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這麼晚還不睡呢?」
電話一接通,鄭林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他的聲音依舊清亮,透著活力和一股難言的親和,就像是鄰家的大哥哥一般,只听著,就讓人覺得松快。
喬馨亦是被他感染,笑著貧嘴道,「你不也沒睡給我打電話嘛,還說我呢!」
「呵呵,是啊。」
鄭林應著,音調莫名壓抑了一些。
喬馨敏感地蹙起了眉間,那頭鄭林的聲音又跟著再次傳來,「明天就要當新娘了,緊張嗎?」
「嗯,說不緊張是假的。」
緊張得都要忘了自己的緊張,只覺得這幾天雲里霧里,跟發夢一樣,倒是讓尚亦澤覺得自己神經大條,「瀟灑」過頭了。
喬馨說到這,目光轉向了自己靠著的牆面一一尚亦澤今夜便睡在隔壁客房一一和自己,僅有一牆之隔……
「也是,不緊張那那是假的。」
鄭林話是這麼說,可語氣里總透著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讓喬馨微微有些不滿。
兩人就這麼拌起嘴來了,真就跟一對再尋常不過的兄妹一般,雖然細究起來,兩人認識不過一年,相處也不過短短兩個月。可在那兩個月,鄭林給予喬馨的幫助與溫暖,卻是無法計量的。
所以,她只當自己是那個最無知的妹妹,並不多說一句,也不多問旁的。
只是兩人說了一會,當談及新郎時,兩人出現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半響,鄭林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現在就在你旁邊嗎?」
喬馨的眉間閃過一抹掙扎,最終將「在」字咽下,輕輕吐出了兩個字一一「不在」。
不過那頭的鄭林卻好似並不意外。
「也對,這算是老習俗了,新郎新娘結婚前夜不能見面。」鄭林接過話茬,而後話鋒一轉,「所以我才選今天給你打電話。」
喬馨聞言一愣,倒是有些迷惑了。
「好了,說正題吧,游安琪你肯定認識,我就不多說了,白瑤瑤,你應該還有印象吧?」
「……嗯……」
「她們不知道從哪查到了我和你的關系,便想利用我對你的喜歡,這點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吧,我喜歡你,從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就喜歡你,不過我也知道,你的眼里並沒有我。只是起初不甘心,所以當她們找到我時,我同意了她們的計劃,將你騙出來,然後帶你離開雲城,走得遠遠的。我想要證明,你並非不喜歡我,而是尚亦澤鳩佔鵲巢,只要給我們兩個時間相處,你終究會發現我的好,會忘記尚亦澤,會心甘情願地,和我遠離雲城。」
鄭林說到這,聲音有些飄渺,喬馨在听筒邊靜靜地听著,一時有些無言。
鄭林卻毫不在意,又繼續道,「不過你放心,我現在想通了,你于我,就像是那神仙姐姐與痴心的段譽,打從一開始,我就是在仰望你,像是仰望一個遙不可及的夢,一個念想,而這種仰望,才是我和你之間,最好的距離。所以,我不喜歡你,我喜歡的是喬馨,我心中的喬馨,那個喬馨是你,你卻不是那個喬馨……」
「好了,自白說完了,還是要祝你新婚快樂,還有,我新接了一個工程,明天就要出發離開雲城,你的婚禮,我怕是不能參加了,所以,新婚快樂。」
話落,鄭林也不管喬馨還要說話,兀自就掛斷了電話。
喬馨想要回撥,但只是一個轉息,她便收起了電話。
正如鄭林所說,她是喬馨,卻永遠不可能成為他心中的那個喬馨,所以他們現在的距離,便就是最好的距離……
一一一
喬馨也不記得自己作業是何時睡著的,只有模糊的印象,自己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似烙餅一般,等到再有意識就是剛剛了。
鐘靈兒和季安安這兩個風風火火的,領著一群女人就敲開了房門,拉著睡眼惺忪的喬馨便開始洗漱、化妝。
也是因為都是女人,所以並沒有什麼顧忌,等喬馨反應過來,身上的睡衣已經被扒干淨了,想反抗都沒有機會,這會子她被穿上襯裙,正按在椅子上梳頭、上妝呢。
季安安和鐘靈兒就好似統籌千軍的大元帥一般,指揮著她們領進來的那一個團隊的女人,還真像那麼回事,只可憐了喬馨只能像是一個布偶一樣,任她們拿捏。
所幸的是,這些人雷厲風行,卻都是有真本事的,不過二十分鐘的時間,她們便將喬馨收拾一新,只等喬馨將那婚紗往換上,便就大功告成了。
見此,鐘、季二人重重地舒了一口氣,那感覺,就好像是卸下了歷史重任一般。
臨了兩人還互相對視了一眼,惹得喬馨惡寒了一下。
說回正題,正式換上婚紗的喬馨,還是讓鐘靈兒和季安安驚艷了一番。
兩人並非第一次見喬馨穿婚紗,不過卻是第一次,看她如此正式地穿婚紗,從妝容到發型,再到她腦後的那一攏潔白的頭紗,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此情此刻……
「馨姐姐,我要是個男人,肯定也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就是搶親,也非得把你搶回家去不可!」
鐘靈兒歷來快人快語,腦子里想到什麼,便說什麼了。
又是對著喬馨,她自是沒有什麼顧忌。
季安安到底虛長了她幾歲,故作嚴肅地拍了一拍鐘靈兒的手背道,「童言無忌啊!」
鐘靈兒聞言吐了吐粉女敕的小舌頭,忙向喬馨認錯,不過說是認錯,實則更像是貧嘴耍寶,偏又讓喬馨沒有辦法嚴苛她,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好了,別說了,要不得遲到了。」
季安安打斷了鐘靈兒的獻寶,指揮了兩人托起喬馨曳地的婚紗裙尾,便拉著鐘靈兒一起往外走。
此時尚亦澤早已經離開,到了婚禮的舉行地一一雲城東面的一個私人農場。
相比廣告里總是標榜自然、無公害的草場、農莊,這個私人農場算是極為低調的了,甚至,除了少部分人知道這里的存在,大部分雲城的常住人口,都只當這里是荒山野嶺,誰也不曾想到,這根本是柳暗花又一村,詩中的桃花仙境呢!
而今日,喬馨和尚亦澤的婚禮,便是在這里舉行。
毋庸置疑,婚禮上的一應準備、用度,無一不是一流,皆是最好的,不過這婚禮的規模卻比人們想象中的小上許多。
這也是尚亦澤為喬馨所考量的,所以被邀請婚禮的嘉賓皆是親近之人,喬馨那邊自是不用說了,自幼雙親亡故,往來的親友極少,真正被限制人數的,還是尚亦澤這邊。
那些尋常的商業往來的自然是不在邀請之列,便是那些老客戶,尚亦澤也只讓人送去了禮物,然後說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什麼顧忌對方工作繁忙,什麼知道自己已經收到了對方的心意之類之類,便就絕了他們來觀禮的路子。
有能過推搪的,自然也有不能推搪的。
因著尚亦澤那資格兄弟的緣故,他們身後的唐家、江家、睿家、俞家、秦家等等,都是不能避開的。
這就直接導致了一個結果,對于那些想要來觀禮卻苦于請柬難求的人,便將法子動到了這幾家的頭上。
尚亦澤是多了清閑,可就苦了他們了!
唐晉炎說,「天哪,我七舅姥爺的外甥女的小姨媽的姐夫的兒子的女朋友都要認親認回來了!」
江山說,「我說最近怎麼多了那麼多的老情人一股腦地全都出現了,敢情是為了你丫的一張破婚禮請柬啊!」
俞雅瀾說,「我沒有前男友……」
睿駿哲說,「別看我,我和阿瀾出國躲到昨夜的飛機,剛剛回來的!」
至于秦佔凡就更直接了一一「冒充軍屬是要判刑的,我把他們都拉進去蹲兩天,等婚禮結束了我再讓人放他們出來!」
眾人︰「……」
關于尚亦澤的這五個兄弟,其實還有一個小插曲。
那會喬馨剛剛指定了兩個伴娘,為了對稱,尚亦澤就近指了唐晉炎和老六秦佔凡當伴郎,結果事後江山得知了就鬧上了,尚亦澤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竟也不和江山計較,打發人給江山也做了一套伴郎服,按說,這件事到這也就該完事了。
偏偏,睿駿哲這個歷來沉穩的,這次也跟搭錯了神經一般,如法炮制,和江山那般一一鬧上了。
最後的最後,這兩個伴郎便上演了一出買一送一,成了四個……
這不,四人這會正穿著整齊劃一的伴郎服,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指揮人干這干那。
從這點上來說,這四個伴郎和鐘靈兒、季安安那兩個伴娘,還是極為相似的!
說回鐘靈兒和季安安那頭,兩人此時正攙著喬馨小心翼翼地下樓,準備往農場去。
只是好不容易三個人折騰上了車,車子卻是半天不啟動,喬馨狐疑地看了一眼鐘靈兒,又看了一眼季安安,最終將視線落在司機小趙身上。這兩個妮子不老實,還是小趙最不會撒謊。
果然,少夫人一個眼神拋過來,小趙就有些心虛了,只得討好地笑了一下,卻不敢開口。
鐘靈兒見此,趕忙挽過喬馨的手道,「馨姐姐,咱們雖然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可是z國的傳統卻還是要尊重一下,都說良辰吉時你听過沒有,這就是在等吉時出發呢!」
「就是,靈兒說的對,馨兒你是沒結過婚不了解。」
季安安接過話茬,不想喬馨反問了一句,「那你結過?」
「我……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呀,電視啊小說啊,里頭都是這麼演這麼寫的!」
「安安姐,你撒謊的功夫越來越退步了,這‘豬’你見過,我也見過,趕緊從實招來!不然我可要不高興了,今天我是新娘,我最大!」
喬馨極為熟稔地搬出自己的「身份」來壓季安安,這段時間她沒少對尚亦澤干這種事,可謂是信手拈來。
季安安到底不是尚亦澤,對著現在精靈如此的喬馨,還真是有些沒辦法。
正要妥協,季安安卻是看到了救星,手指著一個方向便對喬馨道,「你自己看,看,看就知道了!」
喬馨將信將疑地循著季安安手指的方向看去,入目所見,卻讓她一下了怔愣住了。
來人不是雲韻是誰?!
早先喬馨就給雲韻打了電話,說了自己今日婚期的事情,當時雲韻一口應下,說是無論如何也會趕來。結果就在前天,雲韻打來了一個電話,說是有急事,趕不回來了。
喬馨當時的失落可想而知,不過她還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只讓雲韻照顧好自己,好好辦完事早些回來才好。
結果……
「雲老師昨天晚上給我們打的電話,說是要給你一個驚喜。不過我知道,她也是怕自己趕不及你的婚禮,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好在,剛剛她給我發了短信,說是已經從機場趕過來了。可當時我們已經在開始走樓梯了,我只能不停地給你」使絆子「,替雲老師多爭取一些時間,結果還是早了這麼多,只差沒被你這個小妮子套去話!」
季安安邊看雲韻走近邊道,等她快走到車門邊上,季安安便下了車,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你和雲老師許久未見,多說一會。」
「不過可不許哭!」
鐘靈兒在一旁補充,看似大喇喇的她,實則心細地看到了喬馨眼眶的紅潤。
「馨姐姐要當最美麗的新娘子,哭紅了眼楮,妝也花了,那可就不好看了!」
鐘靈兒話是這麼說,還是往喬馨手里塞了幾張紙巾。
可想而知,這一路,喬馨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不過那金豆子還是掉了不少。
畢竟,能夠讓雲韻牽著她,步入結婚禮堂,對于沒有了父母雙親的她而言,是一種旁人無法體會的滋味……
一一一
因為農莊地處偏遠,從別墅出發,車子整整行了一個多小時才停下。
不過這段時間,也足夠喬馨和雲韻敘舊,同時讓喬馨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了。
巧的是,她們到達的時間是十一點,很剛好,不多一分不少一秒。
負責接應喬馨的一行人,很麻利地攙扶喬馨下車,他們訓練有素得甚至不曾讓那婚紗踫到一丁點泥土。
這倒也是省得季安安和鐘靈兒再折騰了。
而在將喬馨送進休息間之後,接應的的人一如出現那般,訓練有素地離開了。
只留下了喬馨四人,季安安是負責喬馨妝容的,所以這會一坐下,她便開始給喬馨補起妝來。
恰就是季安安幫喬馨補好妝的時候,休息室的門被敲響。
是尚亦澤讓人來通知,婚禮開始的時間是在十一點半,十一點二十五分的時候,會讓人過來接喬馨,到時候雲韻與喬馨一道,鐘靈兒和季安安則走在後頭。
雲韻點了點頭應下,說知道了,便拉過補好妝的喬馨的手放在膝頭。
兩人便像是一對全天下最尋常的母女,在女兒即將出嫁的時候,母親不舍地與其說著最後的體己話……
尤其是喬馨那一襲絕美的婚紗,美得幾乎令人窒息。
雲韻今天倒是沒有穿素日里最喜歡的白色,而是著一套淺紅色的窄身禮裙,帶了一股令人說不出的嫵媚。
那是一抹,為女兒綻放的母性的嫵媚,而今日,喬馨便是在這一抹嫵媚的牽引下,緩緩步入了那由鮮花和不知名的綠色植株構成的拱門、紅毯、禮堂。
頭頂藍天,腳踩綠地,沒有華麗的大理石雄偉建築,也沒有精美的耶穌恢弘雕像,有的,是那一抹宛若天人一般的聖潔與嫵媚,有的,是新娘嬌美羞怯卻又靈動的笑容,有的,令人羨慕的低調的張揚一一這婚禮很小一一卻注定成為了雲城的一個佳話……
就看雲韻牽著喬馨的手,由遠及近,一直到尚亦澤的面前。
「我,這就將我的女兒,交給你了。」
雲韻說著,將手心喬馨的小手,放在了尚亦澤的大掌上。
她的眸中有許多不舍,但更多的卻是喜悅和欣慰!
而喬馨在听到「女兒」兩個字時,更是渾身一震,待反應過來,眼眶已然紅了一片。
視野因為那氤氳的霧氣,變得有些模糊,听力卻愈發清晰,喬馨便听雲韻聲音帶笑地道,「傻丫頭,結婚是該笑,咱不玩喜極而泣那一套,知道嗎?」
喬馨帶著模糊的視野胡亂地點頭,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一刻,幸福離她有多近!
好似就在手邊,那只被尚亦澤緊緊握著的小手,像是黑暗中的等他,帶著她,往未知卻令人向往地彼岸走去……
一切是那般美好,和夢中的出現了無數次的場景,是那般的相似,甚至,有一瞬間,喬馨覺得,這一切就是夢!但是在下一刻,手心傳來的干燥卻溫暖的,略帶粗糲的觸覺,卻讓喬馨肯定,這不是夢!
這是尚亦澤,這是他們的婚禮,這不是夢……
過往的的一幕幕,像是過電影一般,在喬馨的腦海中閃過,一如腳下的每一步,看似輕易,卻讓她無法忘記來時的歷程。
阿澤……
喬馨在心中無聲地喊了一句,而她身前的尚亦澤卻像是心靈感應一般,回過了頭。
四目相對……在此刻語言似乎已經是多余的,其他也都成了多余的,彼此的眼中,只有對方,只有這一刻彼此眼眸中的繾綣,再無其他……
哦不,唯一還能容下的,便是神父的聲音,抑或說,是那一句,「你願意嗎?」
「我願意。」
三個輕若鴻毛的聲音從喬馨的齒間傳出,在尚亦澤的耳中,卻成了比那泰山還要有分量的存在。
而喬馨話語堪堪落下,周圍四散的賓客也在這一瞬間,迸發了他們最大的熱情,還有幾個吹狼哨,喊親一個的,自然是尚亦澤的那幾個兄弟無疑。否則其他人,怕還真沒有這個膽子,拿尚亦澤開涮!
不過今天的尚亦澤不同往日,他放下了他所有的冷酷和狠戾,只為眼前的這個小女人,他,那個曾經高高處在雲城頂端的男人,今日,也成為了芸芸眾生,最尋常的那一個,那一個為了心愛女人,改變的男人……
就看尚亦澤稍稍向前踏了一步,一手摟著喬馨的腰際,一手鉗住她的後頸,薄唇緊接著落下,精準地擒住了喬馨的那兩片嬌女敕紅唇。
頓時,狼哨聲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
「舌吻!舌吻!」
這是紅果果的得寸進尺,拔虎須啊!
所幸尚亦澤這猛虎,今天是徹底地成為了乖乖家貓,對于眾人的起哄,只用了一個退化版的尚氏白眼。
「請新娘為新郎戴上戒指。」
這神父真算是久經「沙場」,饒是場面鬧哄哄的,他卻依舊一副鎮定十分的模樣,只按部就班地往下進行自己的職責。
喬馨因為之前的那個親吻臉頰依舊透著誘人的紅粉,這會神父出聲,她便像是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趕忙拿出了一早為尚亦澤備好的戒指,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拿起尚亦澤的大掌,緩緩地替他套上。
時間在這一刻,無聲地被放慢……
「好了。」
喬馨低若蚊吟地道,尚亦澤卻愈發滿意,薄唇勾起一抹誘人地弧度,示意神父繼續。
「現在,請新郎為新娘帶上戒指。」
神父話落,便見尚亦澤緩緩地曲下一腿,單膝跪地在喬馨面前。
「喬喬,把手給我。」
喬馨沒有料到尚亦澤會有這麼一出,只覺得混沌了一早上的腦袋更是轉不過來了,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就呆呆地將手遞給尚亦澤。
尚亦澤擒住喬馨柔若無骨的小手,像是變戲法一般,變出了一只婚戒。
喬馨依舊是呆呆地看著,小嘴微張,有些驚訝,還有一些嬌憨,看著便讓人想疼進骨頭里。
然,就在尚亦澤拿著戒指即將套上喬馨手指的那一刻,突兀地「砰」地一聲,打破了這一刻的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