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嘉哭聲淒涼,令人為之動容,在這個女人心中對程池擁有怎樣的情感此時可見一般,諷刺的是程池生前不理她,死後更是如此。
秦桑岩和關萼終于把關嘉拉離靈堂,靈堂再度恢復平靜,米婭燒完最後一張紙,管家在旁邊說︰「時代不同了,不守靈沒關系,您這幾天太累了,黑眼圈重的嚇人,不如下去歇歇。」
米婭問︰「還有紙錢嗎?丫」
靈堂里最不缺的就是紙錢,管家招招手,馬上由幾個女佣搬來一只箱子,拆開,擺到米婭腳邊。
「你們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在這兒。」米婭對管家吩咐道。
「我就在外面,有什麼事您可以叫我。」管家走了。
米婭拿出一疊紙錢往火盆里丟,一箱的紙錢也不過燒了有兩個小時,她想叫管家再送些過來,喊了兩聲沒人應,起身準備出去叫,膝蓋長時間跪著,已經麻掉,稍一起身差點又跪下去。
一只手從旁邊扶起她,米婭側頭,是意料之中的人。
「放手。」她冷冷的說完,秦桑岩就放開了,他沒再看她,抬頭看了一眼黑白照片,搬了一箱紙錢過來,跪在她旁邊的軟墊上,默默燒起紙錢來媲。
平靜的心情在看到他之後翻起了巨浪,米婭冷睨著跪在地上的男人︰「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說我和你不是兄妹?是你不是程池的兒子,還是我?」關嘉那天說她不是,她要親耳听他說。
沒有聲音,只有紙錢遇到火發出的輕微響聲,秦桑岩跪在那里,手里遞著紙錢,「等我燒完了這些再說。」
他腳邊有一箱,剛才她燒過知道要多久,難道要她在這兒等兩個小時?米婭氣極,跪下去從紙箱里抱起一扎,和他一塊兒燒起來。
兩個人燒自然就快,燒完最後一張,听見秦桑岩在說︰「我媽說的是真的,你不是程池的女兒。」
「你既然是關嘉的兒子,為什麼秦滔還能領養你?」
秦桑岩風輕雲淡的樣子,「程池和你母親南薔薇結婚的時候就是關嘉最恨的時候,她發誓要報復他們,懷了孕沒有告訴程池,等生下我後才告訴了程池。程池要接我回去的那天,關嘉用另一個男孩代替了我,那個男孩就是程珞,然後又把我給了秦滔,她的目的就是要報復程池。我一直不知道我的身世,只當我是秦滔從遠房親戚家抱回來的,工作後我進入程氏,關嘉很欣賞我,她說和我有緣,于是認了我當干兒子。」
米婭一言不發,她在思考著得到的大量信息,為了報復程池關嘉真是費了很多心機,竟狠心把親生兒子送人撫養。這麼攤開來想,一下子明白她的婚禮當天暗藏了多少玄機和陰謀,關嘉人沒到場,卻在暗地里操縱一切。她讓秦桑岩利用自己婚禮當成報復的場所,戳穿程珞的身世,讓程池難堪,成為笑料。
「程池什麼時候知道我不是他女兒,又是什麼時候知道你是他兒子?」
「前不久,就在他去世前幾天,關嘉故意放了消息,他才知道。」
「所以他召你回程宅?」
「嗯。」
「我呢,我的身世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和我的身世一起。」
這麼說程池讓管家打電話叫她回程宅已經知道了一切,如果關嘉在眼前,米婭真的要忍不住豎大拇指,說聲佩服,報復一個男人用了這麼多手段和心機,她真是自愧不如。
問題太多,她提出一個最要緊的︰「我既不是程池的女兒,為什麼他還要分我那麼多財產和股份?」
「這個得從你的身世說起。」
又是身世,米婭的心猛的一懸,看著地板,裂著一道從外面透進來的月光,這道月光化成寒意烙進被火烤的溫暖的室內,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戰。
她按了按抽筋式陣痛的太陽穴,暗自問自己這是第幾次自己的身世大揭秘,親生父親從司徒政換到程池,現在又要換,到底這一次是不是真的。
「如果你不想听,我可以簡短的說。」秦桑岩看出她的苦惱。
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心情,她扭開臉,「那就簡短的說。」
秦桑岩又搬來一箱紙錢,邊燒邊說道︰「你的父親具體是誰我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程池把日子算錯了,在他強/暴南薔薇前,南薔薇已經懷孕,只不過她自己不知道。我也猜測過程池的心理,他在發現你不是他女兒後還會分給你遺產是出于對南薔薇的愧疚,那是個可憐的女人,命運從來由不得她做主,在生下你之後離家出走,投湖自盡了結此生。」
里面還有很多疑問,米婭想不通,但能得到這些信息也足夠她慢慢回味一陣子了,逝者已矣,仰頭看著照片中的程池,面無表情︰「不管是不是我的父親,我希望能陪著一起走完葬禮。」
她用的是商量口氣,對象是秦桑岩,因為他是程池真正的合法繼承人。
「你能留下來我想是他最想看到的。」秦桑岩抬頭看著程池的照片,「這樣,他走的也會安心,不會再懷著內疚入黃土。」
為什麼他在提到程池時不帶一絲埋怨,不帶一絲恨的情緒?
「你不恨他?」米婭不信,直直的看著他︰「他可是拋棄過你母親的人,他害了你母親一生,他是個陳世美。」
「這是上輩子的恩怨,我母親因為這段恩怨整整折磨了自己幾十年,我不想再把這份仇恨背上。」他的語氣是釋然,轉頭看她嘴邊漾出自嘲的弧線︰「更何況我負過你一次,我明白那種滋味。」
米婭冷冷的繃起面孔,很想嘲諷他做作,他明白什麼,他什麼也不明白,如果他明白他就應該知道只要她一想起他的名字,心就像被美工刀一道一道的劃……
沒有對外公開程池的遺囑,消息卻像長了翅膀傳出去,外界對這場豪門財產爭奪案進行了跟蹤報導,用最醒目的標題寫著︰世紀豪門遺產爭奪案,程池之女稍遜前夫,疑點重重。
程宅門外早早蹲了記者,扛著長槍短炮。程宅大門緊閉,幾乎不允許任何人出入。記者真是無孔不入,幾天後報紙上已經改成了︰程池之子恐另有其人。到了葬禮前一天,又改成了︰豪門風雲大逆轉,程池之女非親生,女婿竟是親生兒子。
程池下葬的日子,關嘉的情緒和前兩天沒什麼兩樣,吵著要來,來了又哭,昏過去幾次。
米婭和秦桑岩站在一起,面對著賓客一句又一句「節哀」,她並沒有覺得自己不是程池的親生女兒而難過,她要做的就是在程池最後走的時候送他一程,以女兒的身份。這是對逝者的尊重,也是代表南薔薇原諒了程池,不管生前如何,死後所有的恩怨跟著煙消雲散。
賓客人手一只白菊,薛璟譽走過來,面容嚴肅,墨發修剪整齊,黑衣黑褲,憐惜的道了一聲︰「婭兒,節哀。」
他跟秦桑岩握了手,又伸向她,與她相握時手掌暖洋洋的,米婭的眼淚掉下來︰「謝謝。」
這是她今天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之前無論哪個賓客,她均是點頭不語,秦桑岩眸色一沉,心也跟著一沉,苦澀的味道轉眼在心頭纏繞。
下葬儀式開始,所有人依次繞著棺木,把手中的白菊丟上去,米婭眼楮模糊,腳下沒看穩,差點摔了一跤,秦桑岩及時扶了她一把。
重新往前走,兩人沒有眼神交流,更沒有語言交流。
程池與南薔薇合葬,這對生前只做了一年時間夫妻的二人,和中國人所有夫妻一樣死後葬在了一起,合情合法。關嘉哭的聲音啞了,幾乎發不出聲音。
米婭看著關嘉,能體會得到這個女人心中的不甘,愛了一輩子的男人最後和別的女人合葬,那個別的女人擁有著她一輩子想要也得不到的名份和愛,情何以堪。
葬禮結束,賓客一一告辭,萬律師走過來︰「這里有程先生放在我這兒的信,他要求在葬禮後交給您。」
米婭點頭,她沒想到程池會留封信給自己,里面會有什麼內容呢?
最後一個離開墓園,秦桑岩面色沉寂的走在她身側︰「去哪兒?我送你。」
「用不著。」她扯著嘴角,「以後沒什麼事最好不要見面,省的打擾雙方的私生活,您說是嗎?秦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