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iel天性浪漫,但不拘泥于所謂的高貴。
他熱愛美食,即使是最普通的路邊攤,依然絲毫不介意。
同時他又十分的細致而敏感。
剛坐下沒多久,秦洛點完菜,他便一臉笑意但小聲說︰「嗨,寶貝,你認識後面那個男人嗎?他的眼神,充滿了攻擊性,好像我是他的情敵。」
秦洛合上菜單,微微一笑︰「是嗎,你確定他不是在看你?不是把我當成了假想敵?」
「哦。」Daniel啼笑皆非,專注于打量這樣中國式的路邊攤媲。
秦洛盡量忽略沈少川那猶如芒刺的目光,與Daniel談笑風生,將各自的生活各自的工作,然後又緬懷了一下曾經的過往。
那些曾經驚艷過時光的溫柔,如今對秦洛來說,早已成為夢中都難以觸及的歲月。
但是再見Daniel,那些被深刻隱藏的記憶,如今又瞬間鮮明起來。
還記得當初她初到法國,人生地不熟,人又特別的陰翳壓抑,若不是這位親切的法語導師,她想來不會融入的那麼好。
「Daniel,要喝啤酒嗎?」
「當然。」他揮手,叫來老板娘,「一打啤酒。」
秦洛立刻攔下他的手︰「你瘋了,一打,你怎麼喝的完。」雖然法國最出名的是紅酒,可是偏偏他最愛的就是慕尼黑的啤酒。
他得意洋洋的笑起來︰「嘿嘿,這不是還有你嗎?」
秦洛敬謝不敏的搖頭︰「我不會喝的。」
他抓住了她的手︰「寶貝,一個人喝啤酒是很無聊的,來吧,就陪我喝一點好了,不強求。」
沈少川壓制著自己的心神,克制著不去關注秦洛那邊的舉動,然而,眼神像是自己長了腳,用余光掃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那個金發碧眼的男人握著她的手,無比自然的笑著。
他心中沒來由的生出幾分怒氣。
趙峪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哎,看什麼呢。」他一直是背對著馬路,所以秦洛走來時,他並沒有注意。
而今他正要看過去,沈少川已經快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沒事,你剛才說的,我已經收到消息了。」
趙峪黝黑的臉上閃過幾分擔心︰「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啊,你真的要好好考慮清楚該怎麼處理才好,不過要我說,這個寧采也真是有辦法,這麼快就想到法子讓她老子出來了,再磨練個幾年,恐怕蘇子墨都要給她讓位置了。」
沈少川不語,手指篤篤在桌面上瞧著,寧衍初要出獄了,這比他想的早了近三年,十年牢獄之災,寧采竟用兩年就換來了這樣一個結果,不可謂沒本事。
趙峪拿起啤酒罐子與他踫杯,沈少川依舊是那張不動聲色的臉,不過等他喝下幾口啤酒再用余光往旁邊一掃時,卻不見了秦洛和那個男人的身影。
他墨黑的濃眉頓時擰成了一條直線。
他站起來放下錢︰「峪,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去吧。」
「哎,喂……」趙峪轉身叫他,但他已經步履匆匆朝另一邊而去。
他搖頭,自顧自的喝著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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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寶貝,這里的夜晚沒有里昂的漂亮啊,一顆星星都看不到,你說你什麼時候跟我回里昂去呢。」
秦洛仰望暗淡無光的夜空,黑沉沉的,即使有幾顆星子,也像是鑽石蒙了塵,那樣暗淡無光。
她突然無限的思念那燦爛的星空還有干淨的空氣︰「Daniel,你知道嗎?這就像是生活,落滿灰塵,逐漸喪失了原本的面目,可是誰也沒辦法,因為夠不著,也擦不干淨,生活在這樣夜幕下的人,都慢慢迷失了本心,我們都回不過去了。」
「嗨,寶貝,我忘了告訴你,我來這里之後我取了一個新名字,一個中國名字,你猜猜是什麼?」
「蛋牛?」秦洛忍著笑,順口回答。
他一听,臉都綠了︰「秦洛!」
秦洛忍不住哈哈大笑,Daniel名字的直譯,便是蛋牛。不過他並不喜歡,甚至覺得是一種侮辱。
秦洛也不敢當面這麼叫他。
他又催促她︰「再給你一次機會,猜錯要懲罰。」
于是,「海岩。」秦洛淡然的回答。
他立刻大為震驚︰「呀,你怎麼知道的。」
秦洛失笑出聲︰「你不是一直都告訴我,你最喜歡的中國作家就是海岩,以後如果要來中國,就叫海岩。」
只是當時秦洛很詫異的問他,你也知道海岩嗎?
Daniel當時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她至今記憶猶新,他說︰「既然你能知道馬克思,我為什麼不拿知道海岩?」
秦洛從善如流的回答︰「哦,我都不知道原來海岩的名聲大到可以與馬克思媲美。」
「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個就看你怎麼理解了。」
秦洛深以為然,當下變換了對他的稱呼︰「那親愛的海岩同志,你這次打算在這里呆多久呢。」
他抓了抓頭,拿起啤酒罐咕嚕嚕喝了幾口,便是大半罐去了,然後滿足的一擦嘴,突然咧嘴笑︰「我不打算走了,事實上,我已經辭職了,所以我才會來得晚,等我跟他們昨晚這次訪問,我就留下來了,對了,我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鑒于你們學校外籍教師十分的稀缺,所以你們校方已經同意聘請我為外教了。」
「真的?」秦洛震驚的雙手捂嘴,驚訝之情溢于言表,「為什麼,索邦大學那麼有名,你怎麼舍得放棄?你剛才還說要帶我回去呢。」
「哈哈,是啊,但你看我的中文說的那麼好,這幾年我一直在苦練中文,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來中國找尋你啊,當然了,你想什麼時候回去我都可以陪你回去,但更多的恐怕是你要在這里陪我了。」
她太激動了,以至于忘情的與他擁抱在一起,他們就坐在公園涼亭的台階上。
只是夜深了,人群逐漸散去,也帶走了熱鬧的煙火氣息,此刻,如此安靜。
「謝謝你,Daniel,我很高興你能來中國。」
「哎,寶貝,以後請叫我海岩,OK?」他似乎對這個名字真的情有獨鐘。
秦洛滿口答應︰「OK,外籍海岩。」
他哈哈大笑起來。
她高興的與他喝了兩罐啤酒。
直到腳邊堆滿橫七豎八的啤酒罐子,兩人才相互扶持著站起來,秦洛沒有醉,只是稍微兒有點暈眩。
至于Daneil,可能沒有喝習慣中國啤酒的緣故,竟有些醉了。
站起來時一個踉蹌,差點從台階上摔下去。
「小心啊——」秦洛站在底下,接住了他倒下的身體,幾乎撐不住,危險站住。
他看著她笑,笑容那麼純粹,秦洛頓時漲紅了臉,帶著他挪動一步都覺得艱難,這個高個子的大男人,幾乎將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她心上,讓她苦不堪言。
「蛋牛,你給我醒醒,重死了。」她抱怨著,艱難的帶著他挪動到公園門口,正想著去叫車。
結果手腕就被人用力往旁邊一拉,可是蛋牛抓她那麼緊,連帶的也被她拖了過來,重心一面倒。
「啊——」秦洛又望進了沈少川那雙陰鷙的眸子,失神叫出聲。
而可憐的醉的不清的蛋牛同志,被沈少川無情的推倒在地。
他如山一般轟然倒地,秦洛頓時倒抽一口涼氣,想過去扶起他,但是被沈少川狠狠拉著手腕。
「你喝酒了。」他聞到了她嘴里淡淡的酒味。
秦洛冷語︰「放開我!」
他的手握的太緊了,幾乎要捏碎她的手骨。
蛋牛完全不知道發生何事,倒在地生哼哼著,抬起醉眼惺忪的臉,看到秦洛被一個男人抓著,頓時想站起來攻擊回去。
可是在他站起來的時候,沈少川又無情的一推,繼續將他推倒在地,然後頭也不回的拉著秦洛離開。
秦洛怒氣沖天,可他抓的她那麼緊,她一路被帶著走一路回頭,無比同情的望著那個至今還搞不清楚狀況的蛋牛。
走到他車邊時,她一手用力抱住了旁邊的一根電線桿,板著臉怒喝道︰「沈少川,我說了你放開我!」
他們展開了一場持久的拉鋸戰,她的手腕如此生疼,可她就是倔強的不肯輕易求饒。
他的手不斷的收緊,收緊,即使她再壓抑,也有痛苦從眉目間絲絲縷縷的滲透出來。
最後一擊後,他陡然放松了力道,可並沒有放開她。
這算是對她的一種妥協,更多的是對他自己的妥協。
「上車,我送你回去。」
「謝謝你的好意,但不必了,我自己認識回去的路,不勞麻煩,請松手,你這樣的行為已經侵犯了我的人生自由權。」
沈少川的身體如一張蓄滿威力的彎弓,若一松手,弓箭便會彈射而出,而他的靶心,就是毫不配合甚至一連抗拒的秦洛!
「你的人生自由權就是大半夜的還跟一個來路不明的外國男人出來吃宵夜數星星?」
他語氣中的輕蔑惹惱了秦洛︰「你怎麼知道他來路不明,他是我的導師,是我親密的朋友,對,我們就是單純的出來吃宵夜數星星的,我們以前也是這麼干的,怎麼,你有意見嗎?你以為你是誰啊,給我放手,他來路不明,你就來的光明正大?呵,別開玩笑了。」
她嘴角有譏誚的笑意,眼神一片冷淡,看的沈少川,幾乎是萬箭穿心。
他手一松,她便趁機用力甩了回去,然後倒退三步,與他保持安全距離。
清冽的夜風鑽入她的鼻息,深入她的肺腑,望著眼前眉目清俊的男子,卻像是在看一個畫里的人物,如此的不真實。
他上前一步,她不自覺的後退兩步。
他的眉心越來越緊,聲音也冷到冰點︰「上車,我送你回去。」
「多謝,但我還要回去看我朋友,再見。」說完,她便轉身跑開,幾乎用盡全力。
沈少川想追上去,可深夜的街頭,追逐這樣一場鬧劇,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看著她重新跑進了公園,身影消失在暮色中。
他上車,但並沒有急于發動離開,而是一直這麼靜靜等著。
直到她扶著那個法國男人出來,步履艱難的走著。
她換了個相反的方向走去,故意避開了他的車子。
他怒上心頭,看著他擠壓在那那麼瘦弱的身體上,油門一轟,飛速向前,他眼中的目標就只有他們!
秦洛听到油門聲回頭,就看到黑色奧迪與出籠的豹子,迅猛朝他們沖過來,她驚愕的瞪大了眼,蛋牛同志卻還不知道危險臨近,身體搖搖晃晃的還要往外面的車道上倒去。
「小心——」秦洛用力讓他往後一推,車子危險的擦著他們的衣角而過,沒有任何的停留。
秦洛與蛋牛一起跌坐在地上,心髒不受控制的怦跳起來。
奧迪已經消失在他們的視線里,但那轟鳴的馬達聲似乎在她耳邊響徹不絕。
*******
「哎,你們知道我們學校來了個法國帥哥嗎?」
「真的嗎,真的嗎?在哪兒啊。」
「在外國語學校啊,是個外語老師,可惜了,早知道這樣的話我當時就報法語專業了,哦,怎麼辦,怎麼辦,難道我要換專業嗎?」
「……」此起彼伏的討論聲響徹校園。
秦洛每走到一個地方,都能听到諸如此類的討論。
中午吃飯的食堂,更是夸張。
就連老師都在竊竊私語,十分的好奇。
所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宋詩穎注意到秦洛手上的擦傷︰「怎麼弄得啊。」
秦洛抬起手,上面貼了一個可愛的創口貼,是昨晚與蛋牛一起摔倒時刮擦的。
還沒有人知道秦洛與蛋牛的關系,要是這個被人知道迷人英俊的法國帥哥昨晚與她鬧了那麼驚險的一出,流言蜚語肯定甚囂塵上。
想曹操,曹操到。
蛋牛一臉迷茫的出現在教工食堂門口,朝里探了探,看到秦洛後,立刻揮手大步朝她走近。
宋詩穎眼楮都直了︰「秦洛,認識的?」
「待會兒跟你說。」秦洛只得這麼說,但阻止了蛋牛給她的熱情擁抱。
用一雙筷子的距離說︰「這是學校,請注意影響。」
他完全不在意︰「哦,那好吧,秦洛,請我吃飯吧,我餓壞了,昨晚跟你喝了那麼多啤酒,到現在一口飯都沒吃呢。」
宋詩穎追問︰「你們昨晚一起喝酒了?」
「一言難盡。」
周圍耳目眾多,很快,這句話便被人听了去。
宋詩穎捂嘴,秦洛卻可以想象那麼長了腳的流言已經自動散播出去了。
果然,下午時分,秦洛與法國帥哥有染的事情就上了學校BBS論壇,一個關于昨晚他們相處喝酒的帖子被描繪的繪聲繪色,好似他親眼看到了一般,讓秦洛哭笑不得。
而宋詩穎听了她的解釋後則連連點頭︰「不錯啊,秦洛,這可真是一段浪漫的艷遇啊。」
秦洛莞爾︰「你錯了,我們是純友誼的,朋友。朋友而已,別想歪了。」
「哈哈。」宋詩穎笑起來,突然話鋒一轉,「哎,對了,我收到了一個包裹,里面有學生們寫給你的信,還有照片給我們的禮物,下班了跟我回去拿一下啊。」
「真的?」不知不覺離開便快半年了,怪想那些孩子的。
于是下班後她們就去了宋詩穎的出租屋,但是沒想到,在樓下遇到了搬東西的蛋牛。
「你也住這里了?Daniel。」
「是啊。」他高興的說,「嗨,美女。」
宋詩穎看著他哈哈大笑︰「嗨,帥哥。」
于是她們一人幫他搬了一個箱子上去。
箱子輕的可憐,秦洛打開,里面都是一些小盆栽,還是他漂洋過海帶過來的,法國人的浪漫足以支持他做出這些瘋狂的舉動來。
最關鍵的是,他竟然跟宋詩穎做了對門鄰居,秦洛訝異之外,又拍拍宋詩穎的肩膀︰「那我就把他交給你照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