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幾個人吃的都是各懷心事。
秦洛和宋詩穎都覺如坐針氈。
最後秦洛找了個借口先行離開。
誰知剛一起身,沈少川也跟著站了起來,他說︰「秦洛,我送你回去。」
秦洛立在門口,沈少川走到了她身邊,她退避三舍,宋詩穎想站起來,結果關漠堯卻按住了宋詩穎的手,然後繼續若無其事的吃飯媲。
「你放開我!」宋詩穎低聲抗議,關漠堯卻置若罔聞,繼續與盧院長談笑風生。
沈少川隨著秦洛出門,秦洛步子邁的極大,沈少川拉住她的手腕︰「秦洛,我送你回去。丫」
「放手!」秦洛極大力的甩開了他,回避全都寫在臉上,「我自己認識回去的路,沈處長,多謝美意,但請留給更有需要的人吧。」
「秦洛,你有權利見我的兒子!」沈少川看著她對自己的厭惡,心情頓時極度惡劣,「就算你怪我也不能剝奪我見孩子的權利,這是我作為一個父親的權利!請你理解!」
秦洛抬頭看著她,眼角一抽,剛想開口,餐廳門口傳來短促有力的喇叭聲,她回頭,陸飛揚從車里探出頭來沖她喊︰「秦洛,可以走了嗎?」
沈少川抓著秦洛的手猛然收緊,疼痛提醒了她此刻的處境,她沖他應道︰「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來了!」
穿堂夜風靜靜吹過他們身邊。
秦洛的心跟著平靜起來,她望著沈少川,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再也沒有剛才的掙扎與害怕,她說︰「對,你說的沒錯,那是你的權利,這樣吧,這個周六,我帶孩子出來讓你見見,現在我該走了,再見。」
她將自己的手用力從他手腕里拽出,典型的生拉硬拽,可她昂首挺胸,沒有再看他一眼,徑直上了陸飛揚的車。
車內的陸飛揚從走廊上的沈少川點了點頭,然後載著秦洛絕塵而去。
干淨的餐廳門口剛剛灑過水,沒有塵土飛揚,但有水星四濺,一不小心,還有一滴濺到了沈少川的臉上。
望著陸飛揚逐漸融入暮色的車色車身,他的手,逐漸緊握成拳。
口袋里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起來。
他沒有看,直接關了機。
那邊八十高齡的沈司令見如此情形,頓時氣得渾身發抖︰「豈有此理,這小子這兩年是越來越長進了,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少芳,明天你去他那里一趟,綁也給我綁回來,他以為有了夏榮光撐腰就可以這麼肆無忌憚了是不是!」
沈少芳臉上難掩倦容,坐在沙發上揉了揉太陽穴︰「爺爺,少川都三十出頭了,他做什麼有自己的分寸的,你不要再逼他了,他不會喜歡你安排的那些女人的,他的心在兩年前就跟著秦洛一起死了,你別再強求他了。」
頭發花白的沈司令氣的渾身發抖︰「少芳,現在你也開始忤逆我了是不是,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就統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除了指望他,你說我們沈家還能指望誰,俊軒?他又住院了吧,他的身體從小就跟定時炸彈一樣,你說,我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寶貝他長大,可結果呢,心髒手術也做了,還是不見起色,你說我除了指望他還能指望誰。」
沈少芳這幾天都在醫院照顧沈俊軒,這兩年,他的身體越來越差,動不動就要住院,可他偏偏還不肯配合,她這個當媽的,也感覺心力交瘁,而今,面對年邁的爺爺的期望,她只想說一句︰「爺爺,既然你指望著他,那就徹底放放他自由吧,叔叔的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秦洛是無辜的,他們的孩子更是無辜的!」沈少芳長期壓抑的痛苦在這一刻全然爆發了,「為什麼要讓小輩為長輩的事情來買單呢。他們已經活得夠辛苦了,你知道養一個不健全的孩子有多辛苦嗎?為什麼還要他們重蹈覆轍。」
沈少芳看到老頭雙目圓睜,手握著拐杖不停的顫抖,臉上干枯的皮膚一抽一抽的,他已經很瘦了,瘦的只剩皮包骨了,她搖頭,站起來抱歉︰「對不起,爺爺,我不該說這些的,可是,我真的很累了,我上去休息了,您也早點休息吧。」
沈少芳上樓了,獨留下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暗自在客廳靜思己過。
*******
秦洛坐著陸飛揚的車子回家。
滿腦子都是沈少川跟孩子的事情。
他果然是知道小寶的存在的,那麼接下來呢,要跟她搶孩子?她吃不準。
陸飛揚開大了一些空調,強冷風吹出來,拉回了秦洛的心神。
「對了,飛揚,真是太巧了,你又幫了我一次。」秦洛真心感激。
陸飛揚卻說︰「不巧,秦洛,其實我在對面餐廳吃飯,你們進來的時候,我就看到了,後來我特地換了個房間,那里能看到你們餐廳門口所有的情況,我是看你走出啦才去開車的,只是我沒想到你竟然會跟沈少川一起吃飯,你們……」
「不是!」秦洛解釋,「只是湊巧,學校的事情,我們申報國家重點工程,得市里批準,他出了不少力,跟劉主任私交不錯,所以盧院長和劉主任代表學校請他吃飯。」
「既然是公事,那也無需你出面吧。」陸飛揚說的中肯。
秦洛訕訕一笑,沈少川的行為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而劉主任不過在旁邊煽風點火,推波助瀾。
凡是對學校有幫助的事情,劉主任都不吝嗇打著助人為樂的美德不遺余力的進行暗通曲款,與人方便。
她與宋詩穎就是他拉攏人心的手段。
陸飛揚嘴角微勾︰「我看出來了,你們劉主任還真是熱心腸。」
秦洛笑不出來。
當年婚禮的事情劉主任是看的一清二楚的,而今卻依然把她與沈少川送做堆,毫不猶豫的將她往他身邊推,說實話,她十分反感,想著,眉頭就皺的更緊了。
陸飛揚觀察她的臉色,勸慰道︰「秦洛,你要是真累的話,就不要干了,讓我照顧你,成不成。」他握住了秦洛放在膝蓋上的手。
秦洛頓時緊張的如臨大敵,身體都繃緊了,她想抽手,又覺得這樣太不禮貌,幾秒鐘的猶豫下來,陸飛揚已經先行松開了她︰「算了,咱們也不著急談這事兒了,昨晚又失眠了吧,你先睡一會兒吧,到了我叫你。」
他的體貼令她安心,也無力。
她靠在椅子上,假寐。暫時避開了這個復雜的難題。
小寶今天已經不燒了,秦海蘭正在房間里陪他玩耍。
床上堆滿了玩具,小寶便一個人埋首在玩具中間,爬來爬去,甚少看秦海蘭一眼。
他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每當這時候,秦洛便會大聲的叫他︰「小寶——」
小寶聞聲抬頭看了她一眼,這一眼足以讓她欣喜,也足以讓秦海蘭歡喜︰「洛洛,你回來了。」
「嗯,媽。」秦洛走過去握了握兒子的手,雖然他很快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去了,可這麼看著他,秦洛便覺得滿足。
然而一想到沈少川,她的臉便陰沉下來。
「媽,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嗯?」
秦洛斜靠在床上,模著小寶柔女敕的小腳,踟躕開口︰「媽,我想搬回原來的房子去住,你看好不好,我在學校上班,每天這麼來回,挺不方便的,我想帶小寶回去住。」
「那誰照顧小寶?為什麼?在這里住的不開心嗎?」
「不是。」秦洛很是為難,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她想了又想,最後只能幽幽嘆氣。
「你想過沒有,如果你現在回去,誰來照顧小寶,他身體又不好,需要二十四小時有人照顧他,你能做到嗎?」
秦洛無言以對,手繼續拖著小寶白女敕的小腳,猶豫良久,她說︰「算了,媽,你先去休息吧,我在這里照顧小寶就行了,你讓我好好想一想吧。」
秦海蘭並沒有離開,而是繼續道︰「因為飛揚的關系?」
秦洛嘴角驀地一僵,相當做沒听到她的話。
秦海蘭便站了起來,並未多說什麼︰「小寶也許晚上還會發燒,你要多注意些,有情況就過來找我們。」
「知道了。」
秦洛好不容易哄睡了小寶,自己卻睡得並不沉,雖然她已經很細致很小心,小寶晚上還是反復發燒了。
而且這一次來勢洶洶,即便是陸向天過來看後,仍是沉穩下令︰「馬上送去秦洛。」
秦洛心一抽,秦海蘭已經抱起孩子,外面裹了件衣服便往外跑去。
陸飛揚也出了房間來,問著兵荒馬亂的他們︰「出什麼事情了?」
「小寶發燒,飛揚,我們去醫院。」陸向天回房間拿了件衣服披上便走,陸飛揚睡意全消,對他們道︰「我換件衣服馬上來。」
到車庫的時候,陸向天開了車出來,沖身後的陸飛揚說︰「你先回去睡覺吧,我送他們去行了,有問題會給你打電話的。」
秦洛快速的上了陸向天的車子,陸飛揚仍是上了車︰「沒事,一起去吧,我一個人在家也睡不著。」
小寶吐得十分厲害,車上又吐了幾次,哭也哭不出來,秦洛看的心都擰疼了。
陸向天從後視鏡看她,又安慰她︰「洛洛,沒事的,別擔心啊,小孩子出了半歲以後抵抗力就會變差,在三歲以前,會一直生病,小寶這是正常情況,每個孩子都會經歷,別擔心啊。」
憑著陸向天的關系,在半路上的時候,兒科主任就被陸向天懇求過來待命了。
他們一到,主任便親自抱了小寶進去做檢查。
秦洛著急的在外面踱步。
陸飛揚拉住了她的身體,握住了她的手︰「沒事的,秦洛,別擔心了。」
他的掌心溫暖而干燥,秦洛很累,精神卻高度緊繃,不敢有絲毫怠慢。
可陸飛揚一直對她說︰「沒事的,秦洛,你冷靜一些,我們都在這里,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他一直安慰她,秦洛的情緒到底得到了一些舒緩,但不敢徹底放松︰「謝謝,飛揚。」
陸飛揚點點頭,急診室的大門終于打開了,秦洛第一個迎了上去。
主任已經解釋︰「陸院長,秦主任,孩子沒大礙,就是普通的感冒發燒而已,你們太緊張了。」
「是嗎。」秦洛神情一松,卻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在疼。
從骨子里蔓延出來的肌肉酸痛令她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
「謝謝你了,老李,這麼晚了還麻煩你過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啊。」陸向天客氣的對李主任說,「本來也不打算過來了,怕孩子不放心,晚上又突然起來了,還是來醫院做個檢查比較安心。」
「陸院長,太客氣了,打了吊瓶,掛完就可以回去了,那我先走了。」
「好,老李,回頭請你吃飯啊。」
「沒有的事情,應該的。」
李主任走後,秦洛抱著小寶在病房掛鹽水。
秦海蘭于心不忍,想過去抱著,但秦洛拒絕了,她抱著小寶就像是抱著整個世界,那偏執而陰郁的神情,是秦海蘭最不願意看到的擔憂。
她也跟著活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
生活的疲憊已經逐漸壓垮秦洛瘦弱的肩膀。
她快撐不下去了。
陸飛揚和陸向天先回去了。
秦海蘭留在醫院陪她。
好不容易一瓶掛完了,小寶入睡了。
秦海蘭站起來對她說︰「洛洛,你出去洗把臉,走一會兒,你渾身都僵硬了,你現在血液根本不流通,把孩子給我吧。」
秦洛的手縮了縮,好似有人跟她搶孩子似的,她抬起迷茫的雙眼,看著秦海蘭,終于訥訥的松手。
她出了病房門,秦海蘭又在後面說︰「洛洛,我餓了,去醫院門口給我買點宵夜。」
秦洛先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清醒許多,才依言下樓。
醫院附近有一個夜市,就隔了一條街,熱鬧震天。
秦洛去買了一碗粥,又買了些小吃,往回走。
她迎著姣好月色,拖著疲憊的身體,冷風吹來,瘦弱的肩膀隨之一抖,眼楮酸澀的想哭。
她路過住院部,感應門自動打開,一個深色同樣疲憊的男人揉著眉心從里走出來。
他深色的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手腕上,襯衫上方的扣子扣開不小,青色的胡渣密密麻麻爬滿了他整個下巴,她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上的袋子。
「秦洛?」他嗓音嘶啞的開口,快步朝她走來,盯著她手上的袋子逼問,「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里?」
「你不也在這里?」眼前的沈少川憔悴的讓人心疼。
完全沒有白天的意氣風發,他身上那蕭瑟蒼涼之氣,毫不掩飾的完全散發了出來,似乎還影響著周圍的氣流與草木,萬物皆傷。
他盯著她,眼神陡然銳利,如筋疲力盡的動物,爆發出最後驚人的力量︰「孩子生病了?」
「不……」她想說不是,可是看著他的眼楮一開口,才發現自己沒有說謊的本事。
醫院里已經無人出入了,只有周圍明亮的路燈安靜的亮著。
他的眼楮如燦亮星辰,深深吸引著她。
她兩瓣冰涼的嘴唇上下蠕動了一下,沈少川的目光越來越幽深,他的身體里像是有一頭優雅的猛獸,正在逐漸蘇醒。
不顧一切的想掠奪獵物。
秦洛的手抖了抖,柔軟的腰肢已經被他緊緊扣住。他的吻如千絲萬縷的細雨,密密麻麻的籠罩了她全身。
手上的粥和小吃旋即灑落在地。
屬于他的特有的甘冽的煙草氣息透過唇舌痴纏傳了過來,秦洛瞪大了眼,他卻不停的往里發掘,毫無障礙的攻城略地。
兩年了。
第一次的親密接觸,就是在這四下無人的醫院。
秦洛反應過來,劇烈掙扎起來,他沒有放手的意思,一手托著她的腰一手按著她的後腦勺,密不透風的吻中沒有絲毫的縫隙。
她胸腔內的氧氣逐漸減少,開始火辣的灼傷起來,意識也逐漸模糊。
她的抵抗逐漸放低,手跟著安靜下來,她已經不能思考,或者說,忘了反應。
直到氧氣用盡,她的紅唇已被輾轉蹂躪的高高腫起,他才稍稍放開了她,可他的額頭依然抵著她的,噴出的熱氣盡數在她的臉上,然而不等他開口,秦洛已經抬起腳,狠狠的踹在了他的命根子上。
清醒過來後的狼狽與憤怒俘虜了她,她下腳十分的用力!
她成功的看到沈少川疼得按著身體的那個部位彎下了腰,再也沒有直起來。
她逃離了好幾步,沈少川細微的抽氣聲不絕于耳,她沒敢多耽擱,直接就跳過那些散落一地的小吃跑開了。
沈少川依然保持著原來那個姿勢,幾乎半跪在地上。
秦洛如一只受驚的小鹿,跑的極快。
然而走到急診室門口時不經意的回頭看了一眼,沈少川竟然還保持著那個姿勢蹲在地上。
她心一愣,腳步就慢了下來。
她一步三回頭,見沈少川後來手肘撐在地上,那樣子,像是暈了過去……
她大驚失色,又立刻往回跑。
「喂,沈少川……」她這一腳用了多少力氣她心里清楚,怕只怕是……沈少川真的受傷了!
秦洛努力將他翻過來,沈少川惡狠狠的對她說︰「你給我馬上走!」
他的聲音帶著幾縷顫音,秦洛看到他滿頭大汗,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你怎麼樣,沒事吧。」
他只是生氣的怒吼︰「我讓你走,趕緊給我走,回來干什麼……」
天。秦洛看他的樣子立刻說︰「你等著,我去給你叫醫生。」她快步沖進了最近的住院樓,不管後面沈少川那虛弱的呼喊。
于是沈少川就這樣,被送進了醫院。
原因是,秦洛傷了他的命根子!
秦洛等在外面的時候,還是有些手心冒汗。
萬一沈少川不舉了……
她真是胡思亂想,無數種千奇百怪的念頭從腦子里跑出來。
哎,男人那玩意也太脆弱了一些。
沈少川這麼死要面子的人都扛不住了。
她不免有些後悔又悻悻然。
萬一他真的有個什麼好歹,她可真是罪過。
她的嘴唇現在腫脹的厲害,手一模,火辣辣的疼。
如今想來,心還是莫名悸動,一陣又一陣戰栗。
醫生突然拉開了藍色的簾子,在里面喊︰「誰是沈少川的家屬?」
秦洛一怔,舉起了手︰「我,醫生,沈少川他,沒事吧。」
「傷了睪~丸,恐怕以後有麻煩。」
什麼?秦洛的腦子里立刻閃現不舉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