?是我爸讓我過來的。」
這話,暫且不說邏輯的漏洞百出,僅憑語氣,霍斯然就听出了什麼。
這一點,雲裳自己下一秒也意識到了。
「怎麼樣?好吃嗎?」她有些心虛。
霍斯然點點頭,用絲帕擦拭了一下手指便放回去︰「還可以。」
只是他不喜歡吃蝦皮,而已。
下車時才發現雲裳的腳是真崴了,倒在他懷里時當真冷汗涔涔,臉色白得可怕。霍斯然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肩頭的小女人,微蹙冰冷的眉心松開,索性將她一把抱起,走過去穩穩地放在車上,雲裳還想說點什麼,他冷峻魅惑的眉眼已經埋了下去——
「嘶……」雲裳痛得吸冷氣,小手攥緊了他寬闊的肩膀。
腕骨下面的一片已經腫起來,霍斯然力道不輕不重地揉了一會之後感覺淤血散了一些,上點藥就該沒事,抬眼之時正對上雲裳的眼,她疼得眼角滲出了一絲眼淚,眸光卻是迷離的,帶著難以掩飾的痴纏愛戀。
「能走麼?」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喚醒了她的幻想。
雲裳小臉狠狠一紅,忙胡亂點了點便扶著車門下來,這一次霍斯然竟沒有可以回避她的觸踫,甚至手虛虛攬著她,雖只限她的肩和背,但足以讓雲裳整個人如飄蕩在雲端,她輕輕側首,還能嗅到他身上專屬成熟男人的剛烈味道。
鼻息掃過他的頸,霍斯然英眉一挑,大掌輕輕扣在她的肩頸上,拇指扳開一點距離後俯首輕聲叫她︰「丫頭。」
雲裳一陣迷離,微微踉蹌站穩,抬眸仿佛就能觸到他的英挺的鼻端,近在眼前。
他一只大掌就能掌握她大半個肩寬,這感覺,讓她抗拒不了。
「……嗯?」她半天才緊張地回應。
「是不是覺得你這次回來,我開始對你跟以前不一樣?或者說,沒有以前對你那麼好了?」他低沉的嗓音緩緩飄著,直逼她的心房。
雲裳一個激靈,待听懂時,整個人就瞬間清醒了過來。
「我後來想過,從你回來到現在,我一直對你有戒心,對你刻意冷淡。不過是因為你現在長大了,我不可以再像你十六七歲時候以純晚輩的心態對你,所以如果這段時間大哥的態度刺到了你……大哥道歉。」
霍斯然深邃的黑眸中透著誠懇,淡淡笑了一下,繼續道,「而且我已婚,要這麼明顯地避開你,也太刻意了,沒有必要。」
如果說之前他態度的轉變讓雲裳狂喜誤會,那麼此刻,她是以被尖銳刺痛的方式——醍醐灌頂般,明白了他的用意。
小臉從火辣的紅變作淒慘的白,雲裳水眸劇顫著听他繼續。
「所以雲裳,」霍斯然撫上她的發,深眸亮如星辰,循循善誘,「跟我保證,你對我沒有半點別的意思……我們就還可以像以前一樣,大哥還會像以前一樣,對你好。好麼?」
你將是我,永遠都被我護在身後,要什麼我都可以給的,妹妹。
雲裳只覺得一口涼氣,從腳底冰到了頭頂。
這該是多聰明的一個男人?
他在刻意給她甜頭,讓她嘗到融洽相處帶來的巨大狂喜,再以此為餌,讓她徹底絕了對他的念頭。否則只要越雷池一步,就會被他冰冷的刺刺得鮮血淋灕。
雲裳冷笑,抬起美艷的小臉︰「你還是覺得我的閱歷和成熟度只夠做你的妹妹嗎?可是大哥,」她可以強調了這兩個字,「我的妹妹林亦彤,她比我,還要不成熟。」
霍斯然深邃的黑眸,驟然風雲變幻。
口袋里的手機也在此刻嗡嗡地震動了起來。
他的腦海里閃過所有關于林亦彤的畫面,再凝成自己心里對她強烈的感覺,刀削般的薄唇輕抬,吐出低啞的四個字。
「她不一樣。」
貼身的口袋還在震,霍斯然最後凝她一眼,淡淡松開了她。
黑暗中整個中央軍區都透著肅殺的味道,變成那一束光線下他一身挺拔背對著她打電話的一個背景,這個男人如王者一般,烈風盡掃,卻片葉都不許沾身。
電話里,他剛剛腦子里還在想著的人兒甜甜地跟他說「元旦快樂,我這兒在放煙花。」
身後的警衛員一臉驚訝錯愕,喊起來︰「哎……雲小姐,雲小姐您先別走,我們首長還在……雲小姐!!」
雲裳強忍著腳痛,徑自攔了一輛外出的裝備車,上車徑自走了。
黑暗的背景下,霍斯然臉色微冷地抿住了唇,任由那一聲聲的「雲小姐」,透過听筒,灌入了他心愛的人的耳中。
**********
「年後,到我這里來,如何?」
這是不知第幾次,他提出這樣的要求。
那小小的呼吸隔了一條電話線在耳邊縈繞,繞的他受不住,便直接說出了口。
她悶了許久。
「在?」時間太長,霍斯然微微蹙眉,有些等不下去。
「我現在還不能確定,」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輕聲說,心下微微悲涼地想起那張法院的傳票,「我還不知道年後是什麼樣子,我要確保,我媽媽沒事。」
「她會有什麼事?」霍斯然蹙眉問。
小手有些握不住手機,想起剛剛那幾聲「雲小姐」,林亦彤苦笑一下,不知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他。
「這件事我應該提過不下三次,你一直拒絕,是什麼意思?」他薄唇緩緩輕啟。
林亦彤呼吸一窒,下意識得覺得氣氛不對。
「現在不討論這個,不行嗎?等你回來過年的時候,我們再談。」她口吻開始變得軟軟的。
霍斯然深吸一口氣,眸光微微泛冷,「你確定,我過年會回C城?」??
這下輪到林亦彤錯愕,C城也是他的家,他過年不回來還能去哪?
「斯然,是你一直說你年關時候很忙我才沒敢聯系你,要是可以的話你跟我說,過年我可以去京都陪你,只是車票太難訂,你說好具體日期,我去買就行。」
霍斯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脾氣有些冷冽起伏,听她柔軟的語調心情舒緩了些,淡淡開口︰「算了,不用那麼繁瑣。彤彤,你拒絕或許有你的理由,只是最好不是我想的那個。我是軍人,能給你的時間本來就少,這你應該早就知道。」
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以為她拒絕是什麼原因?
小臉微冷,她索性直言撞破︰「你以為我會是為了什麼不肯去京都?顧景笙?」
霍斯然冷冷垂眸,有些難耐地解開軍裝領口的第一顆扣子,這樣的話越說越不對味,他也注意到了。身後又有人打報告的聲音,心頭煩緒縈繞,他淡淡開口︰「他的事等忙完這一段我會去解決,只是彤彤,我不想,看到多此一舉地再去做些什麼,除非你覺得,他大半夜地跑來軍區揍的那兩拳——還不夠。」
說完,他已冷然地掛斷了電話。
身後舉著軍事報告的人連他的情緒都沒來得及顧,直接上了前。
而另一端,在漫天炸開的璀璨煙花里面,林亦彤小手冰涼地握著手機,慢慢垂落下來。她心里最想說的話都還沒告訴他,最想問的都還沒有問出口——她想問如果有一天,雲家真的跟她們母親對薄公堂,兵刃相見,他會如何?
還是,這樣一點點無謂的小事,靠他舉手遮天的本事可以動動手指就解決的問題,在他心里,根本……什麼都不算。
**********
年關真正到的時候,天地一派喜慶。
路上厚厚的積雪阻了路,一抹白色的身影圍著火紅色的圍巾笑靨如花地從馬路上過去,推開了娛樂城的大門。
里面,年前同學聚會的鼎沸熱浪正襲卷著每一個人。
「哇,剛畢業連孩子都生了,那是什麼時候懷的啊,太不科學了吧……」
「得了吧,你問問林昕她們那一對,那是拿畢業證前領的結婚證好不好……」
「說誰呢你!一天不八卦你會死啊!」
「……」
一群熱鬧歡喜的喧嚷聲中林亦彤找到了位置,坐進去拉過了一個轉行做律師的同學,跟她討教基本的法律問題,奈何那個同學是新手,剛拿到律師證,說得磕磕絆絆懵懵懂懂,大致意思是類似她說的那種官司,被告成功率很低。
「新婚姻法才頒布多久?對以前的婚姻有沒有束縛力都是一說,還有你說的那對夫妻已經離婚超過二十年,起訴期都過了,誰理啊……」
林亦彤一邊听,心一般慢慢涼下去。
「怎麼,是你朋友的案子??」同學好奇地問。
那縴小的身影縮在沙發里捧著一小支冰純,甜美地露齒笑笑︰「沒有啊,我隨便問問。」
「哎,亦彤,你看,」舍友撞撞她的肩,「你看,那邊是不是你前男友??」
半掩的厚重玻璃門外,對面另一個包廂里,顧景笙清俊魅惑的身影若隱若現。
她心里猛然一動。
本來一小口一小口的酒抿著,可隱約看到對面包廂里有了***亂,她微驚,放下啤酒就跑過去,推開對面包廂門發現里面凌亂不堪,酒瓶摔碎還有血跡,一時間腦子嗡嗡作響,她順著娛樂城走廊跑了出去。
跑到門口時看到迎面而來的警車,穿制服的人正拿手銬往顧景笙的腕上銬。
許是見過一次這樣的場景了,林亦彤眼圈一紅,立馬沖了上去。
「你們等等!憑什麼現在過來銬人,你知道你銬的人是誰嗎!」她一下撲過去抓住了顧景笙的手腕。
顧景笙沒想到會中途跑出來人,凝眸一看,才知道是她。
「你懂什麼?這些人聚眾打架有人報警,我們是這片的治安!就是這個人帶頭打的!」那片警指著顧景笙的鼻子道。
「你哪只眼楮看到他打架了,包廂里有攝像頭嗎?」林亦彤當即反駁回去,轉頭從顧景笙上衣口袋里翻出工作證和警司證亮在那人面前,「看清楚你抓的是誰,大過年的你還想不想回家過了?」
「我……」片警臉瞬間漲紅,仔細看了一眼警司證這才大驚,抓著顧景笙的手也立馬松了。
奇怪的是周圍幾個人都神情淡漠,被打的那個人捂著腦袋,淌了滿地的血。
「這怎麼回事,剛剛真的有人報警……」片警也很無措。
「是啊,我們怎麼知道會抓到——」後面的話淹沒在細碎的抱怨咒罵聲中了。
C城的天空大雪彌漫,紛紛揚揚地下在四周,顧景笙看了一眼身前的人兒一臉冰冷霸氣的模樣,一抹暖陽般的笑容慢慢綻放在了唇邊。
她來得真及時。
林亦彤已經不顧那麼多了,回頭看了顧景笙一眼,拽了他的胳膊就走。
顧景笙也一個字都沒有說,跟著她走。
走到一個角落,C城中心廣場上的游樂器械都被雪覆蓋,只剩下過山車下面的一排長椅是干的。
雪花已經落了她滿頭滿臉。
「剛剛那個人,難道真的是你打的?」林亦彤看了一眼他的手,不知上面是別人的血,還是他自己的血。或者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