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不在了,她的日子還是要繼續,地球還是繼續轉動著。
秦洛陪著陸飛揚安靜的吃完了這頓飯,後來,又送他下樓。
她的話不多,但有問必答,始終與陸飛揚保持著一種客氣但淡然的距離。
陸飛揚想靠近她,她都會退到安全的範圍內。
最後,他只好放棄丫。
上車前,他對她說︰「秦洛,不管怎麼樣,有問題隨時找我。」
「謝謝,飛揚,路上小心。媲」
陸飛揚從後視鏡里看著秦洛的身影越來越遠,嘴角的苦澀雖然不停在蔓延,可是又覺得這樣也許才是最好的。
若真的要問他有多愛秦洛,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也許一輩子的愛而不得,才是最美的遺憾。
隨著年歲的增長,他也逐漸明白,人這輩子,不可能真的永遠隨心所欲,想要什麼都唾手可得。
有些東西有些人,注定不是他的,那就不是他的。
他除了遠遠觀望著,守護著,沒有越雷池一步的可能。
他看向窗外,被霓虹裝點的城市如此五彩斑斕,路上鶯歌燕舞,環肥燕瘦的美女比比皆是,他從來不是什麼情聖,也絕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
只是沒有對手的人生,未免太過寂寞。
他看了眼墨色的天空,默然垂下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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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到來的時候,秦洛一個人出了一趟遠門。
山上的氣溫遠比山腳要低許多。
一個人慢慢往上爬,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還是抵擋不住寒意的入侵,但快到山腳時,身體又火熱了起來,額頭上還沁出了微微的薄汗。
她摘了手套和圍巾,向門口的小沙彌虔誠禮佛︰「師傅,方丈大師在嗎?」
寺院也出售大年初一的頭柱香,但是此刻,寺院的人卻不多,天空才微微放亮,山門剛開,小沙彌驚訝的看著她,急忙將她迎了進去︰「女施主來的真早。」
秦洛笑而不語,在他的帶領下前往方丈的廂房。
「阿彌陀佛,秦施主,早。」方丈開門迎接她。
秦洛還禮︰「阿彌陀佛,方丈大師,早。」
「進來坐吧,外面冷。」方丈將她帶入了後面的禪房。
木質的禪房里面香煙裊裊,聞著,不安的心慢慢就沉寂了下來。
「秦施主這個時候前來,是否又遇上了什麼難事。」
秦洛再次虔誠叩拜︰「方丈,秦洛的確又遇上了難題,不知如何自處,所以特來請教。」
方丈手上的佛珠一顆顆撥動著,嘴里念念有詞,秦洛知道,那是他在化解人間的苦難。
可是人世苦難中多,光一種,便已讓人痛不欲生。
她一直在師傅的禪房內坐到傍晚,這才起身。
坐了一天,她有點兒腰酸腿痛,但心靈終是有所歸依。
接下來的幾天,她直接去的長生殿。方丈大師給了她一串佛珠,也給了她不少經文,她每天晚上抄經文,白天則默誦,她在求什麼,她心知肚明。
就在她到來的第二天,長生殿內就多了一塊新的牌位。
仍是一塊無字牌。
與她當初所立的那塊放在一起。
一前一後。
看著看著,她的眼淚就不受控制。
離開前,她請寺院的師傅做了三天的法事。
真的走的那一天,已經是大年三十前一晚。
下車,回到家里,正好趕上團圓飯。
在合家團圓的新年氛圍里,秦洛抱著小寶坐在窗前,伸手指著窗外那絢爛璀璨的煙花給小寶看,陪他講故事,說笑話,然後許新年願望。
新的一年,就這麼安靜而悲傷的來臨了。
少川,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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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秦洛,快來看,好漂亮。」
年後又下了幾場雪。
這天秦洛剛好到宋詩穎這里來拜年,飯做到一半的時候,宋詩穎便推開窗戶指著窗外紛揚的雪花給秦洛看。
真的很美。
秦洛一邊打蛋一邊欣賞著窗外的景色,臉上慢慢揚起笑容。
排骨冬瓜湯端上桌。
宋詩穎滿足的在小寶臉上大大的親了一口︰「干兒子哎,新年快樂,來,紅包拿著,留著將來娶老婆啊,哈哈。」
小寶一臉的口水,嫌惡的別開頭。
經過這段時間的照顧,小寶的狀況已經比開始好許多,雖然還是沉默居多,但臉上的表情挺豐富的。
秦洛拿了紙巾給他擦,宋詩穎哎了一聲,吐出心口的抑郁︰「來,趕緊坐下來吃飯,吃完了咱們就去打麻將,昨天我手氣很差,今天肯定贏回來。」
他們剛開吃,外面就傳來敲門聲。
「誰啊。」宋詩穎站起來去開門。
蛋牛在門外哇哇叫︰「你們有好吃的竟然不叫我,宋詩穎,你怎麼好意思。」
「靠,你個法國佬,鼻子比狗還靈是不是。」宋詩穎伸手打了他一下,但還是讓他進門了。
「嗨,大小寶貝兒,你們也不夠意思,過來了也不通知我一聲。」蛋牛咬著嘆息,十足的對他們失望的模樣。
秦洛拿著筷子道︰「不叫你你不也自己過來了。」
這是他在這里過的第一個年,大年夜的時候宋詩穎本著友好睦鄰的出發點請他吃了頓年夜飯,哪里知道,自此之後,這個人就賴上她了。
只要一到飯點,準保準時出現。
因為宋詩穎也不是本地人,留在這里過年也沒有什麼親戚需要走,跟蛋牛大同小異,但她絕對沒有每天請他吃飯的打算!
看著他大快朵頤的蠶食著她們的午餐,宋詩穎氣的拿起筷子狠狠在他毛茸茸的手背上用力一敲︰「拜托,你餓死鬼投胎是不是,什麼法國人,一點教養都沒有。」
蛋牛捂著手背吃痛,可憐兮兮的看著秦洛︰「寶貝,她很凶,是個怪物。」
「你說誰是怪物!」宋詩穎瞪眼。
「你看你這樣不是怪物是什麼。」
宋詩穎氣急敗壞︰「你要不樂意就別在這里吃飯,又沒人叫你過來。」
蛋牛委屈的看向秦洛,似乎在尋求她的同盟,可是秦洛早已見怪不怪,只是淡淡的照顧著小寶,對他們的爭吵視而不見。
宋詩穎自覺無趣,而後便開始吃飯,但剛拿起筷子,門鈴又響了。
「誰啊。」她瞪了蛋牛一眼,跑去開門。
待看清楚門外之人想關門時,已經來不及。
關漠堯已經先行用腳擋住了這扇即將關住的人,然後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來。
他兩手空空,看在房內的人時,步子稍頓,神色卻依舊坦然。
宋詩穎急忙跟上來︰「喂,你來干什麼,我有說請你進來嗎?」
關漠堯不理她,掠過秦洛,視線最後落在已經吃的差不多的蛋牛身上。
「嗨。」蛋牛被他看的毛骨悚然,咂模著嘴站起來打招呼。
且走且退︰「那個,秦洛,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點事情,我先走了啊,你們慢慢吃。」
他是識時務者為俊杰,光榮退場了。
關漠堯理所當然的坐到了宋詩穎的位置上,捧起了她剛剛吃了兩口的飯碗淡定的吃起來。
「咳咳。」秦洛咳嗽兩聲,沖宋詩穎道,「詩穎,我們也吃飽了,下午還要去陸家呢,我們就先回去了。」
「哎,你才吃這麼一點啊。」宋詩穎看著她的飯碗,一臉的不高興,「不行,你不能走。」
秦洛看了看關漠堯的樣子,便朝她怒了努嘴,抱起小寶低聲道︰「好好談啊,晚上電話說。」
「那我送你。」
「不用,我讓蛋牛送我們。」
出門後,秦洛也沒讓蛋牛送,她在門口幫小寶戴上手套和圍巾,然後大手拉小手,漫步在雪中。
想起關漠堯那冷漠的樣子,她似乎輕微看到了沈少川的影子。
如果他還活著,他們的新年,是不是就不會過得如此冷清?
「小寶,媽媽給你講個故事吧。」她邊走邊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
小寶睜大了漂亮的雙眸,頷首。
他真好看,像極了沈少川,握著他的小手,仿佛握著她整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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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過後是元宵。
元宵過後,便開學了。
但是在開學的第一天,就傳來了一個噩耗。
秦洛接到了邱靜安的電話。
邱靜安在那里哭的幾乎暈厥,她說︰「秦老師,沈俊軒,死了。」
死了。
在這個快樂的開學的日子里,秦洛幾乎不明白這個死了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傻傻的問︰「靜安,這是什麼意思。」
邱靜安哽咽道︰「就是死了,沒有呼吸了,再也活不過來了,現在是尸體一具。」
秦洛呆呆的放下電話,宛若全身的力氣陡然被人抽干。
宋詩穎扶住了她的手︰「秦洛,出什麼事了,你的臉色好難看。」
「沈俊軒,死了。」她艱難的重復著邱靜安的這句話。
整個聒噪的辦公室,瞬間沉默下來。
不知是誰手上的書突然掉落在地,砰的一聲,大家的呼吸又恢復了過來。
他們沉默的繼續著先前的動作,但壓抑就此蔓延。
那麼年輕的一個男孩子,說沒就沒了。
至此,沈家的長子嫡孫,統統去世。
那沈少芳夫婦,該有多傷心呢。
秦洛踉蹌著站起來說︰「詩穎,我得去醫院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宋詩穎開車送秦洛去醫院,但他們在醫院里除了看到哭的不成人樣的邱靜安,並沒有看到沈家人。
邱靜安說︰「他媽媽已經把他帶走了,他最後的時候說,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那個模樣,所以他媽媽將他帶走了,秦老師,宋老師……」
邱靜安抱著秦洛和宋詩穎,嚎啕大哭。
秦洛想哭,但哭不出來。
她的眼淚,似乎在沈少川死去的那一刻,已經流干。
她行尸走肉般活在這個世間,只為了等小寶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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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開的時候,她接到了李明偉的電話。
李明偉對她說,何振光的案子已經進入法院,排期已經出來,就在下個月一號開庭審理。
他現在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供認不諱,但他父母提出了一份關于精神鑒定的報告,也許會起到一定的作用,同時也需要秦洛出庭作供。
秦洛說沒問題。
她要親眼看著他伏法,親眼看著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她會不惜一切代價。
開庭的前一個晚上,秦洛夢到了沈少川,夢到了那場火光沖天的爆炸,夢到了他在火中苦苦掙扎,但沒人上前救他,最後活活被燒為灰燼,挫骨揚灰。
真的是尸骨無存。
那場用全部汽油點燃的大火,一並燒毀了大片的樹林,一直燒了整整三天三夜才被撲滅。
可是大火底下,生靈涂炭。
法醫說,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是金剛都燒成灰了,更何況是人。
第二天上午九點開庭。
秦洛八點出門,可路上還是遇到了堵車。
趕到法院時,只有十分鐘就開庭了。
她快速往里跑去,在門口,與一個由內而外走過的人擦肩而過。
她默然呼吸緊窒,站在那里,機械的轉身,看著那個跛腳的男人艱難的下了樓梯……
他一高一低的背影,雖然與沈少川有幾分相似,可他是如此狼狽……而且剛剛錯身而過時的那張臉……她如何能錯認呢。
她苦笑一聲,又轉身往內跑去。