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婉忘了自己是怎麼定在那里的。就像腳下生了根,一動都動不了。
比藍被錢子昂和司機扶上車,走了。
貝銘威從樓里走出來,每一步都不急不緩,從容不迫。可是夢婉的心跳聲卻越來越急促,就像他的每一步都是踏在她的心口,心髒無端地緊縮成一團。
她不斷在心底里提醒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一個舊人?
可是身子就是動不了,就像是夢靨,醒著卻無法發出聲音,無法移動肢體,就像靈魂附著在一具尸體上面。眼前會慢慢變黑,意識也會模糊。
這種感覺很不好,非常不好。討厭極了。可是依舊移不開腳步。也不知道怎麼了,那一刻其實應該轉身就走,可是就是著了魔一般,一動都動不了…媲…
貝銘威走出來,見夢婉定在那里,目光觸到她身上那一瞬,臉上的表情變換了一下。剛好,夢婉抬起頭望向他,隨即又扭過頭看向別處,于是他的表情迅速恢復到剛才的狀態,似乎那一眼只是意外,並沒有什麼值得期待的。腳步並沒有停止,一直不疾不徐。
貝銘威!
夢婉在心里喊著這個三年多都沒再喊過的名字。
身子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在他越來越近的時候,她終于抖動了肩頭,望向別處的目光始終不敢再次朝他投過去。她甚至在想,剛才他為什麼在樓里不出來?如果錢子昂不叫那一聲,他是不是就不準備出來了?是不想見到她嗎?
夢婉不知道此刻貝銘威臉上是什麼表情,她只知道自己此刻已經蒼白得似一張薄薄的紙片,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來,就像快要虛月兌的感覺……
貝銘威從大廈的樓梯一節一節走下來,一只手揣在褲兜里,一陣夜風襲來,微微吹開了他敞開的襯衣領口,在黑暗里襯著燈光,跳動著一小簇白光。面上平靜如斯,可是心里早已風卷雲涌……
她的身上依舊有當年張牙舞爪的影子。就像剛才為維護比藍跟錢子昂說話的口吻,依舊似當年。剛才看過去那一眼,發現她還是變了,好像長高了些,縴瘦了些,也干練了些。
三年……
那麼長,又那麼短。
錢子昂終于走到她身邊,頓了一下腳步。
夢婉依舊定著不動,沒看他,似乎她只是恰巧停留在這里,她的這一動作,跟他無關。
貝銘威頓住的時候,一輛車駛過來,停在旁邊,夢娃听到有人下車,並替他拉開了車門等他上車。夢婉高度緊張,突然就閉上了眼楮,身子仍是微微顫動。背著光站立,他不能看清她臉上的蒼白,夢婉在心里暗暗慶幸。
終于,她听見了他開口,聲音有些干澀,卻一如既往地好听,沙啞里夾雜著性感,有一股子清涼的勁兒,讓人抗拒不了。
他說︰「請讓一讓。」
語氣里沒有情緒起伏,平波無紋。
夢婉的心忽地一緊,他聲音里的涼意這才抵達她的意識一般,透著冰冰的氣息,纏繞著她的心口,似一盆涼水從頭潑下來,澆滅了剛才那一腔火花和熱情。夢婉終于用盡力氣,睜開眼楮,就像做了一場冗長的夢境,所有的情緒在夢境里幻想卻在現實中存亡……
「你擋道了。」
在夢婉鼓足勇氣,準備抬頭看向他的時候,貝銘威說了第二句話。
他說,你擋道了。
他的聲音沒有情緒起伏,卻讓人听出了冰冰涼涼的氣息,夢婉在他這一句話里,突然就喪失了勇氣……因為那些能想得到的與他相關的過往里,他從未這般冰涼。于是,她往邊上挪了挪,見他仍是站著不動,她又挪了兩步。他立刻抬腳越過了她,他的衣服幾乎快要擦著她的,走過的時候,帶起了一陣微弱的細風,全撲在夢婉臉上。
他身上的香水味,是她熟悉的楠木味道,DSQUARED2/He/Wood。
不,應該是……曾經熟悉的味道。
這一刻,這一味道被喚醒。鋪天蓋地席卷著夢婉的鼻息。她很想跟他說點什麼,哪怕是叫他一下,就叫一聲也好,可是她聲帶卡得緊,發不出聲來……
車門在身側被重新關上,夢婉听見貝銘威不輕不重地說了句,「開車」。
車子立刻駛離,越來越遠。
高度緊張之後,夢婉終于繃不住,身子歪了兩下,跌到地上。
雖然心底抗拒再見面,可還是偷偷想過無數種再見的場景,唯獨現實版這一種再見的場景,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她一直以為就算再見到他,她也可以高傲地甩頭就走的,一如當年那般決絕。
沒想到,她居然這般丟臉,見到他就走不動道。
而他,儼然將她當成了陌生人。
很好!
夢婉撐著從地上爬起來,不想自己再這麼狼狽不堪。站起來,她才知道自己有心無力,腳步就是走不穩,踉踉蹌蹌的。到車子也不過是幾步遠,她卻感覺自己走了很久。
原來再見,就算只看了一眼,還是花光了所有力氣。
拉開車門,她將自己塞進車子里,靜靜地坐著,不想動,只想坐一會,可是腦子里亂七八糟的,全是剛才貝銘威那冷漠十足的樣子,想起來就心髒發涼。
貝銘威,你有什麼資格對我這般冷漠……
***
賓利歐陸,依舊是三年前那輛車。
貝銘威隨意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司機從後視鏡偷偷望了好幾眼,安靜的封閉空間里,似乎掉一根針都能听到聲響。司機在安靜的空氣里,明顯听出了老板氣息不穩。但是老板不出聲,他也不敢出聲。
剛才那個女人,明明就是畢夢婉,Boss的前妻。這三年離異之後,老板幾乎不近,日日將自己泡在工作里。一直以為,貝大Boss是忘不了前妻,依舊在痴痴等待。
可是剛才為什麼兩人要裝作互不相識?一個愣愣地站著沒任何反應,一個卻淡定地讓對方讓路,就像跟任何一個陌生人說話那般,連情緒都沒有。
Boss看到前妻連句招呼都不打,難道是真的已經死心?
之前是他猜錯了?
「掉頭。」
愣神間,從後座飄過來兩個字,司機明顯被嚇到了,不自覺問了句︰「啊?」
貝銘威忽地睜開眼來,重復,「我說,掉頭!」
語氣里夾雜了冰渣子,涼颼颼的。
司機哪敢怠慢,立刻急剎車,然後調頭回去。
「停車!」
在距離大廈百米遠的時候,貝銘威又發話。
司機將車停在路邊,行道樹濃密的枝椏伸到街燈上,擋住了一些光線,將車子淹沒在樹影里。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大廈前的景物,且隱蔽。
夢婉的車子還停在那里,靜靜地,像是沒有人的空車。
貝銘威知道,夢婉就坐在里面。他忍不住想,她此刻在想些什麼?
他多想硬下心來,裝作陌生人,不聞不問,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可是剛才,他忍不住對她說︰
「請讓一讓。」
「你擋道了。」
八個字,輕輕地勾出了那些過往,猝不及防。
車子剛離開,他就想要停下,可是又不甘心這麼快就心軟,于是一路沉默,閉著眼,心里亂麻麻一片。只是最終,還是想要回來。
畢夢婉,上輩子,我肯定是欠了你什麼。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夢婉終于緩過勁兒來,模出手機看了一眼,已過凌晨,大晚上出來這麼長時間,家里該擔心了。她深吸了幾口氣,再吐出去,又吸了幾口,再用力吐出去。坐了會,身上也漸漸地有了些暖意。
貝銘威安靜地坐在車子里,盯著大廈前的車子駛離,才靠回到椅背上,重新閉上了眼。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緩緩開口,「走吧。」
聲音里,透露出疲憊。
「貝總。」
司機終于鼓足勇氣開口。
貝銘威沒說話,表明他可以繼續說下去。
「剛才那個是以前的少女乃女乃吧,你為什麼不下去問問她?」
「問什麼?」貝銘威突然張開眼。
「問……問什麼都可以啊,三年前都不跟您商量就把離婚手續給辦了……」
「開快點!」貝銘威開始不耐煩了,語氣再次冰冷起來。
司機適時住了嘴,一直到貝銘威下車,都沒敢再開口說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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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在評論區的留言都看了,嗷嗷,挺好,繼續唄
明天應該會更8千字
所以,小秋爬去碼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