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君把兩個人的血都取到了,可是到了真正要滴血融合的時候卻遲疑了。
真的要這樣做嗎?
老實說,她真的還沒有做好思想準備,萬一晟祥真的跟她大哥的血融合了,那……
兩個人的關系要如何維持?
或許,到時候不用維持了,就可以直接斷絕了吧……
想要此,她就頓住了手。
可,難道就這樣一輩子稀里糊涂的過下去嗎?她不想一看見晟祥的臉就條件反射似的想起她的親哥哥,她不想。
終于,兩滴血還是滴了下去!
清水粼粼,血剛落入的瞬間,像一朵暈染開來的牡丹花,漸漸的,輕輕的,本是兩朵毫無想干的紅色絕代牡丹,隨著水分子慢慢的蠕動,最後,竟然……
融合在了一起!
璧君的心一下就凍結了!
容顏慘白,手腳冰涼。
陳晟祥……的血……竟然跟凌如海的血……融合了!
難道晟祥他也是凌家的血脈?
璧君真恨自己……
為什麼處心積慮要去采集血滴?為什麼不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直跟他相愛下去?為什麼就不能裝作若無其事?
凌璧君啊,你真是全天下最大的傻瓜了,這是自己給自己挖的坑,能怨誰呢?
雖然活生生的結果就擺在這里,可是她還是不願意相信,冷靜下來後,她仔細想了想,這件事情是有很多疑點的。
如果陳晟祥真的是凌謀天的兒子,那他早期听說凌謀天對她餅店做出的那些事時,就不會是那個表情了,當然,也有一個原因,可能是,連晟祥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
可是,依照紫萱所言,他應該就是陳標德的兒子啊,這一點是可以說的通的,陳標德確實為陳晟祥捐了官職,這一切都是無法抹去的。
這里面肯定有一個人是說了慌的,難道是紫萱?
還有,當年蘇婉華,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拋棄了她,這個問題她始終沒有搞清楚,有好幾次想撕破了臉皮問問清楚,可都被理智阻止了。
事到如今,她絕不能再退縮了,今天,必須得問明白。
婉宜居。
蘇婉華的住所。
清淡典雅,貴而不奢。
大戶名門有大戶名門的弊病,想見一面自己的親生娘親還得下人通報,璧君坐下飲了一口清茶,就看見蘇婉華從內屋簾里走了出來。
她滿臉欣喜,一看見璧君,就快步走了過來,「君兒,你來了!」
璧君站起身來,本想上前攙扶一把,可見旁邊有眾多婢女服侍著,也就打消了那個念頭。
蘇婉華滿眼堆笑,對著身旁一個端莊大方的女子說,「秋兒,去!把老爺昨個賞的荔枝快取些來!不,先放到冰窖里冰一會兒,再送來!」
「是,夫人。」秋兒便去取了。
璧君淺笑,本想說不必了,昨天凌謀天剛賞的時候,蘇婉華就讓人送去了一大盤,如今還剩下老多呢,可終究,璧君沒說出口,拿就拿吧,若是不拿,蘇婉華才當真心寒了。
「孩子,娘听你爹說,你最近剛買了一塊地皮,正忙著新建錢莊,所以娘就沒敢打擾你,今天,你能抽空來看娘一眼,娘這心里……不知道有多開心……」
蘇婉華說著說著,就鼻尖酸楚落了淚,旁邊婢女慌忙遞過一塊帕子,順勢說道,「大小姐你可能不知道,夫人她特別想念你,有好多次都想你想到哭,我說要不我去叫大小姐來,夫人都攔住了她總說你忙,讓我們都不要去打擾你。」
即便是鐵石的心腸,听了這番話,心也會軟吧。
璧君看著蘇婉華臉上的憔悴,心慢慢被融化了,當年的拋棄之怨,好像也被沖淡了幾分。
璧君一擺手,說,「你們先下去吧,我有貼心的體己話想要跟夫人說。」
婢女們本就盼星星、盼月亮、盼著凌大小姐能陪著夫人說說話,此刻她自己說出來了,個個高興的什麼似的,紛紛離了屋內。
見人都走了,璧君開口喚了一聲︰「娘。」
蘇婉華一怔。
眼圈霎時,就紅了。
眸子里的水潤頃刻間就溢了出來,雙手抱緊了璧君的胳膊,泣不成聲,「孩子,我的好孩子……」
這些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楚,所有的不甘心不情願,所有造下的孽也好犯下的錯也罷,總算都有個了結了……
「孩子,娘對不住你……」蘇婉華釋放了這些年來積壓的所有情感,口中一遍遍的說著「對不起」,仿佛每說一句,她的罪惡感就會少一些。
面對如此尷尬的場景,璧君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若是眼前人是陳氏,她或許會機靈的寬慰一番,可如今在眼前的,可是她親娘,親的不能再親的親娘,她倒遲鈍了……
什麼也說不出口。
只能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一下,兩下……
許久。
才開口說道,「娘,有件事我想弄明白。」
蘇婉華抬頭,擦干眼淚,聲音哽咽,「孩子,你不說,娘也知道是什麼事。你是想問當年為何拋棄你吧?」
璧君一怔,點頭。
蘇婉華眼神飄渺,望著某個不確定的地方,思緒散開……
當年,凌謀天的父輩家族勢力很強,璧君的爺爺一共有三子一女,凌謀天排行最小,兄弟不少,可巧的是,就是生不下兒子,老爺子盼星星盼月亮就想要個孫子,于是定下規矩,誰先給他生了孫子,家產就歸誰。
當初蘇婉華懷上的時候,凌謀天不曉得有多開心,剛開始他還擔心是個女兒,可後來,他倒想開了,殊不知,他早已經想好了出路,在外面另找了女人。
手里握著兩張王牌,即便是蘇婉華生了個女兒,他還有個備胎呢,他就不信兩個女兒生的都是女兒!
一開始,蘇婉華並不知道他在外面找了別的女人生兒子,直到誕下璧君的那日,他火急火燎的抱了個男嬰回來……
璧君靜靜的听著,像在听別人的故事,她原以為當她面對這一切的時候,心情一定是怨恨的,高亢的,沒想到竟是如此的平靜、安詳。
很多事情都比原想的要簡單的多,你以為你很難跨越,殊不知,只要肯邁出一小步,就可以戰勝。
「那個男嬰就是大哥?」璧君問道。
蘇婉華點頭。
璧君的心一下子平添了許多重量。
大哥是那個男人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而祥和大哥有血緣至親,也就是說祥有可能就是凌家的……私生子!
這樣說來,他也就是自己的哥哥!
盡管不是親的,可是……
如若他們結婚,必然也是不能被世俗所接受的吧,何況,以他的身份地位……
璧君的心被針刺了一下,暗暗發笑︰果然,針尖不是吉祥物件,你拿它扎了別人,它就會加倍的還予自己。
「孩子,你恨娘嗎?」蘇婉華淚眼盈盈,問道。
璧君搖頭。
蘇婉華泣不成聲,「娘也不願意吶,孩子,娘真的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可是……娘身微言輕,根本就做不了主張,你爹被錢財蒙了心……娘也想過帶著你遠走高飛,但是……娘身無分文,即便是走了,也只有餓死的份兒,所以,不得已將你送到了火車上,交給了一位老者代養……」
老者,想必就是婆婆吧。
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她實在也沒力氣再去考究,滿心只想著晟祥的身世。
她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哪怕再讓自己多受幾年苦,她也不願……他是自己的……哥哥……
蘇婉華看璧君這個樣子,一直以為是她還在傷身,還沒有原諒自己,淚水又留下來。
璧君連忙擦拭掉,安慰了多半個時辰。
到底是親生的,即便曾經有再苦大仇深的恨,只需只言片語,那恨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從蘇婉華處出來,凌璧君回到了自己的屋內。
心情堵得厲害,在床上躺了一會兒,隨手模著了身旁的檀木算盤,說起來,這算盤還是從方家帳薄來貸出來的呢,就算是從北方搬到這麼遙遠的蘇州城,她都沒有舍棄它,一直帶在身邊。
而這幾日,好像很久沒有踫過了。
白若蔥根,素手調撥了一下,算盤珠子清脆的響聲,悠然滑過。
凌璧君一個翻身起來,捏了捏自己水潤的臉蛋,「凌璧君啊凌璧君,這才是多大點事啊,有必要這麼低迷嗎?你的事業呢,不管了嗎?剛剛起步的事業,自己畢生的心血,難道你就甘心眼睜睜看著它破滅?」
責問了幾遍,凌璧君內心中又像被打了雞血似的,充滿了力氣。
她要活動起來,忙碌起來,去地皮上查勘,去聯絡潛在的客戶,去請最好的帳薄先生……
半月後,錢莊建好了。
嚴密堅固的地下錢庫,賬薄房、書信室、收據堂……一應俱全。
凌璧君選了個良辰吉日,就要開張了。
紅花金匾,氣派飛揚。
看著人山人海的潛在顧客,凌璧君嘴角揚起微笑,這可都是憑借著她一個人的力量。
她目視八方,尋找片刻,眉目微蹙,心中一緊。
蘇州城內很有名望的綢緞莊莊老爺子——楚雲天,沒有到場。
楚雲天,蘇州城生意人心目中的核心人物,可以說,除了凌謀天之外,他就是另一個商界領軍頭目了。
可惜了,楚家與凌家之間偏偏不合,從白手起家開始一直到兩家都飛黃騰達名利雙收了,關系一直都不溫不火。
外人看起來很正常,但只有兩家人才清楚的知道,這叫︰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楚家從不待見凌家,凌家是開錢莊的,楚家每年收入的那麼多銀兩,楚老爺從不往鴻興存。
哪怕是放在家里堆成了小山,哪怕是地窖都溢了滿了,甚至有好多次都被人偷了,他還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就是不存在凌家!
凌謀天雖會做生意,可偏偏拿不下楚雲天,也不想拿,兩個人呢,是看誰都不順眼。
凌謀天會犯的錯誤,她凌璧君可不想犯。
楚雲天那麼有聲望的人物,她是無論如何都要攻克……
「師哥,去叫小蒜頭,幫我備車,然後再告訴蔡總管,從錢庫里拿那件玉柄煙斗來!」凌璧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