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邵璿腦子「轟」地一聲瞬間空白,渾身軟軟的,手機差點從掌心月兌落,一點力氣也使不上。
自從那天早上從她的單身公寓離開後,再打她的電話始終是關機,就連顧副總和陸秘書也不知道夏天去了哪里。
情急萬分,他查到她去了D市,因為自己走不開,也不能離開,便讓殷蒼一路暗查跟過去,沒想到,卻是這樣……
她真的……做了人流,不要他們的孩子?!
額角一抽一抽的疼痛,秦邵璿的眸光,在這一瞬,忽然變得赤紅。
不可能!他不相信,他不信她會不要孩子!
「殷蒼,你可看仔細了?」秦邵璿顫聲問道,怎麼也壓抑不住心頭的顫抖。
「秦隊,我看見夏小姐蒼白著臉色從手術室出來……我親眼看見醫院做人流手術的處方和病歷上都寫著夏天的名字,而且醫生也說是給一個叫夏天的做了人流手術。」
殷蒼沉重的話語猶如在零攝氏度以下的情況里,給秦邵璿的身上潑了徹骨沁涼的冷水,冷徹全身,霎時的冰冷……
那天早上,她說︰秦邵璿,我有事想和你談一談。
他怕她說不要孩子的事,所以就避開了,說︰最近局里很忙,我必須走了,天天,我讓豐澤年給你找了一位經驗豐富的孕婦……
可她說︰不用,我不需要。
記得她當時的那一笑,讓他可怕,至今腦子里還清楚記得那笑容里有一絲悲哀至極的意味,就像一朵即將開到酴醾的花,盡情綻放後,就是調零,隕落。
原來,那時她已經做出了不要孩子的可怕決絕!
「殷蒼,幫我看著她,別讓她出事,也別讓她注意到你!」此刻,秦邵璿的聲音已經很沉靜,听不出來任何波瀾,只是兩行清淚潸然而下,沿著他俊美的臉頰,滑落到他顫抖的唇上,咸咸的,似乎自從母親離世後,他再也沒有嘗過眼淚的滋味了。
即便是身邊的戰友犧牲,他也只是眼眶泛紅,視線模糊。
這一生,他最恨掉眼淚,在他看來,男兒流血不流淚。
可現在,不知怎麼了,那該死的眼淚情不自禁就冒了出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此刻,他方才明白︰一個人若傷心悲痛到極點,也只有哭了。以前不哭,他以為是他堅強,此時方知,那實在是不夠傷心的緣故。
窗外夜色慢慢淡了,顏色變白,秦邵璿又在辦公室里呆了一個晚上。
一聲嘆息之後,豐澤年推開房門。
秦邵璿那雙血絲斑斕的眼眸,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後,又落在了電腦屏幕上。
豐澤年遞過來的食物,他看也沒看一眼,便大口大口吃了起來。不管吃的是什麼,味口又如何,這些都無關緊要,又或者,吃東西對他來說,只是為了填飽肚子。
「邵璿,你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了,這樣下去,就是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豐澤年心疼的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到窗邊,將辦公室里所有的窗子打開。
秦邵璿這才意識到什麼,本能的低下頭在自己身上嗅了嗅,「有煙味麼?!」
「豈止是有煙味兒啊,簡直就像我們老家的柴火房在燻臘肉!」豐澤年說得絕非是夸張,昨天上午他給買來的一條煙,已經去了一半。
現在是非常時期,秦老大知道不能借酒消愁,只能用煙來讓自己玩命的工作,心疼,浸入了豐澤年的骨髓,隨後,染開,腐蝕,吞噬……
秦邵璿沒有接過話,只是眸光暗沉了一些,滯怔片刻之後,又開始大口大口的吃東西。
就在此時,警員小郭匆匆忙忙跑了過來,看著陰沉著臉正大口大口吃東西的秦局,努了努嘴,欲言又止。
「說!」秦邵璿就著桌上的一杯白水,咽下口里還沒咀嚼的食物,用狼吞虎咽形容他吃東西,一點兒也不為過。
「昨天環城路發生一起車禍事件,交警在處理事故時,竟然發現死者身上帶有毒品,更讓人驚愕的是,死者的身上中了槍,但據目擊者稱,當時根本就沒有听見槍響,所以,交警大隊……」
沒等小郭說完,秦邵璿已經站起來,「走,去現場!」
「小郭,去備車!」豐澤年轉頭吩咐,想著要是能在車上讓秦老大打個盹,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可秦邵璿上車後,根本不敢閉眼,因為一閉眼,腦海里晃動得全都是她的身影,或嬌或嗔,或怒或喜,甚至還會幻想她穿著款式寬松的孕婦裝,月復部已經明顯凸出來的樣子……
幻想,真的只是幻想!
秦邵璿苦澀地扯了一下唇後,幽深的眸子寧靜而冰涼,有著鮮明輪廓剛毅的俊臉,已經收斂起了他的桀驁,而現在的他,臉上的每根線條都覆蓋著薄冰,目光如深不可測的潭水。
當豐澤年接到殷蒼說夏天做了人流手術的電話時,不可否認,他內心的最初反應是燦然的,他愛秦老大,當然自私的憧憬他是屬于自己的,不希望他的心和身都被夏天佔有,這不過是一個凡人最本能的反應。
可欣喜之後,接踵而來便是苦澀,秦老大這輩子不可能和他……
既然如此,他希望秦邵璿能夠幸福,只有他幸福了,他才會有所欣慰,然秦老大的幸福取決于夏天。
夏天流掉了老大的孩子,這不明顯的是傷他的心,碎他的肝嗎?
這幾天,他親眼目睹了秦邵璿堅實的背影一時間顯得如此淒苦孤寂,竟讓人有不堪一擊的錯覺,豐澤年真的好想能抹去他心里的痛。
*
施楠珅的電話不斷不斷的打來,打到最後夏天的手機電池耗盡,安安靜靜的躺在那,就好像夏威夷躺在病床上一樣,沉寂的令人心疼。
她蒼白的面頰上已經找尋不到一絲一毫的血色,毫無生氣,仿佛隨時隨刻,她都可能呼吸停止,瞬間的消失!
夏天做夢都沒想到夏威夷竟然懷了十個周的身孕,也就是說在她暗地里將夏威夷送到D市時,她就已經……而她沒有發覺,夏威夷也無知,可能是沒有想到吧。
當身體不適,有了反應時,夏威夷才噩夢驚醒,她在驚恐之下,羞愧之余,便在藥店買了藥物想要不知不覺流掉肚子里的孩子,她卻不知道十個周的胚胎已經不是用藥物隨便就能流掉的。
一連數天的出血夏威夷尚且能夠承受,她也能鎮定自若堅持上課。可後來,當體內流出大量的血塊,一節課用兩片衛生巾也要弄髒褲子時,她害怕了,怕同學們發現,不敢上學,體力不支,神色憔悴,她又怕施楠珅覺察出什麼……
她才十六七歲,要是被別人知道……她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個世上,所以,她躲起來,又吃了打胎的藥物,只希望能加速流掉體內的胚胎。
結果事與願違,她害怕恐懼極了,終于給這個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姐姐打了電話……
當夏天在D市郊區一個小鎮上的一家旅社找到夏威夷時,她大驚失色,要不是夏威夷在見到她時的那一聲姐姐,她幾乎認不出眼前那個眼眶凹陷,臉色慘白的人兒是誰。
她想要問清緣由時,夏威夷已經昏厥了過去,白色的床單上已經沾滿了鮮紅,異常的觸目驚心……
之後,她便打了當地的120!
在夏天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時,出于一種姐姐對妹妹的本能保護,她用了她的名字……
夏威夷只有十六七歲,人生才剛剛開始,還要面臨高考,面臨今後的愛情和婚姻,雖然誰也無法預知今後的人生,但能保護一時是一時。
在當地的鎮醫院,經過了消炎,也進行了清宮手術,夏威夷已經沒事了,但因為失血過多,卻依然還是昏迷不醒,眉頭緊緊蹙著,像做著夢魘一般微微掙扎著,夏天連忙伸出手,將她微微舞動著的左手按壓住。
夏威夷眼皮掙扎了幾下,才緩緩的睜開了眼,「姐姐……」她的聲音微弱至極,幾乎只能從口型上讀出。
「姐姐在呢!」夏天呈上一個溫柔的笑意,沿著床邊依著她坐下。
「姐姐,對不起!」沒曾想到的是,夏威夷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對她的歉意,沒有告訴姐姐是怎麼一回事,但不用想,姐姐肯定已經知道了緣由。
夏天鼻尖一酸,柔柔的笑了笑,「是姐姐對不起你,沒有好好照顧你!」
「姐……」想到自己這麼小的年紀就……夏威夷臉上堆滿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表情。
夏天心頭一顫,伸出手,輕輕的撫了撫她凌亂的發絲,「人生不可能一帆風順,誰不遇到一個坎啊坑啊的,只要摔倒了爬起來,你依然是強者!況且你這算多大點事啊,青春期,有沖動也是難免的,不過沒事了,都過去了,你就安心把身體養好,然後回學校,我可還等你夢想成真的那一天。」
自己這輩子是不能做自己喜歡的服裝設計師了,夏天便由衷的希望夏威夷能做她自己喜歡做的事。
夏威夷輕輕點了點頭,眷戀的在夏天手背上蹭揉著,「姐姐,你真好!」姐姐的夢想,夏威夷豈能不知?可姐姐為了夏氏,卻犧牲了她自己的夢想。
「既然醒了,就起來吃點東西,我特地請外面一家餐館的老板為你炖了雞湯,可香了!」
「姐,我不想吃……」
「那可不行!醫生說了,你現在需要補充營養!」
「可我不餓嘛……」
「乖了!」夏天才不听她的,站起來轉身擰開保溫桶,一陣香氣撲來,那種油膩的味道讓夏天忍不住翻胃。
「嘔……」她轉身沖出病房。
*
看樣子秦老大今晚又要在辦公室熬夜了。
豐澤年的心,一陣緊一陣的刺疼著。
甚至于不淡定想要拉秦邵璿去拼酒,那樣的話,就能讓他忘記所有,徹徹底底睡上一覺。
但在他看到姍姍而來的周思琪時,又打消了這個沖動是魔鬼的念頭。
周思琪是來給秦邵璿送溫暖牌晚餐的,他們雖然都是老相識,但隱隱約約的,豐澤年覺得有些不對勁。
夏天不可能無緣無故打掉秦老大的孩子,她一定是受了什麼委屈,想到那天晚上,他去夏氏大樓送夏天回家,明顯感覺她情緒低落。
以前,秦老大對周思琪是不冷不熱,始終保持那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境界。
而這幾天,似乎有些不一樣,秦老大既然還時不時去關心周思琪,比如親自為她辦出院手續,比如還在病房陪了她一夜,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哪怕那次她為他擋子彈受傷住院,他也沒有這樣。
莫非?秦老大回心轉意?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依豐澤年對秦邵璿的了解,老大不是這樣的男人,除非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管如何,豐澤年很擔心秦老大和夏天的未來,在他們關系有些岌岌可危的時候,周思琪的出現,是不是乘虛而入?
盡管有千萬個理由說服自己,秦邵璿不是那種朝三暮四的男人,但夏天倔強的性格,讓豐澤年擔心。
夏天打掉了秦老大的孩子,這就意味著秦邵璿和夏天的關系遇到了一個坎,在這個節骨眼上,周思琪頻頻出現,會不會就是添亂?
對周思琪來說,她現在就是要添亂,並且要越亂越好。
夏天打掉了孩子對于她來講簡直就是天大的喜訊,沒有孩子這個籌碼,秦老爺子肯定會翻臉不認夏天,接下來,她有霍華琳和秦邵然的支持,還有她父親的不斷施壓,事情馬上就要峰回路轉了。
用霍華琳的話說,只要夏天離開了秦邵璿,那麼秦家少女乃女乃的位置非她莫屬,而這正是周思琪期待之中的。
雖說秦邵璿這些天的行為看著讓她堵心且淒然,但她依舊柔情似水的千里迢迢吊著一只左手臂送來溫暖牌的晚餐。
從少女懷春的懵懂之心就被秦邵璿給征服了,都等上了十幾年了,也不在乎多等上幾個月!
*
「不好了……不好了……」羅嬸在一樓客廳里接了一個電話後,氣喘吁吁上了二樓,一臉的驚慌失措,好半響都說不出一個重點來。
書房里,秦老爺子和邵然正在下棋,霍華琳在一旁觀戰,身邊放著水果盤,她不時給丈夫遞上一塊切成片的水果,當然不忘給老爺子送上一塊,每每都被老爺子回絕了。
「天要塌下來了嗎?你看你那個急樣!趕緊好好說。」霍華琳皺眉。
「夏小姐做了人流手術……」羅嬸說完,搓著手,小心翼翼站在一邊。
秦老爺子面露驚訝,拿捏著棋子的手忍不住的顫抖,心尖好像有針在挑撥,瞬間是沒由來的痛,不光是痛!
「什……什麼?你是不是搞錯了?」霍華琳難以置信的看著羅嬸,心里無疑希望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
「大少女乃女乃,我沒有搞錯,是周小姐打來的電話,她說少爺已經不眠不休工作了好幾天,希望秦老能打電話勸勸他,不然,他會累垮的……」
「邵然,你快打電話問問邵璿,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霍華琳很有自知自明,知道自己已經和秦邵璿到了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地步。
秦老爺子則是雙腿沒辦法挪動,宛如木頭人一般坐在椅子上,他努力在說服自己不要擔心,不要著急,丫頭不會這樣做,就憑前幾天夏天向霍華琳坦白他們騙他的事,老爺子相信丫頭不會打掉孩子,不會!
可還是有那麼多的畏懼和恐慌鑽入他身體的每一個毛細孔里,放肆的叫囂……
毋庸置疑,他想在有生之年看見嫡孫,但更想有一雙手能攥住兒子那根風箏線,兒子桀驁不羈的性格除了丫頭,無人能夠駕馭。
只有丫頭才可以讓邵璿留在T市,留在他身邊!老爺子雖然身居高位,但他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頭子,想要享受普通人該有的天倫之樂。
秦邵璿在外槍林彈雨了十年,他就擔驚受怕了十年!
*
當夏天再一次來不及沖出病房,直接跑到垃圾桶里嘔吐時,夏威夷稍稍有了一些生機的臉上掠過一抹濃濃的驚喜,姐姐懷孕了!
孕吐已經讓夏天習以為常,但也讓她痛苦難耐,真的驗證了媽媽說當年懷她的那樣,吃什麼吐什麼不說,還吐得她兩眼淚汪汪。
「姐,給……」
接過夏威夷遞來的紙巾和一杯純淨水,夏天漱口後,擦了一下眼角,面對那仔細打量她的好奇卻又晶亮的眼神,她扁了扁嘴,「看什麼?」
「姐,你有小寶寶了?!」
夏天朝她微微一笑,沒回答,卻也是無聲勝有聲!
「太好了,我要做小姨了!」經過幾天的調養,夏威夷的身體已經漸漸恢復了一些,整個人又開始充滿生機和活力。
「威夷!」夏天深深看了一眼眉飛色舞的她,「你已經十六七歲,按說應該知道一些,怎麼不知道采取措施?」
再過兩天,她就要回T市,而夏威夷則要留在D市,繼續念書,夏天有很多的話要對她說,卻不知如何開口,怕刺痛到她,但一些話她又必須得說,作為姐姐,她不希望夏威夷再重蹈覆轍。
「姐,其實,事後,我偷偷吃過避孕藥……」正因為吃過藥,她才大意了,覺得不會懷孕,哪怕月經遲遲不來,卻不知就算服用避孕藥,還是有可能懷上孩子。比如,有可能避孕藥是過期的,或者偽劣假冒的藥劑,對避孕不可能起到百分百的效果。
「是嗎?」夏天的唇角不自覺掠過自嘲,自己不是也采取了措施,卻懷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